第三部第6章 黑影再現,追蹤遇險悟協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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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門隱士》第三部第6章 黑影再現,追蹤遇險悟協作
三更梆子聲在據點西角更棚敲過第三響,濕冷的脆響裹著夜露,在死寂的山坳裏飄出半裏地。風隨即如蓄勢的野豹,順著木屋縫隙鑽進來,卷著鬆林濤聲灌進窗縫。窗紙糊的舊棉紙“嘩啦”作響,案頭殘燈火苗忽明忽暗,將雲逍打坐的身影在夯土牆上投出如墨染般的長短剪影。他盤膝坐在鬆針幹草鋪就的木榻上,脊背挺得似崖壁青鬆,指尖淡綠木係靈力絲絲縷縷探過窗欞,與圃地青木幼苗完成最後一縷呼應——這是他入駐後每日亥時到寅時的功課,以澄澈道心滋養新苗,給這苦寒山地的嫩生命多些紮根的底氣。就在靈力絲線將收未收的刹那,西南方向驟然傳來“哢嚓”脆響,如冰棱斷裂般刺破夜的靜謐。那不是枯枝蜷曲的輕響,也非山鼠啃咬的窸窣,而是靈木幼苗被蠻力折斷的悲鳴,裹著靈力震顫,恰似初春雛鳥折翼時細弱卻錐心的哀啼。
雲逍猛睜雙眼,眸中殘留道心清輝,似寒潭底終年不熄的星火。他憑本能彈起身,腰間木劍剛被指節攥緊,門外已撞來林風急促的腳步聲——那小子總穿件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領口袖口磨出毛邊,是他娘去年秋裏縫的,跑起來衣襟掃過門檻木棱,帶著山林鬆針與晨露的清苦混香。“雲逍兄!快!西南圃的青木出事了!”林風嗓音還裹著睡意沙啞,卻浸滿焦灼,一手死按劍鞘指節泛白,另一手重拍木門震得“咚咚”響,“我在圃地哨棚值夜,剛眯眼就聽見動靜,借窗紙漏的月光瞥到個黑影,好幾株青木都被他薅倒了!”
雲逍拎劍衝出時,林越已從隔壁木屋跌撞趕來。這十六七歲少年把折得齊整的火符藏在粗布襖襟裏,臉頰印著枕席睡痕,眼下泛著青黑,卻將符紙攥得指節發白。三人不及多言,腳不沾地抄起法器往西南圃趕,剛翻過青竹矮柵——那是上月三人合力紮的,竹節上還留著林風歪歪扭扭的刻痕——一輪殘月恰好破雲而出,銀霜似的月光正潑在那佝僂卻矯捷的黑影上。黑影裹著件辨不出原色的陳年粗麻鬥篷,沾滿泥汙草屑,帽簷壓得極低,整張臉埋在濃影裏,唯有枯瘦如老藤的手指泛著病態青灰,指尖邪煞之氣如墨滴清水,正順著折斷的青木根係往肥土裏鑽。每鑽一寸,幼苗嫩葉便多一分萎黃,鮮活綠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成死灰。林風本就性急,見此情景怒火中燒,胸腔似揣著野火,腰間鐵劍“嗡”地出鞘,刃映月光劃出道冷冽弧線,帶著破空銳響直劈黑影後心:“狗賊敢毀我護生圃!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界!今日必讓你付出血代價!”
黑影卻似背後長眼,步履詭異如山間幽靈,足尖輕點濕土便飄出丈許,輕得像枯葉落地不濺半星泥點。鬥篷掃過地麵時,卷起腐葉黴味的飛沙直撲三人麵門,沙粒裹著細碎邪煞,沾在皮膚上便泛起一陣陰寒。雲逍側身避開時看得真切:這身影雖佝僂如八旬老嫗,腰背幾近貼地,動作卻比山澗猿猴更靈便,輾轉騰挪間毫無滯澀。指尖邪煞雖不醇厚,卻如草葉間蟄伏的毒蛇般刁鑽,次次直取青木最脆弱的根莖嫩芽——絕非誤闖,是蓄意毀苗。“是上次山穀那東西!”林越攥著符紙後退半步,聲音帶著未散的餘悸,額角滲出汗珠——三月前這黑影在西山投下一縷邪煞,就讓據點三畝靈草枯了半月,葉子發黑發脆一捏就碎,最後是雲逍耗了半宿道心之火才勉強淨化。說話間,黑影又折斷兩株青木,月光下斷口滲出黑褐汁液,恰似傷獸淌血,看得人心頭發緊發酸。
黑影似早有預謀,與三人虛晃兩招,招式散亂卻處處藏著算計。見林風劍招愈急,劍鋒幾乎要貼著鬥篷劃過,便故意左腳趔趄露出破綻,轉身往西北退去——那裏正是黑風洞方向。洞口嵌在黑石崖壁上,野藤半掩著深不見底的洞口,終年裹著濃得化不開的邪霧,洞口岩石被熏得發黑發脆,用石子一敲就往下掉渣。這是據點立樁二十年的禁地,老據點主在世時總說,洞內邪霧能蝕人心智,進洞的獵手從無完璧而歸,早年曾有三個經驗老道的獵手結伴入內,最後隻從洞裏飄出幾件染血的衣裳。林風恨極這毀苗惡徒,雙目似要噴著火,胸口劇烈起伏,哪顧得上禁地規矩,提劍就追,腳步聲踏得地上碎石亂滾:“別跑!今日必廢你邪功,為青木報仇!”雲逍心頭警鈴炸響——這退路太刻意,分明是算準了林風會追,是引君入甕的毒計!他伸手欲攔,指尖已觸到林風衣袖:“林風莫追!有詐!是圈套!”話音剛落,黑影突然回身,枯瘦手指如彈石子般擲出一枚黑褐邪符,符紙在空中“嘭”地炸開,濃黑霧團裹著刺鼻腥臭味嗆得人喉頭發緊、不住咳嗽。等雲逍與林越揮散黑霧,林風的身影已如風般追進洞口邪霧,隻留一串急促腳步聲往洞深處飄去。
“魯莽!”雲逍低罵一聲,拽過還在愣神的林越就衝進山洞。剛入洞口,腐臭、血腥與黴味混雜的氣息便如冰冷鬼手鑽進鼻腔,熏得人頭暈目眩。洞內邪霧比傳聞中更濃,似化不開的墨汁、熬稠的黑粥,吸一口就覺胸口發悶,經脈裏的靈力滯澀得像被蛛網纏繞,連平日澄澈穩固的道心都微微發沉,隱隱生出煩躁之意。雲逍不敢怠慢,凝神默念清心咒,丹田處的道心之火緩緩引出,淡金火光在身前燃成一麵圓盾。火光所及之處,邪霧如遇烈日般消融,化作細小水珠滴落下來,勉強照出丈許寬的路徑。“林風!林風!”他朝洞深處呼喊,聲音裏藏著不易察覺的焦急,喊聲撞在曲折洞壁上層層回蕩,卻隻聽得前方不遠處傳來“當啷”一聲脆響——是林風的鐵劍落地了!雲逍心一沉,拉著林越加快腳步,腳下碎石被踩得“咯吱”作響,在死寂的山洞裏格外刺耳,每走一步都覺得背後有雙冰冷的眼睛在暗中窺伺。
繞過一道狹窄彎角,眼前景象讓兩人瞳孔驟縮,齊齊倒吸一口涼氣。林風半跪在冰冷的岩石地上,左腿膝蓋重重磕在一枚鋒利石尖上,粗布褲磨破了一大塊,暗紅血漬已浸透布料,順著褲腳一滴滴落在地上。他的鐵劍斜斜插在腳邊石縫裏,刃身沾著墨色邪穢,徹底失了往日的亮堂光澤。最駭人的是他的右臂,一道三寸長的傷口邊緣參差不齊,顯然是被邪器所傷,黑紅色的血液正順著傷口往下淌,落在地上凝成小小的血珠——那血珠竟比尋常血液更重,許久都不散開。傷口周圍的皮膚已泛出青黑黴斑,劇毒正順著血脈往四肢百骸蔓延。黑影立在對麵丈許處,背對著洞口微光,如一尊立在黑暗裏的石像,鬥篷下傳出桀桀怪笑,似鏽鐵在粗石上摩擦般刺耳詭異:“道心再堅,修為再高,孤身一人又能如何?這黑風洞是我的地盤,今日便是你們的葬身之地!”林風咬著牙想站起身,剛一用力,臂骨就傳來鑽心刺痛,仿佛有萬千根細針在骨縫裏攢刺,身子一晃,又重重跌坐在地,冷汗順著臉頰淌落,浸濕了胸前衣襟。
雲逍心似被無形之手攥緊,連呼吸都變得滯澀。往日對敵,他慣於獨來獨往,道心之火可守,木係靈力能攻,無論是應對作祟的山精還是心術不正的邪修,從不覺需要幫手,甚至暗覺同伴會打亂自己的節奏、拖慢出劍的速度。三年前鷹嘴崖花妖用幻術困住山下村落,他獨自一人闖進去,憑著道心之火破了幻術、斬殺花妖,那時村民捧著粗糧感謝他,他更堅信:強者當獨行,過多的牽絆隻會成為致命弱點。可此刻看著林風慘白如紙的麵容,聽著他壓抑的痛哼,感受著洞內邪霧如潮水般往身上湧,他突然如遭雷擊——黑影的狡猾之處,恰是看透了他獨來獨往的習慣,算準了林風的衝動,設下這連環圈套!先引最衝動的林風入洞,再用淬毒邪器傷他,等自己與林越來救,便正好掉進它布下的包圍網,逐個擊破。“林越!”他急喝一聲,聲音沙啞卻異常果決,是極致冷靜與深切焦急交織的音色,“火靈之力莫散!聚在我火光外圍,結成雙火護罩!邪霧屬陰,最畏陽火,先逼開它,才能救人!”他知道此刻刻不容緩,哪怕慢上一息,林風體內的劇毒就多一分蔓延的可能,三人都要栽在此地。
林越雖驚得手腳發軟,卻對雲逍的指令深信不疑——上次山穀靈草遭劫,正是雲逍臨危不亂,沉著指揮他用火符淨化邪煞,才挽回了大半損失。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懼意,猛地咬破右手食指,滾燙血珠順著指尖滴落,他快速將血珠均勻抹在掌心火符上,血珠滲入符紙的瞬間,原本泛黃的符紙竟泛起一層紅光。他口中念動自幼熟背的火靈咒,聲音雖顫卻字字清晰,帶著少年人獨有的執拗與堅定:“丙丁之火,焚盡邪祟,陽炎護體,起!”隨著喝聲落下,赤紅火光從符紙上升騰而起,那火光比平日裏更盛,裹著血的溫度與陽剛之氣。他手腕一翻,將火符往雲逍身前的淡金火光旁一送,兩道火光瞬間交織纏繞——淡金道心之火沉穩如巔頂積雪,含浩然正氣;赤紅火靈之火熾烈如林間野火,具摧毀之力。一靜一動,一柔一剛,竟凝成一麵半透明的火牆,將周圍邪霧逼退足足三尺,連空氣都變得灼熱起來,驅散了些許陰寒。雲逍趁機腳下發力,身形如離弦之箭般欺身而上,左手捏著清心訣,指尖帶著淡淡金光,精準按在林風傷口處,道心之火順著指縫緩緩滲入,如暖春融雪般化開刺骨寒意與麻痹感,青黑邪氣化作縷縷黑煙,消散在火牆光暈裏。右手同時引動木係靈力,地麵下的枯草突然瘋長抽芽,轉瞬間纏成帶倒刺的粗韌繩索,如長了眼睛般往黑影腳踝處纏去,快得讓人不及反應。
黑影顯然沒料到兩人配合得如此默契迅速,臉上的得意還未褪去,就覺腳踝傳來刺痛——草繩倒刺已紮進皮膚。它慌忙揮袖,一股濃鬱邪煞之力化作利刃,“嗤”地斬斷草繩,同時往後急退,動作雖快,卻已慢了半拍。這一耽擱,林風已緩過勁來,他青筋暴起,一把拔出腳邊鐵劍,借著雙火交織的光亮,死死盯住黑影破綻——它退身時左腳落地稍重,身形有一瞬不穩。林風眼中閃過一絲狠勁,手腕一轉,劍刃帶著星火劈出,劍風淩厲,直yh影麵門。黑影又驚又怒,沒料到這受了重傷的小子還能有如此力道,想再擲邪符已來不及,隻得狼狽側身躲閃,鬥篷被劍風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裏麵青灰色的皮膚——那皮膚光滑得沒有一絲紋路,透著股非人的詭異。它心知再鬥下去必落下風,眼中閃過狠厲與不甘,突然虛晃一招,右手往懷裏一探,將一枚巴掌大的令牌朝雲逍擲去,令牌帶著呼嘯暗勁,若被砸中,少說也要受些內傷。趁雲逍與林越下意識側身躲閃的間隙,它身形一晃,化作一團濃黑煙氣,如墨汁融入清水般鑽進洞深處的黑暗裏——那黑暗濃得連雙火光暈都照不透,根本無從追趕。
林風雙目赤紅,提劍就要追進黑暗,卻被雲逍一把死死攥住手腕,力道大得讓他發疼:“別追!洞深情況不明,深處邪霧更濃,說不定還藏著其他陷阱,追進去得不償失!”林風掙紮著看向黑影消失的方向,怒火與不甘幾乎要從胸腔裏噴薄而出:“就這麽讓他跑了?這賊子毀了我們十幾株青木——那是我們辛辛苦苦養了一個多月、眼看就要成活的苗!還傷了我,此仇不報,我心裏這口氣咽不下去!”話未說完,手臂傷口傳來劇痛,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氣,額頭上又冒出一層冷汗。雲逍鬆開手,彎腰撿起地上的令牌,那令牌烏黑如墨,觸手冰寒,似握著一塊剛從冰窖裏取出的寒冰,凍得指尖發麻。令牌正麵刻著的符文扭曲怪異,既非邪修常用符文,也非妖物印記,雜亂線條中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性,令牌邊緣還刻著一圈密密麻麻的齒痕,不知是何用意,也不知是用什麽東西刻上去的。此時洞外天已蒙蒙亮,東方泛起一抹魚肚白,晨光透過洞口縫隙tj來,如利劍般驅散了洞口最後一絲殘留邪霧,洞內的碎石、岩壁上的苔蘚都變得清晰可見。
雲逍緩緩搖頭,指尖輕輕摩挲著令牌上凹凸不平的紋路,眼神裏透著前所未有的通透。往日他總覺得,“守正護生”靠的是個人道心堅定,靠的是單打獨鬥的硬本事,同伴頂多是個擺設,甚至會在關鍵時刻拖後腿。三年前鷹嘴崖護村斬妖後,村民捧著粗糧感謝他時,他更堅信:唯有自身足夠強大,才能護得住想護的東西。可剛才若不是林越當機立斷催動火靈之力,用陽火逼退致命邪霧,他根本無法安心為林風療傷,甚至可能被邪霧蝕了道心;若不是林風忍著劇痛牽製黑影,他也沒機會用木係靈力困住對方,更別說逼得黑影狼狽逃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黑影的狡猾,恰是看透了他獨來獨往的習慣,算準了他們三人平日裏雖相處融洽,卻從未真正同心協力對敵。他抬眼看向身邊的同伴:林風正皺著眉,用撕下來的衣襟笨拙地包紮傷口,動作雖粗,卻透著股不服輸的韌勁,包紮好後還試著揮了揮手臂,疼得齜牙咧嘴,卻不肯哼一聲;林越則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散落的火符,將用過的廢符和完好的符紙分開放進腰間布囊,臉上還殘留著未消的緊張,手指卻穩得很。晨光鍍在兩人身上,裹著一層溫暖光暈,帶著股鮮活的煙火氣,與洞內的陰冷判若兩界,雲逍的心也跟著暖了起來。
“跑了也無妨。”雲逍收回目光,將令牌仔細放進懷裏的艾草布囊——囊裏墊著曬幹的清心草,能暫時隔絕令牌邪性,防止邪煞侵入體內。他看向滿臉懊惱的林風,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很淡,卻如初春融雪般溫和,滋潤人心:“至少我們懂了一件事——守正護生,從來不是一個人的獨行。就像這圃地裏的青木,單株易折,一陣狂風就能吹倒;成林則固,縱使暴雨驚雷也能扛住。就像我們身前的火光,獨火易滅,一縷微風就能吹熄;雙火則明,能照亮更遠的路途。我們三個,各有各的本事:我擅木係療傷,林風你劍法能牽製,林越火符可驅邪,少了誰都不行。唯有同心協力,才能真正守住這方土地,護住這些靈苗。”這番話輕描淡寫,卻如一顆石子投進林風心湖,激起層層漣漪。他愣住了,臉上的懊惱漸漸褪去,眼神也變得愈發清明。
林風愣怔片刻,徹底明了雲逍話裏的深意,先前的懊惱與不甘一掃而空。他重拍雲逍的肩膀,力道沉實卻滿含真誠,爽朗大笑起來,那笑聲洪亮得震得洞壁上的水珠都往下掉:“雲逍兄說得對!是我鑽牛角尖了!下次再遇這賊子,咱們三個聯手——我來打頭陣牽製他,林越你用火符驅邪霧,雲逍兄你趁機攻他破綻,定要讓他有來無回,再也不敢來咱們這兒造次!”林越也跟著笑起來,少年人的笑聲清越爽朗,如山澗清泉流淌,將洞內的沉悶與陰冷衝得一幹二淨。晨光愈發熾盛,從橘黃色染成了金黃色,三人的影子被拉得修長,映在洞壁上,如三道緊緊相依的剪影。他們互相攙扶著走出山洞,林風被雲逍和林越一左一右架著,雖疼得不住咧嘴,臉上卻滿是酣暢的笑意。遠處的青木圃地裏,幸存的幼苗正迎著朝陽,倔強地抽出嫩綠新芽,芽尖上沾著的晨露在陽光下閃著珍珠般的光澤,滿是蓬勃生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