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雪帥彭玉麟傳奇—重整旗鼓 威震江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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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重整旗鼓 威震江淮】
梅姑的離世,如同在彭玉麟生命的蒼穹中抽走了最亮的那顆星辰,他的世界陷入了漫長的黑夜。那一口噴在絕筆信和紅梅圖上的心頭之血,似乎也帶走了他生命中最後一絲溫熱。自此,“雪帥”之“雪”,不再僅僅是形容其用兵之奇詭、臨陣之冷靜,更添了一層內心永凍的悲涼與孤寂。
九江前線,戰事依舊膠著。彭玉麟將無盡的悲痛強行壓製在冷峻的麵容之下,全部精力投入到軍務之中。他處理公文更加勤勉,巡視營壘更加頻繁,操練水師更加嚴苛。唯有如此,才能暫時麻痹那蝕骨剜心的痛苦。夜深人寂時,他才會取出那幅染血的《紅梅圖》和梅姑的絕筆信,就著昏黃的燈火,默默凝視,一坐便是半夜。那方“不要錢、不要官、不要命”的印章,被他用絲線牢牢係在胸前,緊貼心房,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梅姑最後的一絲氣息。
鹹豐六年1856年),對於湘軍來說是極其艱難的一年。石達開用兵如神,在江西戰場屢挫湘軍。是年秋,太平天國內部爆發震驚中外的“天京事變”,楊秀清、韋昌輝先後被殺,石達開回師天京,江西壓力驟減,這才給了湘軍喘息之機。
彭玉麟利用這段相對平靜的時期,與楊嶽斌等水師將領全力整飭在湖口之戰中受損的水師。他總結湖口失利的教訓,認識到水師不能冒進,必須與陸師緊密配合,穩紮穩打。他大力擴充船隊,增造堅固戰船,尤其是仿造和改進的“長龍”、“快蟹”等大型炮船,增強了水師的正麵攻堅和火力輸出能力。同時,他更加注重水勇的訓練,尤其強調在複雜水道、惡劣天氣下的操舟和作戰能力。
在此期間,他與坐鎮南昌的曾國藩書信往來頻繁,不僅商討軍務,也偶爾流露心聲。在一封致曾國藩的信中,他寫道:“自遭家難,萬念俱灰,唯以此身報效國家,或可稍減罪愆。水師經此整頓,規模初複,士氣可用,但求穩慎,不敢再涉險躁。” 曾國藩回信深為慰藉,並勉勵他“化悲痛為力量,此正男兒報國時也”。
彭玉麟將梅姑遺物中的那枝幹梅花,精心保存在一個紫檀木匣中,隨身攜帶。每當決策軍國大事,或心緒難平之時,他便會打開木匣,看著那雖已幹枯卻形態猶存的梅花,仿佛能從中汲取到梅姑所代表的堅韌與清貞的力量。他的筆下,梅花越發蒼勁,墨色更加沉鬱,題詩也常帶悲涼之音,如“孤根曆盡冰霜苦,未肯隨風委路塵”,“心似寒梅已成鐵,拚將碧血染乾坤”等句,既是對梅姑的懷念,也是自身心境的寫照。
鹹豐七年1857年)以後,戰爭重心逐漸東移。湘軍戰略目標轉向奪取安徽,進逼天京。彭玉麟統帥的湘軍水師時已與楊嶽斌部分開,彭主要負責下遊戰事)成為長江上的絕對主力,承擔著掩護陸師、運輸糧餉、封鎖江麵、攻堅城池的重任。
鹹豐八年1858年)五月,湘軍陸師李續賓部進攻太平軍重兵防守的九江府。九江城高池深,太平軍守將林啟榮防守極為頑強。彭玉麟率水師牢牢控製江麵,晝夜轟擊城牆,並徹底切斷九江與外界的任何水上聯係,使城內守軍陷入孤立無援的絕境。是役,湘軍陸師采取地道爆破之法,終於攻克九江,林啟榮以下一萬七千餘守軍全部戰死,場麵慘烈。彭玉麟雖對敵軍之頑抗感到震驚,但也深知此戰對打通長江航道、威懾天京的戰略意義。九江克複,湘軍水師得以暢通無阻東下,彭玉麟因功賞加布政使銜。
同年秋,彭玉麟水師配合陸師發起對安慶的攻勢。安慶乃天京上遊屏障,素有“長江鎖鑰”之稱,太平軍經營多年,防禦體係極其完備。彭玉麟駐節安慶對岸的東流鎮,建立水師大本營。他指揮水師,一麵與城外太平軍堡壘如水營、樅陽、大通等展開激烈爭奪,一麵嚴密巡邏,攔截試圖增援的太平軍船隊。這一時期,長江上水戰頻繁,彭玉麟常親乘舢板,冒炮火督戰,其“雪帥”旗幟所至,將士無不用命。
就在安慶戰事緊張進行時,鹹豐八年1858年)十月,湘軍遭遇了自創建以來最慘重的失利之一——三河鎮大敗。李續賓部湘軍精銳六千餘人深入皖北,在三河鎮被陳玉成、李秀成聯軍全殲,李續賓及以下眾多文武官員戰死。消息傳來,安徽湘軍各部震動,士氣低迷,天京城內的洪仁玕甚至認為“安慶之圍必解”。
在此危難之際,彭玉麟的表現至關重要。他雖遠在東流,聞訊亦悲憤交加,但他深知,此刻水師絕不能亂。他立即嚴令所部提高警惕,加強江防,同時飛檄告誡前線陸師將領,務必穩守營壘,不可妄動。他親自寫信給遭受重創的部隊,予以安撫和激勵,強調“勝負兵家常事,挫而後勇,方為真豪傑”。他本人則日夜巡弋江上,神色如常,鎮定自若,其堅毅的身影和冷靜的指揮,極大地穩定了軍心,避免了局勢的進一步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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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在後方聞聽三河之變,憂心如焚,深恐安徽大局崩潰。但當得知彭玉麟處變不驚,水師巋然不動,江防穩固如初時,不禁大為感慨,在奏折和書信中多次稱讚彭玉麟“忠勇果毅,能任大事”,“水師得人,江淮無憂”。彭玉麟在此次危機中的中流砥柱作用,使其在湘軍集團內部乃至清廷眼中的地位愈發重要。
三河之敗的陰影逐漸被克服後,湘軍對安慶的圍攻更加堅定。彭玉麟的水師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徹底封鎖:水師戰船沿安慶江麵密布,形成鐵桶般的封鎖線,不僅阻止了太平軍從水上增援和補給,也斷絕了城內守軍從水路突圍的可能。
火力支援:水師炮船日夜轟擊安慶城牆及城外太平軍據點,為陸師的壕塹作業和攻城行動提供強大火力掩護。
物資保障:長江成為湘軍最重要的後勤生命線。彭玉麟確保糧餉、軍械、兵員通過水路由兩湖源源不斷運抵前線,支撐了長達兩年的圍城戰。
鹹豐十一年1861年)八月,湘軍曾國荃部陸師在完成地道爆破後,對安慶發起總攻。彭玉麟督率水師所有炮船,集中火力猛轟北門及沿江一帶,牽製敵軍,配合陸師行動。是年九月初五1861年9月5日),湘軍終於攻克安慶,太平軍守將葉芸來、吳定彩以下萬餘人戰死。
安慶的克複,是太平天國戰爭中的決定性戰役。天京失去了最後一道強有力的屏障,暴露在湘軍兵鋒之下。彭玉麟在此役中居功至偉,清廷賞加其巡撫銜,並賞穿黃馬褂,以示殊榮。然而,當將士們歡慶勝利時,彭玉麟卻獨自一人登上旗艦樓船,遙望江南。他取出木匣中的幹梅花,心中默念:“梅姑,安慶已克,天京在望,你……可能看見?” 功成名就,卻無人分享,勝利的喜悅絲毫無法衝淡他心底的孤寂與哀思。
攻克安慶後,湘軍順流直下,兵鋒直指天京。彭玉麟水師作為先鋒,一路掃蕩沿江太平軍殘存據點,於同治元年1862年)春,進泊天京護城河口,與曾國荃陸師會合,對天京形成合圍。
此時,彭玉麟已實際成為湘軍水師的最高統帥楊嶽斌已調任他職),麾下戰船數百,水勇逾萬,旌旗蔽空,聲勢浩大。他駐節於天京上遊的大勝關,建立水師指揮部,統籌整個天京戰場的水陸協調與江防事務。
圍困天京期間,彭玉麟的水師任務極其繁重:
江麵封鎖:嚴防死守,杜絕任何物資通過長江進入天京。他派艦船日夜巡邏,甚至深入支流小河,確保封鎖線滴水不漏。
阻擊援軍:同治元年至二年,李秀成多次率太平軍主力回援天京,發動多次大規模解圍戰。彭玉麟水師利用江防優勢,配合陸師,屢次擊退試圖渡江或沿江而進的太平軍,尤其在阻擊李秀成“十三王”救天京的戰役中,水師炮火發揮了關鍵作用。
策應陸師:水師炮火不斷轟擊天京城牆,尤其是臨江的儀鳳門、太平門等處,削弱城防,支援陸師的攻城作業。
在此期間,彭玉麟的官銜也一再升遷,先後被授為兵部侍郎、漕運總督均未赴任,仍在軍前)。但他始終恪守“不要官”的原則,多次上疏懇辭,甚至在同治二年1863年),清廷欲任命他為安徽巡撫,他竟以“不習吏治,且軍務正急”為由,堅決請辭,最終改授為水師提督。此舉在官場中堪稱異數,卻更加彰顯其淡泊名利、一心為國的風骨。朝野上下,無不對其“三不要”精神欽佩有加。
同治三年1864年)六月十六日,湘軍曾國荃部攻破天京城,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運動失敗。
在天京陷落前的最後時刻,彭玉麟水師嚴密監視江麵,防止洪秀全或太平軍核心人物從水路逃脫。城破之後,部分太平軍乘船試圖突圍,均被水師攔截殲滅。長達十四年的內戰,終於接近尾聲。
天京克複後,彭玉麟並未鬆懈。他立即指揮水師,肅清長江中下遊殘存的太平軍勢力,追剿零星部隊,並開始著手整頓戰後江防,恢複長江航運。他親眼目睹了戰爭給江南帶來的滿目瘡痍,心中充滿了悲憫。在給朝廷的奏報中,他不僅匯報戰果,也極力陳情,請求賑濟災民,安撫地方。
然而,就在功成名就、萬眾景仰之時,彭玉麟內心卻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大仇得報,夙願已償,但他與梅姑“待天下平定”的約定,卻已天人永隔。他站在旗艦上,看著硝煙散盡的長江,手中緊握著那方印章和幹枯的梅花,勝利的輝煌與失去至愛的永恒傷痛交織在一起,讓他發出了“古今第一傷心人”的深沉喟歎。
攻克天京,彭玉麟受封一等輕車都尉世職,加太子少保銜,達到了人臣榮耀的頂峰。然而,對他而言,這一切浮華,遠不及記憶中衡陽冬日,與梅姑相伴畫梅時的那份寧靜與溫暖。威震江淮的“雪帥”,其內心深處的風雪,從未停歇。
彭玉麟在痛失摯愛後,將個人悲痛深藏,以超凡的毅力和卓越的軍事才能,重整水師,在攻克九江、安慶、天京等關鍵戰役中發揮了決定性作用,最終威震江淮,為平定太平天國立下不世之功。其“不要錢、不要官、不要命”的風骨,以及功成不居、心係百姓的胸懷,使其形象更加高大豐滿。接下來,他將步入人生的晚年,麵對功成身退的抉擇與對梅姑的無盡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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