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 烏台詩案:生死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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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烏台詩案:生死浮沉
    元豐二年1079)四月,四十三歲的蘇軾抵達湖州任所。此番知州之命,本是一次尋常的轉遷,江南的暖風與太湖的煙波,似乎預示著一段恬靜時光的開始。然而,命運的雷霆正在汴京的陰雲中悄然醞釀。
    按照規製,他撰寫了《湖州謝上表》。這本是一篇官樣文章,但在憂憤與耿介的驅使下,他未能完全抑製胸中的塊壘,寫下了“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等語。這些文字,如同一束火把,瞬間點燃了早已堆積如山的幹柴。在禦史中丞李定、舒亶、何正臣等新黨激進派眼中,這位名滿天下、且曾直言批評新法的文壇領袖,其本身就是一種障礙。他們如獲至寶,以此表為突破口,開始係統地搜羅蘇軾的詩文,穿鑿附會,羅織罪名。
    一場以文字為罪證的政治迫害,就此拉開序幕。舒亶在奏章中指斥蘇軾“包藏禍心,怨望其上,訕瀆漫罵,而無複人臣之節”,並摘取其《山村五絕》、《八月十五日看潮》等詩中的句子,斷章取義,指為譏諷青苗法、水利工程,甚至影射皇帝。李定更是在神宗麵前直言蘇軾“初無學術,濫得時名”,其罪“可廢之明矣”。
    七月二十八日, 曆史應記住這個日子。禦史台的悍吏皇甫僎,帶著台卒,如鷹犬般疾馳至湖州,徑直闖入州衙大堂。彼時蘇軾正在處理公務,聞訊倉皇出迎,目睹官差氣勢洶洶,心知禍事臨頭。他一時失措,請求與家人訣別。
    後堂之中,妻子王閏之續弦,王弗的堂妹)已是淚如雨下,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她悲憤難抑,哭倒在地。全家老小,惶恐萬狀,如臨末日。蘇軾心中慘然,此去汴京,吉凶未卜,或許便是永訣。他強作鎮定,安撫家人,將家事托付於長子蘇邁,隨後便被押解出城。湖州百姓聞訊,無不驚駭歎息。
    押解北上的路途,是蘇軾人生中最漫長的煎熬。 船行至太湖,夜泊蒼茫水麵,四顧無援,悲憤與恐懼交織,他曾想過縱身一躍,了結此生,以擺脫這無盡的屈辱與可能的酷刑。然而,當他望向汴京的方向,想到弟弟蘇轍,想到當年離京時與弟弟“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的約定,求死的念頭被生生按捺了下去。他不能讓自己的不明不白之死,給弟弟和家人帶來更大的災禍。這份手足之情,成了他穿越黑暗的第一縷微光。
    抵達汴京後,蘇軾被立即投入禦史台監獄。 因台署院內多植柏樹,上有烏鴉棲息,故稱“烏台”,此案因而得名“烏台詩案”。在獄中的一百三十個日日夜夜,他受盡了審訊與詰難。獄吏的冷酷、環境的汙穢、精神的折磨,無不侵蝕著他的意誌。他曾與兒子蘇邁約定,平日送食隻送菜與肉,若有不測則送魚。一日,蘇邁因銀錢用盡,出城借貸,便托一友人送飯,友人不知內情,特意烹魚以饗。蘇軾見魚,以為大限已至,悲從中來,寫下了兩首絕命詩,托獄卒轉交蘇轍。其中“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之句,情深意重,聞者無不鼻酸。
    然而,轉機也在暗中湧動。 蘇軾的遭遇,震動了朝野。其弟蘇轍上書神宗,願納還自身一切官爵為兄贖罪。退隱金陵的王安石,雖與蘇軾政見不合,但亦惜其才,上書勸諫神宗:“安有聖世而殺才士乎?”此言分量極重。更為關鍵的是,病重的曹太後仁宗皇後)在病榻前對神宗言及“仁宗皇帝以製科得軾兄弟,喜以為子孫得兩宰相”,勸誡勿因詩文人罪。這些因素,都促使神宗皇帝心生寬宥之意。
    漫長的審訊最終結案。 十二月二十九日,在歲末的寒風中,聖諭下達:蘇軾被貶為檢校水部員外郎、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這實質上是一個被監管的罪官身份,但終究保住了性命。
    走出烏台陰森的獄門,重見天日,蘇軾恍如隔世。他呼吸著凜冽而自由的空氣,寫下“出門便旋風吹麵,走馬聯翩鵲啅人”的詩句,那種劫後餘生的複雜心緒,躍然紙上。這場大難,如同一次靈魂的淬火,徹底改變了他對政治、人生和藝術的看法。他帶著一身傷痕與滿心感悟,向著長江邊的貶所黃州,踏上了新的旅程。在那裏,一個更為深邃、曠達的蘇東坡,即將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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