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6章 樞密風雲,猜忌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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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樞密風雲,猜忌漸生
    皇佑五年1053)的汴京,春意正濃。狄青升任樞密使的消息傳來,整座京城都沸騰了。這是大宋開國以來,第一個以軍功從行伍士卒晉身執政的武將。
    赴任那日,朱雀大街上人山人海。百姓們爭相一睹這位傳奇將軍的風采。更令人動容的是,街邊的孩童們竟用朱砂在臉上描畫刺青,模仿他們心中的英雄。
    “看啊!那就是麵涅將軍!”
    “昆侖關擲錢卜吉,歸仁鋪焚冊示仁的狄青公!”
    歡呼聲此起彼伏。狄青端坐馬上,依舊戴著那副熟悉的銅麵具,隻是今日在陽光下,麵具邊緣露出幾縷早生的華發。
    樞密院門前,文官們列隊相迎。為首的宰相文彥博麵帶微笑,眼神中卻帶著審視。當他看見狄青臉上若隱若現的刺字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狄樞密,”文彥博執手為禮,“從此同朝為臣,還望同心協力。”
    狄青躬身還禮:“青一介武夫,蒙聖上錯愛,還望文相多多指教。”
    這番對答得體,但在場的官員們都聽出了其中的疏離。
    當夜,狄府設宴慶賀。來客散去後,狄青獨自在庭院中緩步行走。月光如水,將他孤獨的身影拉得很長。
    妻子魏氏提著燈籠出來,輕聲問道:“官人為何每夜都要在院中行走五十圈?”
    狄青停下腳步,望著天邊明月:“昔為卒長,今步樞庭,敢忘本耶?這五十步,讓我記得自己從哪裏來。”
    他指著青石板路上已被磨得光滑的足跡:“第一步,記得汾州西河的貧寒;第十步,記得汴京軍營的輕蔑;第三十步,記得西北邊關的風雪;第五十步,記得嶺南百姓的苦難。”
    魏氏輕歎一聲,為他披上外袍。
    次日清晨,狄青第一次以樞密使的身份步入都堂。他發現自己的座位被安排在文彥博下首,麵前的案幾上已經堆滿了文書。
    “狄樞密,”文彥博笑容可掬,“這些是積壓的軍務,還勞盡快處理。”
    狄青翻開第一本奏折,是關於河北駐軍糧草調配的。他仔細閱讀後,提筆批注:“查慶曆三年河北秋收豐稔,各州常平倉存糧充足。可先從真定、大名二府調撥,待夏稅收齊後再行補充”。
    文彥博接過批閱後的奏本,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不想狄樞密對各州倉儲如此熟悉。”
    “為將者,不知糧草分布,如同盲人騎馬。”狄青平靜回答。
    然而,這種專業能力並未為他贏得尊重,反而引起了更深的猜忌。
    數月後,歐陽修連上三道《論狄青劄子》。其中最為致命的一句寫道:“水者陰也,兵亦陰也。武臣掌樞密,如以陰禦陰,恐生不測之變。”
    這道奏疏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更讓人不安的是,不久後京城開始流傳一句讖語:“將軍麵涅,天下易幟。”
    一日退朝後,仁宗特意留下狄青。
    “狄愛卿,”皇帝語氣溫和,“近來朝中頗多議論,愛卿可有所聞?”
    狄青跪奏:“臣蒙陛下不次拔擢,常懷戰兢。若陛下覺得臣不宜居此位,臣願即刻請辭。”
    仁宗沉吟片刻:“愛卿多慮了。隻是...外麵那些傳言...”
    “臣臉上的刺字,是陛下所賜,臣不敢以為恥,亦不敢以為榮。若陛下覺得礙眼,臣願終生佩戴麵具。”
    這番回答讓仁宗無言以對。
    然而,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生根發芽。
    這年秋天,狄府發生了一件怪事。養了多年的看門老犬,額頭上忽然長出兩個硬塊,形似犄角。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京城。
    “狄家畜異,主刀兵!”
    “這是天兆,狄青要反!”
    流言越傳越盛。某日,文彥博竟然親自帶著太醫來到狄府。
    “聽聞狄樞密府上犬生異相,”文彥博笑容可掬,“特請太醫來看看,莫不是染了什麽疫病?”
    狄青麵色平靜,親自引路到犬舍。那隻老犬安靜地趴在那裏,額上的硬塊確實形似犄角。
    太醫仔細檢查後,回稟道:“此乃年老生骨疣,並非什麽異相。”
    文彥博訕訕告退。待他們離去後,老仆狄福憤憤不平:“這些人分明是來找茬的!”
    狄青撫摸著老犬,苦笑一聲:“昔在西北戰場,求一犬守夜不可得;今居廟堂,畜角亦成罪。”
    是夜,他獨自在書房對燭獨坐。案上攤開著範仲淹生前寄來的最後一封信:“位極人臣,當知進退。功高震主,古之常理。”
    他取出那個珍藏的錦囊,百枚銅錢叮當作響。這聲音讓他想起昆侖關的月夜,想起那些與他同生共死的將士。
    “將軍何不辭官歸隱?”魏氏不知何時來到身後。
    狄青搖頭:“此時請辭,反顯得心虛。我狄青行事光明磊落,何懼流言蜚語?”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不久後,又有一件事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
    這年冬天,狄青舊傷複發,在家中休養。按照慣例,樞密使患病,太醫院應該派醫官診治。然而前來的醫官卻在診脈後,開了一劑安神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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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樞密大人這是心神不寧之症,”醫官眼神閃爍,“服了這藥便可安睡。”
    狄青接過藥方,隻看了一眼便冷笑道:“這方子裏有曼陀羅,服之確實可以安睡——長睡不醒。”
    他當即將藥方擲在地上:“回去告訴派你來的人,狄青在戰場上八次中箭都不曾怕過,還會怕這些鬼蜮伎倆嗎?”
    醫官倉皇離去。狄福拾起藥方,雙手顫抖:“他們...他們這是要...”
    “不必多說。”狄青擺手,“取我的鎧甲來。”
    月光下,他撫摸著那副陪伴他半生的魚鱗鎧,鎧甲上的痕跡記錄著每一次生死搏殺。胸前的護心鏡上,還嵌著母親當年縫進衣內的那片祖傳鎧片。
    “福伯,你還記得保安軍之戰嗎?”
    “老奴記得。那夜將軍戴銅麵具衝鋒,五百死士生還者不足百人。”
    “是啊...”狄青長歎,“那些將士,可曾問過我的出身?可曾在乎我臉上的刺字?”
    他站起身,望著院中那五十步足跡,忽然朗聲大笑:
    “廟堂之上,竟比戰場更加凶險!”
    笑聲在夜空中回蕩,帶著幾分悲涼,幾分不屑。
    次日清晨,狄青照常上朝。銅麵具下的目光依然堅定,步伐依然沉穩。隻是細心的人會發現,他的腰間多佩了一把劍——那是韓老卒臨終前所贈的唐刀。
    當文彥博等人投來探究的目光時,狄青坦然相對。他知道,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而遠在汾州西河的狄家村裏,那棵老槐樹依然枝繁葉茂。鄉裏的孩子們還在聽裏正講述狄青的故事,隻是他們不知道,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正在汴京經曆著比戰場更加艱難的考驗。
    “麵涅非辱,乃天賜印記。”
    這句話,如今在汴京的朝堂上,正在經受著最嚴峻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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