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3章 投靠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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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四十八年1620年),對大明朝而言,是一個天旋地轉、波譎雲詭的年份。夏秋之交,在位長達四十八年的明神宗萬曆皇帝朱翊鈞,終於在國本之爭、黨爭紛擾與遼東戰事的糜爛中,龍馭上賓。皇太子朱常洛在戰戰兢兢、壓抑多年後,終於登基,是為明光宗,改元泰昌。
然而,命運仿佛與大明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這位新君即位僅一個月,便因“紅丸案”暴斃而亡,死得不明不白,留下了一堆爛攤子和一個尚未穩固的權力真空。朝野震動,疑雲叢生,各方勢力在驚愕中迅速重新布局。
帝國的龍椅,在短短一個月內,再次易主。繼位者,是明光宗的長子,年僅十六歲的朱由校,即明熹宗,次年改元天啟。
這場突如其來的皇權更迭,對於早已通過魏朝攀附上皇長孫朱由校這棵大樹的魏忠賢而言,不啻為一場從天而降的富貴。水漲船高,隨著朱由校從皇孫一躍成為天下之主,他身邊的所有人,地位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魏朝作為皇帝潛邸時的貼身近侍,自然一躍成為內廷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之一,被委以重任。而魏忠賢,也憑借著與魏朝那層“結拜兄弟”的關係,順理成章地被調到了年輕的天啟皇帝身邊伺候。雖然起初職位未必很高,但“在禦前”這三個字,本身就意味著無限的可能和接近權力核心的機會。
然而,真正讓魏忠賢意識到巨大機遇所在的,並非僅僅是皇帝本身,而是皇帝身邊另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乳母客氏。
客氏,名印月,北直隸定興縣今河北定興)人。她雖已年過三十,但保養得宜,姿色未衰,更兼性情機敏,善於逢迎,對天啟帝從小照顧得無微不至。在朱由校坎坷的童年其生母王才人早逝,不受父親朱常洛重視)中,客氏是少數能給予他溫暖和依賴的人。因此,天啟帝對這位乳母的感情極深,遠超尋常母子之情,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按照宮廷舊製,皇帝大婚之後,乳母便應出宮榮養,以免幹政。但天啟帝即位後,竟特意下旨,破格讓客氏繼續留在宮中,待遇如同太後、皇後,被稱為“奉聖夫人”。她出入宮禁,儀仗煊赫,氣焰囂張,宮中內侍宮女無不敬畏。她的存在,成了紫禁城內一道獨特的權力風景線,一個不靠名分,僅憑皇帝私人情感而手握重權的女人。
魏忠賢那雙在市井中練就的毒辣眼睛,立刻就看穿了客氏的價值。他深知,在年輕皇帝心中,客氏的分量,恐怕比許多朝中大臣甚至後宮嬪妃都要重得多。誰能得到客氏的支持,誰就能更輕易地影響皇帝。
而一個關鍵的情報,更是讓他心動不已:魏朝與客氏,早已結成了“對食”關係。
“對食”,乃是宮中太監與宮女或女官)結為名義上的夫妻,相互慰藉深宮寂寞的一種習俗。魏朝與客氏的這層關係,本是強強聯合,鞏固彼此在皇帝麵前地位的手段。
但魏忠賢看到的,卻是撬動命運的支點。一個大膽而卑劣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膨脹:若能取代魏朝,贏得客氏的青睞與信任,那麽他魏忠賢,就將同時握住皇帝最親近的內侍和最依賴的乳母這兩條線,其前景,將遠超僅僅依附於魏朝。
決心既下,行動便如毒蛇出洞,迅捷而陰狠。他開始刻意留心魏朝的值守時間,尋找與客氏單獨接觸的機會。
這一日,得知魏朝在司禮監當值,一時半刻無法脫身,魏忠賢精心準備了一番,懷揣著一個錦盒,來到了客氏在宮中的住所。此處裝飾華麗,陳設精美,遠超普通妃嬪的居所,可見天啟帝對其恩寵之隆。
通傳之後,魏忠賢被引了進去。他不敢抬頭,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小的魏忠賢,叩見奉聖夫人,客媽媽金安!”
客氏正坐在榻上,由兩個小宮女伺候著捶腿,聞言慵懶地抬了抬眼皮。她自然是知道魏忠賢的,魏朝的“結拜兄弟”,最近常在皇帝身邊走動,看著還算機靈。
“起來吧。魏公公不在皇上跟前伺候,來我這兒有何貴幹啊?”客氏的聲音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拖腔,目光卻若有若無地掃過魏忠賢。
魏忠賢這才微微抬頭,臉上堆起最謙卑、最熱切的笑容,雙手將錦盒高舉過頭頂:“回客媽媽的話,小的日前偶然得了一盒南海珍珠,成色極佳,顆顆圓潤飽滿,光澤動人。小的愚鈍,想著這般寶物,唯有客媽媽這般雍容華貴、福澤深厚之人,才配得上使用。特此獻上,聊表孝心,萬望客媽媽不嫌粗陋。”
客氏聞言,眉梢微挑,示意宮女將錦盒接過打開。頓時,一盒碩大勻稱、寶光瑩瑩的珍珠呈現在眼前。即便是見慣了珍奇的客氏,眼中也不由得閃過一絲喜愛之色。她伸出保養得宜的手指,拈起一顆,在指尖細細把玩,感受著那溫潤的觸感。
“魏公公有心了。”客氏的語氣緩和了不少,目光再次落到魏忠賢身上,帶著幾分審視和玩味,“聽說,你和魏朝是結拜的兄弟?感情好得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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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問得看似隨意,實則暗藏機鋒。
魏忠賢心念電轉,他知道關鍵時刻到了。他臉上笑容不變,語氣卻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疏離與討好:“回客媽媽,結拜之事,乃是過去小弟年幼,蒙魏公公不棄,抬愛所致。但在客媽媽您這般真佛麵前,魏朝……他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句話,輕描淡寫之間,已將昔日的“兄弟情分”拋諸腦後,更將客氏的地位捧到了雲端。其背叛之迅速,討好之露骨,連久經世故的客氏都微微一愣,隨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她喜歡這種被人極力追捧、甚至不惜背叛他人來討好的感覺。
“你倒是個會說話的。”客氏將珍珠放回盒中,語氣已然帶上了幾分親近。
從此,魏忠賢便成了客氏宮中的常客。他幾乎耗盡了多年來在甲字庫及其他地方辛苦積攢的所有錢財,四處搜羅奇珍異寶、海外異玩、精美綢緞、珍饈美味,源源不斷地送往客氏處。他不僅送禮,更極盡討好之能事,言語諂媚,動作體貼,將客氏伺候得舒舒服服,比魏朝那個粗枝大葉的武夫魏朝可能更偏向於護衛角色)不知要貼心多少倍。
客氏本就虛榮貪財,享受著魏忠賢提供的物質滿足和精神上的絕對尊崇。相比之下,魏朝雖然地位高,但或許是因為“對食”已久,少了新鮮感,或許是不如魏忠賢這般肯下血本、用心鑽營,漸漸被客氏疏遠。
魏朝並非傻子,很快察覺到了魏忠賢的撬牆角行為和客氏的冷淡。昔日的“兄弟”之情,在權力與利益的侵蝕下,迅速變質。兩人從暗生嫌隙,逐漸發展到公開爭吵,甚至在天啟帝麵前也毫不避諱。
一次,兩人又在禦前為客氏之事爭執起來,言辭激烈,幾乎要動手。年輕的天啟帝正沉迷於他的木工活計,被吵得心煩意亂,他本就對這類事情不甚在意,甚至有些懵懂。他放下手中的刨子,看著麵前麵紅耳赤的“大魏”魏朝)和“二魏”魏忠賢),竟覺得有些好笑。
他擺了擺手,用一種近乎兒戲的口吻說道:“好了好了,吵什麽吵!大魏、二魏,不都是朕的忠奴嗎?客媽媽喜歡誰,那就是誰,這等小事,也值得來煩朕?”
皇帝金口一言,等於是默許甚至鼓勵了魏忠賢的橫刀奪愛,也徹底寒了魏朝的心。魏忠賢心中狂喜,知道這道最重要的關卡,他已經闖過去了。有了皇帝這句話,他搶奪“對食”之事,再無任何阻礙。
在客氏的全力支持和枕邊風之下,魏忠賢的官職開始飛速提升。很快,一道至關重要的任命下達:魏忠賢被擢升為司禮監秉筆太監!
司禮監,內官第一署,號稱“無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實”。而秉筆太監,更是核心中的核心,職責是代替皇帝批閱奏章,用朱筆進行裁定“批紅”)。理論上,皇帝最後過目即可,但實際上,若皇帝怠政如天啟帝),這“批紅”之權,便幾乎等同於皇權代言人!
這一刻,魏忠賢,這個昔日肅寧街頭的無賴,甲字庫裏的鑽營者,終於一步登天,踏入了大明帝國權力最核心的圈子。他站在司禮監值房內,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奏疏和那支象征著無上權力的朱筆,心中湧起的,是無限膨脹的野心和即將施展的報複性快感。
然而,他也深知,位置越高,覬覦者越多,風險也越大。宮內宮外,無數雙眼睛正盯著他。曾經的“義兄”魏朝,已成死敵;朝堂上那些自詡清流的文官集團,更是他潛在的巨大障礙。
他與客氏的聯盟,一個掌控內廷批紅之權,一個深諳皇帝喜怒哀樂,如同兩條致命的毒蛇,已經緊緊纏繞在了年輕天啟帝的左右,開始向著大明王朝的命脈,吐出貪婪而危險的蛇信。屬於魏忠賢的時代,伴隨著天啟朝的開始,正式拉開了血腥而黑暗的大幕。他接下來的目標,便是鞏固權力,清除異己,將這片江山,逐漸變成他魏忠賢可以為所欲為的獵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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