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的門在蕭徹身後沉重地合上，將那片刻的、充斥著真相與抉擇的逼仄空間重新歸還於黑暗與寒冷。
    雲薇獨自站在原地，冰冷的空氣刺痛著她的肺部，但更冷的是心中翻湧的驚濤駭浪。
    蕭徹的話如同冰錐，刺穿了她所有的僥幸與猜測。他不僅知道密冊，他更洞悉玄冥計劃的危險本質，甚至……他可能一直在暗中對抗國師？為了北凜？
    這個認知太過顛覆，讓她一時難以消化。敵國的戰神，竟然成了她唯一可能借助的力量？這何其荒謬，又何其危險。
    信任他？她憑什麽信任一個親手覆滅她家國的男人？那些城破之日的火光與哀嚎至今仍灼燒著她的記憶。
    拒絕他？然後呢？獨自麵對玄冥那詭異莫測、足以引發天災地變的邪術？最終像那些工兵一樣不明不白地化作枯骨？
    冰窖外，營地裏的混亂尚未平息，哭喊聲、奔跑聲、軍官的嗬斥聲隱約傳來，勾勒出一幅災難後的慘烈圖景。這一切，都源於玄冥那失控的儀式。
    【觸發終極抉擇：冰窖盟約。】 【選擇一：拒絕合作，堅守秘密。風險：極高，將獨自麵對國師威脅，並可能承受將軍因失望而轉化的怒火。】 【選擇二：有限合作，透露部分非核心信息，試探將軍誠意。風險：高，可能被利用後拋棄，信息不對等可能導致誤判。】 【選擇三：全力合作，共享已知所有關於地脈與邪陣的信息，爭取共同應對危機。風險：極高，徹底暴露底牌，未來生死係於對方一念之間。】 【請宿主在十分鍾內做出選擇。】
    係統的提示冰冷地列出了每一條路的殘酷前景。沒有一條是坦途。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冰窖內的溫度仿佛也隨之驟降。
    雲薇閉上眼，腦中飛速閃過穿越以來的種種畫麵：巴圖的羞辱、銀杏葉的警示、徐先生的密語、工兵扭曲的屍體、地脈能量的狂暴、以及蕭徹那雙時而冰冷時而複雜的眼睛……
    她猛地睜開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絕境之中，固步自封隻有死路一條。與其被動地等待毀滅，不如抓住這唯一可能存在的、帶著劇毒的生機。她需要借力，也需要為自己爭取籌碼。
    她選擇了二：有限合作。
    她整理了一下思緒，走到冰窖門邊，輕輕敲了敲門。
    門很快被從外麵拉開一條縫隙，一名親兵警惕的臉出現在門口。雲薇低聲道：“我要見將軍。”
    親兵似乎有些意外，但還是很快轉身離去。
    不多時，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靠近。蕭徹去而複返，他身上沾染了更多雪沫，眉宇間帶著一絲尚未散盡的、處理緊急軍務後的冷厲。他獨自走進冰窖，再次關上門，目光銳利地看向她：“說。”
    雲薇迎著他的目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事，但前提是，你必須保證徐先生的安全，並盡可能查明其他被帶走人員的下落。”這是她目前唯一能為自己爭取的、也相對合理的條件。
    蕭徹的眉梢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提出的竟是這個條件。他沉默了片刻，道：“那個老文書官？可以。隻要他不再試圖傳遞些無用的消息。其他人，我會過問。”
    “好。”雲薇點點頭，開始謹慎地選擇信息，“那本密冊……並非孤本。它的主人，屬於一個暗中記錄天象異變與地脈異常的小團體。他們懷疑，‘赤雨’並非天災，而是人為引動地脈失衡所致。宮中的觀星台，是關鍵之一。”
    她沒有直接說出邪陣和玄冥的名字，而是點出了“地脈失衡”和“觀星台”，這既能引起蕭徹的重視，又保留了她知道更多細節的可能性。
    蕭徹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專注，如同鷹隼鎖定了獵物：“證據？”
    “密冊上記錄了大量‘赤雨’前的異常案例，地點、時間、症狀皆有對應，絕非巧合。且觀星台的建造圖紙與選址，明顯違背常理，更像某種……大型儀軌的基礎。”雲薇回憶著密冊內容，語氣肯定，“至於更直接的證據，恐怕需要進入觀星台核心區域，或者找到當年參與建造又幸存的工匠。”
    她巧妙地將獲取進一步證據的難題，拋回給了蕭徹。
    蕭徹靜靜地聽著，臉上看不出喜怒，但冰窖內無形的壓力卻陡然增大了幾分。他顯然聽懂了雲薇話語中隱含的信息量以及她的保留。
    “那個小團體，還有誰？”他追問。
    “我不知道。”雲薇搖搖頭，這次她說的是實話，“密冊是匿名記錄的。徐先生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隻是同情者。否則國師不會如此大動幹戈地審問他。”
    又是一陣沉默。蕭徹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似乎在判斷她話語的真偽。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地脈失衡……持續下去的後果是什麽？”
    雲薇心中一凜，知道最關鍵的時刻來了。她深吸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推測，也是密冊暗示的終極恐懼：“地脈乃萬物生機之源，強行撕裂抽取，短期或可獲得巨大力量，但長期必然導致大地枯竭、生機斷絕、甚至……引發更大的、不可控的天災地變。昨夜之事，或許隻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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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到蕭徹的瞳孔幾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下頜線繃得更緊。這個消息，顯然擊中了他最深的擔憂。
    “國師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他像是在問雲薇，又像是在問自己。
    “我不知道。”雲薇再次搖頭，“密冊並未記載終極目的。或許，隻有玄冥自己才知道。”
    冰窖內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靜。隻有兩人清淺的呼吸聲交錯。
    突然，蕭徹猛地轉身，一把拉開冰窖門，對外麵的親兵冷聲道：“傳令：加派一隊人手，‘保護’好徐先生，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提審。另外，查一下去年至今，所有參與過觀星台建造後因各種原因死亡或失蹤的工匠名錄，秘密進行。”
    “是！”親兵領命而去。
    蕭徹站在門口，風雪吹拂著他的披風。他沒有回頭看雲薇，隻是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安分待著，你的命，暫時還有用。”
    說完，他大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風雪彌漫的營地中。
    雲薇緩緩滑坐在冰冷的窖壁上，脫力般地鬆了口氣，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
    第一步，她走出去了。一個脆弱的、基於共同威脅和相互利用的同盟，似乎初步達成。
    但這同盟能維持多久？蕭徹的“保護”是真心還是暫時穩住她的手段？玄冥接下來又會有什麽動作？
    無數未知和危險依舊盤旋在頭頂。
    她掙紮著站起身，走出冰窖。營地一片狼藉，許多帳篷被撕裂，遠處似乎還有傷員在哀嚎。士兵們麵色惶恐地清理著現場，看向西北方向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而那片區域，此刻卻被更多黑袍修士和精銳士兵團團圍住，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和詭異。
    雲薇默默地走回破屋。屋內的俘虜們看她的眼神更加複雜，充滿了敬畏、恐懼和疏離。那件狼皮大氅依舊被丟棄在角落，無人敢碰。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徹底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鋼絲。
    腳下是萬丈深淵，而前方，是更加濃重的迷霧和未知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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