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過得格外安靜。我頭一回睡得那麽沉，沒有櫃子的撞響聲，沒有尖細的怪聲在耳邊纏人，連窗外的風都悄悄停了。身上的寒意散得幹幹淨淨，我一覺睡到天亮，連個夢都沒做。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我媽就醒了。她手裏緊緊攥著那塊紅布，沒多說啥，拉著我就往女大仙家走。一路上，她一言不發，隻是手心有點汗，攥得我發緊。
    路過村口那棵老槐樹的時候，我管它叫“樹爺爺”忽然有一陣極親切的聲響繞在我心裏，像有人輕輕對我說：“孩子，別怕，有爺爺在。”我下意識回頭瞅了瞅，樹上葉子沙沙響，再沒別的動靜。
    到了女大仙家，今天是她開的門。他一眼瞅見我媽手裏的紅布，先歎了口氣，側身讓我倆進屋，說：“進來吧，知道你們要來。”
    她的眼睛落在紅布上，輕輕點頭：“昨晚我家老仙一直守在你家門外，都瞧見了……是胡家的老前輩來過了。”
    我媽愣了愣，就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全說了：怎麽來的敲門聲、怎麽進來的老太太、怎麽說的那些話、又怎麽突然沒了影……連我最後說那句“奶奶耳朵有點尖”都沒漏下。
    女大仙靜靜聽著，手指頭在桌案上一下一下敲著，哈欠一個接一個，眼皮半搭著，像是半睡半醒。等我媽說完了，她才伸手接過那塊紅布，輕輕撫摸著，而我眼裏，那紅布上竟仿佛有狐影一閃而過，金燦燦的。
    “胡家的老前輩，”她慢慢說，“最是心疼小孩。知道你不願讓孩子這麽早出馬，才給出了這麽個折中的法子。”
    她拉開抽屜，取出墨和筆，把紅布在桌上鋪平，又說：“我幫你把保家仙的名諱寫上。回家找個幹淨地方，擺一張小供桌，初一十五早晚各三炷香，再供上清水和鮮果，能保孩子這幾年太平無事。”
    她寫字寫得快，字跡彎彎扭扭的說實話，寫得真不咋樣），可一筆一劃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力道。
    “你這孩子，不是普通的仙緣，”她邊寫邊說，語氣沉了下來，“他是先天之氣足，帶著靈根下界的。你別總覺得仙家鬧他是在害他……要是沒有老仙們日夜護著，就憑他這個身子骨，恐怕活不到十八歲。”
    我媽聽得臉色發白，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聲音啞得厲害：“真……真就得靠仙家才能活？”
    “是護著，不是靠著。”女大仙把寫好的紅布堂單疊好，交到我媽手裏，“往後你瞧著，孩子不會再後背發沉、忽冷忽熱了。仙家護著他，比咱們大人細心得多。供上保家仙，那些小輩也不敢再瞎鬧了。”
    回到家，我媽真就把那塊紅布供在了西牆，擺上三杯白酒，點燃三炷黃香。煙還是筆直地往上飄，卻再沒了從前的詭異氣象，反倒讓整個屋子都暖融融的，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踏實。
    接下來的幾個月，果然再沒出過什麽邪乎事。我不再在夜裏聽見有人說話，也沒再見過什麽黑影，連之前總發沉的後背，都一日比一日輕快。有時候，我會不自覺蹲在供桌旁邊，看著香爐裏升起的煙發呆，不知為啥，就特別喜歡待在這兒，覺得特別安心。
    可誰都沒想到，後來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打破了這片來之不易的寧靜……也將我拖進了一片看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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