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無回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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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紅如血的土地仿佛一張貪婪的巨口,饑渴地吮吸著陳七童踉蹌腳步間滴落的每一滴溫熱。
每一次腳掌與地麵的接觸,都像是赤足踩在燒得通紅的鐵蒺藜上,尖銳的痛楚從腳底直竄天靈,與肺腑撕裂、神魂灼燒的劇痛交織纏繞,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酷刑之網,將他每一寸血肉都籠罩其中。
荒骨原上彌漫的混沌氣息冰冷刺骨,粘稠得如同實質,夾雜著億萬亡魂的惡毒囈語,化作無數細小的冰錐,瘋狂地鑽入他撕裂的傷口,啃噬著僅存的生機。
在這片死寂的絕境中,唯有緊貼心口的那枚魂佩,那一點屬於阿陰真靈烙印的微弱脈動,如同沉入無底寒潭時手中緊攥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每一次搏動都傳遞著微弱的暖意,成為這絕望深淵裏唯一能感知到的的證明。
活下去,帶阿陰走。
這個執念如同烙鐵般深深嵌入靈魂,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軀殼,一步,又一步,艱難地跟隨著前方那截在死寂大地上緩慢挪動的。
瘸叔佝僂的背影幾乎與地麵平行,空蕩蕩的右肩斷口處,那層暗紅如凝固熔岩的覆蓋物隨著他每一次拖曳瘸腿的動作劇烈震顫,絲絲縷縷散發著焦糊味的黑氣從中不斷逸散。
這些黑氣,在這片死寂的荒骨原上,就像黑夜中點燃的狼煙,成為了黑暗中無聲卻致命的誘餌。嘶嘶...嘶嘶...粘稠、濕冷、充滿純粹惡意的聲音驟然加劇,如同千萬條毒蛇在暗處同時吐信,從四麵八方漆黑的巨骨縫隙、暗紅丘陵投下的濃重陰影裏瘋狂湧出。
先前被骷髏馬首虛影短暫震懾的混沌泥漿骨影,此刻如同被徹底激怒的蟻群,重新匯聚成形。
腐敗的暗紅泥漿裹挾著碎裂的慘白骨片,扭曲癲狂的形態令人作嘔,那些沒有眼睛的麵孔上,幾個不斷開合、流淌著汙濁粘液的孔洞發出無聲的、卻直刺靈魂的尖嘯。
它們貪婪地吸食著空氣中彌漫的、屬於瘸叔斷臂傷口逸散的黑氣——那蘊含著強大魂體被強行撕裂後殘留的本源死氣。
而更多的、更凶戾的怪物,則將死死鎖定在陳七童身上——他體內那屬於活人的、微弱卻如同黑暗燈塔般鮮明誘人的生機,是這片死寂之地最罕見也最渴望的!
它們不再試探,不再猶豫!饑餓和混亂的本能徹底壓倒了恐懼,裹挾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腐朽腥風,如同決堤的暗紅血潮,猛地從左右兩側包抄撲來!速度快得隻在視野中留下道道汙穢的殘影!
“後麵!小心後麵!”
陳七童的嘶吼聲如同被砂紙磨礪過一般,沙啞而淒厲,在死寂的空氣中炸裂開來。
他的喉嚨早已幹涸得如同龜裂的河床,此刻卻硬生生擠出這聲撕心裂肺的警告,聲音裏浸透了絕望的顫音,仿佛一隻瀕死的野獸在發出最後的哀鳴。
劇烈的疼痛如同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在他的每一寸血肉中肆虐。失血過多帶來的虛脫感讓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四肢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
就是這致命的遲緩,讓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兩道最為龐大、氣息也最凶戾的泥漿骨影,如同兩條從地獄深淵中爬出的腐化巨蟒,裹挾著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一左一右地朝著瘸叔毫無防備的後心撲去!
那些扭曲的怪物渾身翻湧著尖銳的骨刺,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森冷的寒芒。它們蠕動的身軀中不斷滲出粘稠的黑液,所過之處連空氣都被腐蝕得滋滋作響。
這兩道黑影的速度快得驚人,幾乎在陳七童發出警告的瞬間就已經撲到了瘸叔身後三尺之內!
瘸叔猛地回身!
他的動作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那隻深潭般的獨眼中不見半點慌亂,隻有一種沉澱了萬古風霜的冷靜,仿佛曆經無數生死搏殺後磨礪出的、近乎凝固的沉重。歲月在他臉上刻下的每一條皺紋裏,都藏著說不盡的故事。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瘸叔僅存的左臂突然爆發出超越極限的速度與力量,快得如同鬼魅般令人眼花繚亂!他沒有選擇格擋——在如此近的距離下,那已是奢望。
隻見他五指並攏,整條手臂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青筋暴起如同虯結的老樹根。那手掌竟如同燒紅的精鋼鉤爪,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慘烈狠厲,竟不閃不避,迎著左側撲來的那道最凶戾的黑影,狠狠插了過去!
噗嗤——!
一聲刺耳的、如同燒紅烙鐵插入腐肉的聲響在死寂中炸開!瘸叔那看似枯瘦如柴的手指,此刻竟真如無堅不摧的鐵釺,深深沒入那粘稠腐敗、翻滾著骨刺的泥漿身軀!
劇烈的腐蝕聲伴隨著刺鼻的白煙瞬間騰起,瘸叔的手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焦黑、潰爛,皮肉在可怕的腐蝕中消融,露出底下森然的白骨!
那泥漿骨影發出一聲無聲卻震蕩靈魂的尖利哀嚎,被這悍不畏死、以傷換傷的一擊狠狠阻住。它泥漿般的軀體瘋狂扭曲、潰散,卻又在後方更多同類湧來的死氣中飛快重組,仿佛永遠無法被徹底消滅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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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瘸叔借著這一插之力,身體以一種非人的韌性向右側猛地擰轉!那條平日裏看似廢物的瘸腿,此刻竟如同灌滿了荒原煞氣的攻城巨槌,肌肉賁張得幾乎要撐破褲管。
他整個人如同一個被拉滿的勁弓,將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這一腿之上,裹挾著呼嘯的風雷之聲,悍然橫掃而出!
砰——!!!
一聲沉悶如擂動遠古戰鼓般的恐怖撞擊聲驟然炸響!右側那道如鬼魅般撲來的黑影,被這蘊含著千鈞之力的淩厲鞭腿狠狠砸中,粘稠如血漿般的暗紅色泥漿混合著無數碎裂的骨片,如同被引爆的血肉炸彈般轟然炸裂!那些飛濺的骨渣與泥漿在空氣中劃出無數道猩紅的軌跡,仿佛一場來自地獄的血肉暴雨!
黑影發出淒厲得不似人聲的哀鳴,扭曲的形體如同被重錘擊中的陶俑般瞬間崩解,倒飛出去時已經潰散了大半身軀!
然而,這僅僅隻是開始!
更多的、形態更加扭曲畸形、氣息更加混亂癲狂的暗紅色泥漿骨影,如同從地獄最深處爬出的惡鬼,正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態,從四麵八方每一個陰暗角落瘋狂湧出!
它們蠕動著、扭曲著、互相吞噬著,數量之多簡直如同洶湧的冥河潮水,轉眼間就將整個空間徹底淹沒!
這些可怖的存在發出無聲卻充滿貪婪的嘶嚎,那無形的聲波震蕩著空氣,仿佛千萬隻食人魚同時嗅到了血腥味!它們的目標無比明確——要將這兩個膽敢闖入禁地的活物徹底撕成碎片,將他們的血肉與靈魂拖入暗無天日的地底深處,讓他們永遠成為荒骨原上那永恒混沌的一部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隻由森白指骨拚湊而成、邊緣閃爍著幽冷寒光的猙獰利爪,裹挾著濃重到幾乎實質化的死亡氣息,竟從陳七童側後方最隱蔽的陰影死角中悄無聲息地探出!
那爪尖泛著致命的烏光,帶著陰毒至極的殺意,直取他的後心要害!
死亡的冰冷氣息瞬間如毒蛇般纏上了陳七童的咽喉!他渾身汗毛倒豎,每一寸肌膚都傳來刺痛般的警兆,靈魂仿佛都要被這股寒意凍結!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甚至連轉身都來不及!
嗡——!!!
就在這生死攸關的刹那,他懷中的魂佩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光芒!那溫度幾乎要灼穿他的胸膛,如同有一顆熾熱的心髒在他胸口劇烈搏動!
與此同時,眉心深處那道代表著紙馬殘魂臣服印記的幽綠色光絲,此刻如同被徹底激怒的九幽毒龍,瘋狂地扭曲、震顫、嘶鳴!
一股冰冷刺骨卻又暴戾凶殘到極致的幽冥凶氣,帶著強烈的守護意誌,如同壓抑了萬載的火山岩漿,完全不受控製地從魂佩中狂暴噴薄而出!這股力量之強,甚至讓周圍的空氣都產生了肉眼可見的扭曲波紋!
吼——!!!
伴隨著一聲震懾心魂的恐怖咆哮,一具凝練到極致的骷髏馬首虛影在陳七童身前急速膨脹顯現!
這虛影比忘川河畔所見時更加清晰、更加凶戾百倍!慘白的骨頭上密布著幽綠色的火焰紋路,那些紋路如同活物般在骨麵上流動;空洞的眼窩深處,兩團幽綠色的魂火如同煉獄熔爐般熊熊燃燒,迸發出令人不敢直視的凶光!
那巨大的下頜骨猛然張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發出一聲雖然無聲卻仿佛能撕裂空間、震蕩神魂的恐怖咆哮!純粹的、源自高等幽冥凶物的上位威壓,如同無形的滅世海嘯般席卷而出,所過之處連空氣都為之戰栗!
那隻即將觸及陳七童後心的森白骨爪,在千鈞一發之際,如同撞上了一堵燃燒著九幽烈焰的歎息之壁,猛地僵在半空!
構成它的慘白骨片在巨大的反震之力下瘋狂顫抖、碰撞,發出密集的哀鳴,每一片骨節都在劇烈摩擦,迸濺出細碎的火星,仿佛隨時會在這股可怖的力量下徹底崩解!
周圍洶湧撲來的泥漿骨影狂潮,原本如同擇人而噬的惡鬼般猙獰可怖,卻在這股凶威赫赫的咆哮衝擊下,如同被無形的萬鈞巨錘狠狠砸中!
前撲的勢頭瞬間凝滯、潰散,那些扭曲變形的肢體在半空中詭異地抽搐著,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死死扼住了咽喉!
混亂的嘶嘶哀鳴在刹那間變成了恐懼到極致的嗚咽!粘稠的身軀本能地蜷縮、後退,無數扭曲的肢體相互糾纏,擠作混亂的一團,不安地瘋狂蠕動,再也不敢輕易靠近那骷髏馬首虛影籠罩的死亡領域!
那些原本凶殘暴戾的怪物,此刻竟如同受驚的野獸般瑟瑟發抖!
魂佩的力量在劇烈消耗,骷髏馬首的虛影在發出那聲震懾天地的凶戾咆哮後,原本凝實的光芒開始明滅不定,邊緣處甚至出現了細微的漣漪般的波動,就像風中搖曳的燭火,顯然無法長久維持這強大的威懾。每一次閃爍都仿佛在消耗著最後的生命力,隨時可能熄滅在這片黑暗之中。
瘸叔嘶啞的聲音如同兩塊生鏽的鐵片在用力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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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短的一個字裏,蘊含著無數次生死邊緣掙紮積累的經驗與決斷。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那些暫時被震懾住的怪物,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幕。
那隻被腐蝕得露出白骨的手猛地從潰散的泥漿中抽出,帶起一溜腥臭的汙血和白煙,傷口處還在作響,冒著令人作嘔的泡沫。拖著那條幾乎徹底失去知覺、僅憑一股悍勇意誌驅動的瘸腿,猛地爆發出最後的衝刺速度,如同離弦的血箭,朝著前方那片翻滾不息的灰黑與暗紅交織的混沌迷霧,一頭紮了進去!
每一步踏下,斷臂處逸散的黑氣都如同噴發的微型火山,更加濃鬱!那些黑霧如有生命般纏繞著他的殘軀,卻又被他體內迸發的最後力量所驅散。他的背影在迷霧中若隱若現,卻始終保持著衝鋒的姿態,仿佛要將這具殘破的身軀燃燒殆盡。
陳七童咬碎了牙關,舌尖彌漫開濃鬱的鐵鏽味,鹹腥的血液在口腔中擴散。他將喉嚨裏翻湧欲出的鮮血和巨大的恐懼死死咽回肚裏,榨幹身體裏最後一絲殘存的氣力,踉蹌著,跌跌撞撞,如同被狂風撕扯的破敗紙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卻又拚盡全力維持著平衡。
視線已經模糊,卻仍死死盯著瘸叔那決絕而殘破的背影,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燈塔,緊緊追隨著,一頭撞入那濃稠得幾乎實質化的迷霧之中!
當陳七童衝入那片詭異迷霧的瞬間,他感覺自己仿佛被拋入了另一個維度。
五感在刹那間被完全剝奪,整個人如同墜入無邊的虛無。視線驟然縮短到不足一臂的距離,眼前隻剩下粘稠得令人窒息的混沌,那感覺就像被浸泡在冰冷而沉重的膠水中,每一個毛孔都被這種令人作嘔的物質填滿。
耳邊不再是呼嘯的風聲,取而代之的是億萬種混亂、瘋狂、充滿無盡怨恨與癲狂的囈語,這些聲音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瘋狂地紮刺著他的耳膜,持續不斷地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神智。更可怕的是,這些聲音並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腦海中炸響,仿佛要將他殘存的理智徹底撕碎。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腐朽的屍臭、濃重的血腥味、刺鼻的硫磺氣息,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枯敗味道,這些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毒霧,爭先恐後地鑽入他的鼻腔,直衝腦髓深處。
陳七童感到自己的胃部劇烈痙攣,喉嚨深處泛起陣陣酸水,卻連嘔吐的力氣都被這可怕的迷霧抽幹。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陳七童死死抱緊懷中的兩樣救命之物:那塊溫潤的魂佩和包裹著燈碗碎片的破布。他的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他強迫自己緊守心神,拚命回憶爺爺當年教導的定魂口訣,那些晦澀難懂卻蘊含玄機的字句在他腦海中回蕩。
同時,慧明師傅點燃心燈時傳遞的那份禪意也浮現在心頭,那是一種超脫物外的寧靜與光明。他將全部意念都集中在魂佩那點微弱的溫涼和阿陰真靈烙印的微弱搏動上,這兩者如同黑暗中的螢火,雖然微弱,卻成為他抵抗混沌囈語的最後防線。他咬緊牙關,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苦苦支撐著不被這可怕的迷霧徹底吞噬、同化。
在這令人窒息的、感官完全錯亂的迷霧地獄中,陳七童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他不知道自己奔行了多久,也許是一刻鍾,也許是一整天。雙腿機械地挪動著,每一次抬腳都像拖著千斤重擔。沉重的喘息聲在耳邊回響,肺部如同被火燒灼般疼痛。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希望時,前方的迷霧突然毫無征兆地開始變化——那粘稠的混沌開始變得稀薄、扭曲,就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攪動。
就在這瞬息之間,陳七童的視野驟然開闊!
一座無法用任何人類語言準確描述的龐然大物,如同從混沌深淵最底層掙紮爬出的洪荒巨魔,緩緩顯露出它那令人靈魂凍結的、猙獰而恐怖的輪廓。
那是一座由無數巨大、扭曲、虯結纏繞的慘白巨骨壘砌而成的移動之城!高聳入雲的骨牆直刺上方灰蒙蒙的天穹,那裏翻湧著混沌的氣息,根本看不到盡頭。
每一根骨頭都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在緩緩蠕動、重組,整座城池就像一頭活著的遠古巨獸,散發著令人膽寒的威壓。這就是傳說中的骨城,一個不該存在於人間的恐怖造物!
森白如雪的骨牆表麵並非光滑平整,而是布滿了扭曲變形的骨刺和深不見底的孔洞,這些骨刺如同被痛苦扭曲的靈魂般猙獰地伸展著,而那些幽深的孔洞則像是通往地獄的通道。
暗紅色的粘稠物質如同凝固已久的腐敗血液,在這些骨刺與孔洞之間緩慢蠕動,時而匯聚成團,時而滴落而下,在下方那片暗紅得發黑的大地上砸開一朵朵汙穢不堪的小花,每一朵綻放時都伴隨著令人作嘔的聲,散發出濃烈到足以讓常人腸胃翻江倒海的腐朽腥臭,這氣味中還夾雜著某種難以名狀的古老邪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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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之上,既沒有尋常城池的塔樓,也沒有任何旗幟飄揚,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如同遠古巨獸口中獠牙般的嶙峋骨刺,它們以各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猙獰地、無聲地指向那片混沌不堪的天空,每一根骨刺都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森然死寂與純粹的殺戮意誌,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無數被吞噬靈魂的哀嚎。
這些骨刺並非靜止不動,而是如同活物般微微顫動著,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
最令人心悸的是,這座骨城絕非死物!它正在以緩慢得令人發狂的速度、沉重得讓大地顫抖的姿態......移動著!
每一次龐大骨架的挪移,腳下荒骨原那堅硬如鐵的大地都會發出沉悶如巨獸心髒搏動般的呻吟與震顫,轟鳴聲如同來自地底深處的喪鍾,震得人五髒六腑都在顫抖!這聲音中似乎還夾雜著無數亡魂的哀嚎,形成了一曲令人絕望的死亡交響樂。
一股混合了極致死亡、瘋狂混亂卻又隱隱透著一股鐵血森嚴秩序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粘稠的鉛汞之海,從這座移動的骸骨巨獸身上撲麵壓來。
這股氣息中既有戰場上屍橫遍野的血腥,又有古老邪惡儀式的瘋狂,還帶著某種難以理解的軍事紀律感,沉甸甸地碾在陳七童的靈魂之上,讓他膝蓋一軟,幾乎當場跪倒!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這股氣息下瑟瑟發抖,就像暴風雨中的一片落葉。
在城池正前方,一扇由兩扇巨大無比、布滿尖銳猙獰骨刺的森白肋骨構成的城門,如同兩排交錯的獠牙般緊緊閉合著。
這些骨刺每一根都閃爍著詭異的寒光,尖端還掛著可疑的暗紅色液體,仿佛剛剛才從某個活物身上拔出。
城門縫隙裏,暗紅色的光芒如同活物的粘稠血液,在緩緩蠕動、流淌,散發出令人心悸的邪惡、不祥與強大的禁錮之力。
這光芒似乎具有生命,時而膨脹時而收縮,就像某種未知生物在呼吸。僅僅是目光觸及,就仿佛靈魂都要被那暗紅吸走、禁錮,陳七童能感覺到自己的視線被牢牢黏住,無法移開,同時一股冰冷的觸感正順著他的目光爬向他的靈魂。
城門上方,高懸著兩盞慘白巨大的紙燈籠。
粗糙的、仿佛由劣質冥紙隨意糊成的燈罩,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慘白色,這白色中透著死屍般的青灰,燈籠表麵還布滿了可疑的暗色汙漬。燈籠幽幽燃燒著,散發出冰冷、粘稠、如同凝固毒液般的慘綠光芒,這光芒似乎能穿透肉體直接照射在靈魂上,讓每一個被照到的人都感到一陣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燈籠在無風的空氣中詭異地輕輕搖晃,發出令人牙酸的聲,仿佛在嘲笑著所有目睹這座恐怖骨城的生靈。
那慘綠色的幽光穿透薄如蟬翼的迷霧,如同兩枚來自九幽深淵的、冰冷無情的巨大豎瞳,帶著亙古不化的寒意,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片荒蕪的骨原。
那光芒無聲地、精準地鎖定了荒骨原邊緣、迷霧散開處,那兩個渺小如塵埃的身影——渾身浴血、氣息奄奄的陳七童,以及他身旁那個如同剛從地獄血泥池中打撈出來、殘破不堪的瘸叔。那綠光中蘊含著某種超越生死的威壓,仿佛連周圍的空氣都在它的注視下凝固了。
一股源自生命最底層的、無法抗拒的、如同遇見天敵般的巨大恐懼,如同潮水般瞬間漫過陳七童的全身,攫住了他跳動的心髒,讓他四肢冰冷如墜冰窟,血液幾乎凝固在血管之中,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仿佛肺部被無形的重物壓迫著。
這就是……傳說中幽冥的流放之地?活人永遠不該踏足的絕對禁地?也是瘸叔口中那唯一的、渺茫到近乎虛無的……一線生機?
在極度的恐懼與絕望中,他下意識地、帶著最後一絲微弱的希冀看向身旁的瘸叔。那個曾經在屍山血海中都能談笑風生的男人,此刻卻顯得如此陌生。
瘸叔佝僂著殘破的身軀,仿佛背負著整座骨城的重量,每一道傷痕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不為人知的過往。他那深潭般的獨眼,死死盯著城門上方那兩盞散發著慘綠幽光的巨大紙燈籠,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肌肉如同曆經千年風化的石雕般僵硬。
隻有那眼神深處,翻湧著陳七童根本無法理解的、濃烈到化不開的忌憚、沉重……以及一種被強行壓抑在靈魂最底層、卻依舊如熔岩般滾燙的、刻骨的……恨意!那恨意如此深沉而古老,仿佛穿越了無數個輪回,以至於讓陳七童僅僅瞥見一絲,就感到靈魂一陣刺痛,如同被無形的利刃劃過。
“無…回…城…”
瘸叔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風箱在漏風的胸腔裏強行拉扯,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碎裂的肺腑中硬生生摳出來的血塊,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古老得如同岩石風化般的、吟唱似的沉重,那語調中蘊含著某種詭異的韻律,仿佛在念誦著遠古的咒語,“進來了……就別想……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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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轉過頭,那深潭般的、蘊含著萬載寒冰與熔岩的目光,落在陳七童因恐懼和虛弱而慘白如紙的臉上,停頓了片刻。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刺穿著他殘存的意誌,審視著他最後的價值,仿佛在衡量這個年輕人是否值得他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
最終,瘸叔那渾濁而銳利的視線緩緩下移,如同禿鷲鎖定垂死的獵物般,死死釘在了陳七童懷中那枚緊貼著心口、散發著微弱溫涼的本命魂佩上。
那枚玉佩在血汙中若隱若現,仿佛隨時都會熄滅的殘燭。
他的目光又掠過少年布滿血汙的臉龐——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交織著絕望與恐懼,眼角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像極了被逼入絕境的幼獸。
童子身……瘸叔的聲音壓得極低,沙啞的嗓音如同毒蛇在冰冷的沙地上蜿蜒爬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地獄深處擠出來的,帶著千鈞的冰冷重量,狠狠砸在陳七童搖搖欲墜的心防上,是你……唯一的……籌碼。這句話在死寂的荒骨原上回蕩,仿佛連空氣都為之凝固。
他枯槁如鷹爪般的手指顫抖著抬起,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哢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向最終審判般的沉重感,遙遙點向那扇緊閉的、流淌著暗紅粘稠光芒的恐怖骨門。
那扇門上的詭異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門縫中滲出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
要麽……進去……瘸叔的獨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嘴角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要麽……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緩緩掃過身後那片重新變得蠢蠢欲動的混沌迷霧。
那霧氣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嘶嘶聲,如同海潮般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仿佛千萬條毒蛇在同時吐信。
薄霧之後,無數扭曲的泥漿骨影正在瘋狂匯聚,它們貪婪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毒刺,穿透霧氣,死死釘在他們身上。那些怪物蠕動著,擠壓著,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摩擦聲,仿佛下一秒就要衝破霧氣的束縛,將他們徹底淹沒、撕碎、拖入永恒的混沌深淵!
……被它們……拖進地底……嚼碎骨頭……吸幹魂髓……變成……這片荒骨原……新的……養料!瘸叔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令人窒息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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