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緣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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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誰呀?”
一道蒼老嘶啞的聲音從破舊的木屋內傳出,像枯枝劃過砂紙,聽得何太叔心頭一顫。他站在門外,手指微微蜷縮,竟有些躊躇。
腳步聲遲緩地靠近,木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位佝僂著背的老婦人拄著拐杖,顫巍巍地站在門檻內。她身上的衣袍早已褪色,袖口磨得發白,像是被歲月啃噬過的殘布。
何太叔怔住了。
——這是燕姑?
數十年前那個潑辣張揚、敢指著修士鼻子罵的美婦人,如今竟已蒼老如枯木。她的眼睛渾濁不清,隻能勉強辨認出眼前站著一個穿青色長袍的男子,但修士的氣息卻騙不了人。
燕姑的身子下意識地矮了幾分,嗓音低啞而謹慎:“老婦人不知仙長大駕光臨,恕罪……”
她頓了頓,喉嚨滾動了一下,像是咽下某種苦澀,“可是……我那孽障惹惱了仙長?若是如此,老婦代他向您賠罪。”
她微微側身,讓開一條路,幹枯的手指緊緊攥著拐杖,指節泛白。
“家中貧寒,沒有靈石靈物……仙長若不嫌棄,看上什麽,盡管拿去便是。”
她的聲音裏透著卑微,甚至帶著一絲認命般的麻木。
何太叔的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攥住。
——當年那個叉著腰,怒目圓睜,罵得他們到處逃的燕姑,如今竟連抬頭直視他的勇氣都沒了。
歲月磨平了她的棱角,也磨盡了她的鋒芒。
燕姑,是我,何太叔。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從遙遠的時光裏傳來。
站在院中的燕姑渾身一顫,渾濁的眼睛微微睜大,幹裂的嘴唇輕輕蠕動了兩下,卻沒能立刻發出聲音。她攥緊了手中的竹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確認自己是否聽錯。
何……前輩?
——這個稱呼像是一把鈍刀,緩慢地刺進何太叔的心口。
他記得太清楚了。
數十年前,王束站在山門外,也是這般恭敬地低頭,喊他何前輩。那時的語氣裏帶著討好,帶著算計,也帶著一絲不甘。
而現在,同樣的稱呼從燕姑口中說出,卻隻剩下卑微與疏離。
何太叔的喉嚨發緊,沉默了片刻,才重重地了一聲。
燕姑聽到他的回應,臉上的皺紋微微舒展,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那笑容裏帶著幾分恍惚,像是看到了某個不該出現的舊夢。她連忙側身,顫巍巍地伸手示意:何前輩,請進……
何太叔踏入小院,目光掃過四周。
——破敗的木柵欄歪斜地立著,幾株野草從縫隙裏鑽出;牆角堆著幾塊碎裂的瓦片,顯然屋頂早已漏雨;院中央那張木凳缺了一條腿,用石塊墊著,勉強能坐人。
他沉默地坐下,木凳發出不堪重負的聲。
燕姑拄著竹杖,匆匆進屋,不一會兒端出一套粗陶茶具。茶杯邊緣有細微的裂痕,茶壺的壺嘴缺了一角。
她倒茶的手微微發抖,滾燙的水濺出幾滴,在她手背上留下紅痕,她卻恍若未覺。
何前輩,您別介意……家裏沒什麽好東西招待您,一點粗茶,您……您將就著喝。
她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含在喉嚨裏。枯瘦的手指緊緊絞在一起,像是生怕他嫌棄。
何太叔接過茶杯,指腹摩挲著杯壁粗糙的裂痕。茶水溫熱,卻燙不進他心裏。
他仰頭一飲而盡。
——苦。
不是靈茶的清苦回甘,而是陳年粗茶的澀苦,混著陶土的味道,像一把沙子哽在喉頭。
他放下茶杯,看向局促不安的燕姑,終於問出了那個壓在心頭的問題:
王道友呢?
燕姑的身體猛地僵住。
何太叔的聲音沉了下去:還有,數十年前,我給過王道友一大袋靈石。他的目光掃過破敗的院落,你們……怎麽會過成這樣?
燕姑的嘴唇顫抖著,那雙渾濁的眼睛裏,忽然浮起一層水光。
——答案,或許比何太叔想象的還要殘酷。
何前輩,我家夫君......十年前就過世了。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在何太叔頭頂。他看見燕姑的嘴唇在顫抖,幹裂的唇紋間滲出絲絲血珠,卻還在艱難地蠕動著,仿佛每一個字都要耗盡她全部的力氣。
當時我想通知前輩您......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但您不在城中,聽聞是參加人妖大戰去了......
何太叔的指尖突然傳來一聲,碎裂聲——原來不知何時,他竟將粗陶茶杯捏出了一道裂痕。茶水順著縫隙滲出,打濕了他的袖口,可他卻渾然不覺。
王束......死了?
這個曾經與他共飲靈酒、論道修行的故人,竟已化作黃土十年?何太叔的瞳孔劇烈收縮,眼前忽然浮現出王束最後一次來找他時的模樣——那個總是帶著狡黠笑容的修士,搓著手向他討要靈石時眼中閃爍的精光。
至於這靈石......
燕姑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老婦人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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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了張嘴,又合上,渾濁的眼中浮現出難以啟齒的羞愧。那破舊的衣袍下,隱約可見鎖骨的輪廓,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何太叔突然覺得胸口發悶。他想起當年給王束的那袋靈石,足夠普通修士揮霍百年。可現在......
院中的老槐樹沙沙作響,一片枯葉飄落在石桌上。何太叔的目光追著那片落葉,忽然苦笑出聲。
我原以為......他的聲音有些發澀,這次來是跟老友道個別。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嶄新的儲物袋,沉甸甸的靈石在袋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當袋子推到燕姑麵前時,老婦人猛地抬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何前輩,這......
收下吧。何太叔站起身,我也要離開雲淨天關城了。他頓了頓,望向遠處起伏的山巒,這些靈石,應該夠你和後人......
還沒等何太叔說完話,隻聽一聲。
儲物袋落在斑駁的石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燕姑卻像被燙到一般,枯瘦的手猛地縮回,整個人往後踉蹌了兩步。
她布滿皺紋的臉上浮現出驚恐的神色,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那袋靈石,仿佛那不是財富,而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不...不能要...燕姑的聲音發抖,幹裂的嘴唇不停顫抖,何前輩快收回去!她慌亂地將儲物袋推回,粗糙的手指在接觸到袋子的瞬間就縮了回來,像是怕被什麽髒東西沾染。
何太叔愣住了。他看見燕姑眼中的恐懼如此真實——那不是虛偽的推辭,而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懼怕。
老婦人突然想到什麽,咬著牙一聲跪倒在地,膝蓋撞擊在堅硬的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她佝僂的背脊彎曲得像一張拉滿的弓,額頭幾乎要貼到地麵。
求求您...把我家囡囡帶走吧...燕姑的聲音帶著哭腔,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要是知道有這些靈石...
她抬起頭,渾濁的淚水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不到一年...不,可能三個月就會被他賭光啊...
何太叔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看見燕姑身後破舊的窗欞後,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扒著窗台。
女孩瘦小的身子裹在一件明顯大好幾號的舊衣服裏,蒼白的小臉上嵌著一雙過分明亮的眼睛——那眼神,像極了當年初的王束。
燕姑...何太叔的聲音有些發澀,我這次離開雲淨天關...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他望向遠方,目光穿過破敗的院牆,仿佛看到了萬裏之外的深海,我要去的地方...比這裏凶險百倍。
他苦笑著搖頭,寬大的袖袍在風中輕輕擺動。深海堡壘的陰影在他腦海中浮現——那裏沒有溫暖的陽光,隻有永恒的海浪轟鳴;沒有安寧的居所,隻有隨時可能被海獸攻破的防禦工事。
帶著一個孩子去那種地方?他仿佛已經看到小女孩被海妖吞噬的畫麵...
這些靈石...何太叔輕輕拍了拍儲物袋,足夠你們幾代人安穩生活。他的聲音低沉下來,何必...讓一個孩子跟著我去賭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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