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小築”的招牌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木色，趙不凡踩著梯子，將最後一塊木雕嵌在門楣上。那是付亞麗親手刻的紫藤花，藤蔓蜿蜒，花穗飽滿，仿佛風一吹就會落滿階前。
    “差不多了。”他跳下梯子，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轉身看向院中的馬車。車廂裏堆滿了簡單的行囊——幾卷書，兩床被褥，還有付亞麗收拾的藥箱和他親手打磨的茶具。沒有金銀，沒有官印，隻有足以支撐旅途的幹糧和水。
    “真的不多帶些？”付亞麗最後檢查了一遍行囊，總覺得空蕩蕩的。這三年，他雖身居高位，卻清廉得像西疆的戈壁，除了這處小院和滿腦子的西疆風物，幾乎身無長物。
    趙不凡笑了笑，指著牆角那株剛栽下的茶苗：“帶了它，就夠了。等我們回來，或許就能喝上自己種的茶了。”
    那茶苗是北沙城的牧民送的，說是用他改良的灌溉水澆過，定能長出最清甜的滋味。他特意將其移栽到陶盆裏，打算帶著它走遍大江南北，看不同的水土如何滋養這株來自西疆的生命。
    付亞麗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將茶苗搬上馬車，忽然想起昨夜的場景——黑風鎮的縣丞帶著百姓送來的萬民傘，被他婉拒後，又悄悄將西疆的土壤裝了滿滿一袋，放在了院門口，說是“讓大人走到哪，都帶著西疆的根”。此刻，那袋土壤正靜靜躺在車廂角落，與茶苗的陶盆隔著一層棉布。
    “走吧。”趙不凡拉起韁繩，回頭望了一眼“聽風小築”的匾額，又看了看站在晨光裏的付亞麗，眼中沒有留戀，隻有對前路的憧憬，“去看看南疆的梯田是否如詩中所寫，去嚐嚐東海的魚是不是真的帶著鹹味。”
    付亞麗跳上馬車，將茶苗放在窗邊，這樣既能曬到太陽，又能讓她隨時照看。“聽說江南的春天，雨是斜著下的，打在油紙傘上，像唱歌一樣。”
    “那我們就去江南聽雨。”趙不凡揚鞭輕喝，馬兒“嘶”地一聲，緩緩駛出了巷口。
    沒有送行的人群，他們特意選了清晨最安靜的時刻離開。但趙不凡知道，此刻城門口的石碑旁，一定有北沙城的老漢帶著孩子們等著——他們昨晚偷偷來告別，說“不敢打擾大人趕路，隻遠遠看一眼馬車就行”。
    馬車駛過青石板路，西疆的風帶著熟悉的沙礫氣息，卻不再凜冽。他看到城牆根下，幾個孩子正踮著腳揮手，身後站著拄著拐杖的老漢，晨光在他們身上鍍上金邊，像一幅溫暖的剪影。
    趙不凡勒住韁繩，對著他們揮了揮手，沒有停留，也沒有回頭。有些告別，放在心裏，比說出口更鄭重。
    “他們都在看呢。”付亞麗輕聲說，指尖劃過茶苗的葉片。
    “嗯。”趙不凡應了一聲，聲音裏帶著笑意，“等我們回來，給他們帶南疆的稻種，東海的貝殼，讓他們知道，西疆之外的世界，和這裏一樣好。”
    馬車漸漸駛離了城池，西疆的戈壁在身後鋪展成金色的海洋，而前方，是連綿的青山，是隱約的炊煙，是無數個等待他們去探索的晨昏。
    付亞麗掀開窗簾，看著西疆的輪廓越來越遠，忽然將手伸出窗外，感受著風的方向——從西疆吹來的風，正推著他們走向更遠的天地，卻也像一條無形的線，將他們與那片土地緊緊相連。
    “你看，茶苗的葉子動了。”她忽然笑道。
    趙不凡轉頭，隻見陶盆裏的茶苗在風中輕輕搖曳，葉片上還沾著西疆的晨露，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它也想看看外麵的世界呢。”他握緊韁繩，馬車加快了速度，像一葉扁舟，駛向廣闊的天地，身後是奮鬥過的熱土，身前是無限可能的遠方。
    離開，從來不是結束。對趙不凡和付亞麗而言，這隻是一場更長旅途的開始——帶著西疆的饋贈，帶著彼此的陪伴，去丈量山河，去體驗人間，然後在某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帶著滿身風塵和新的故事，回到那株茶苗紮根的小院，將“聽風小築”的茶，泡得更香更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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