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暃和喬羽絨並肩走在人流中，腳步不快，像是在享受這難得的安寧。沐暃身上的八段星者氣息早已收斂得一幹二淨，看上去就像個尋常的年輕修士，隻是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偶爾會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穩。他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喬羽絨，輕聲開口：“是時候該和趙大哥他們會合了。”
    喬羽絨的腳步微微一頓，似乎沒聽清他的話。
    沐暃放慢腳步，等她跟上，又重複了一遍，語氣裏帶著一絲懷念：“從器城分開到現在，已經有五個月了。這麽久了，不知道趙大哥和豐慧他們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還在青柳鎮等著我們。”
    喬羽絨“嗯”了一聲，聲音有些飄忽。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雙手上，指尖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觸感——那是剛才握劍時，劍柄的冰涼和濺上鮮血的溫熱交織在一起的感覺。
    她微微蹙起眉頭，心裏像是堵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從小到大，她跟著父親學醫，接觸的都是救死扶傷的事，手上沾染的最多是藥草的汁液，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親手奪走五條人命。
    “我竟沒想到……”她下意識地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幾乎被街邊的喧鬧淹沒，“原本溫和善良的自己，竟會有下死手的一次。”
    她不是不明白沐暃的用意，也知道那些枯崖派弟子留著是禍患，可親手揮劍的瞬間，那種心髒被攥緊的感覺，還有最後看到他們眼中熄滅的光芒時的衝擊，都讓她渾身發冷。她甚至不敢去回想剛才的畫麵，隻要一閉上眼，就仿佛能看到那飛濺的鮮血，聽到他們最後的哀求。
    “我一輩子都不想幹出這種奪人性命的事……”喬羽絨的手指微微蜷縮，指甲掐進掌心，帶來一絲細微的痛感，卻讓她的思緒更清醒了些，“可這次……還是下手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活下來的是自己，還是該為那五條逝去的生命感到愧疚。這種矛盾的心情像一張網，將她牢牢困住，讓她連呼吸都覺得有些沉重。
    沐暃一直留意著她的神色，見她從出黑風穀起就低著頭，眉頭緊鎖，顯然還在為剛才的事糾結。他停下腳步，轉過身，正對著她，語氣裏帶著一絲關切：“怎麽了？有心事？”
    喬羽絨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驚了一下，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被當場抓住，慌忙抬起頭，眼神有些閃躲，臉頰微微泛紅：“沒……沒什麽。”
    她不想讓沐暃擔心，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自己的感受。這種既害怕又愧疚，還夾雜著一絲莫名解脫的心情，複雜得讓她自己都理不清。
    沐暃看著她躲閃的眼神，哪裏會相信她的話。但他沒有再追問，隻是順著她的話，將話題引開，語氣變得輕快了些：“我們要去青柳鎮的中心街了，趙大哥說過，他們會在那裏等著我們。得盡快與他們會合了，算算時間，他們也等了我們很久了。”
    他知道喬羽絨需要時間消化剛才的事，有些道理說得再多也沒用，不如讓她自己慢慢想明白。畢竟，修煉之路本就不是非黑即白，很多時候，選擇往往身不由己。
    喬羽絨順著他的目光望向街道盡頭，那裏矗立著一座三層高的木樓，掛著一塊寫著“公宿樓”三個大字的匾額，匾額在陽光下泛著暗紅色的光澤，顯得古樸而熱鬧。樓裏傳來陣陣喧鬧聲，顯然生意很好。
    “嗯。”她點了點頭，努力將心裏的糾結壓下去，跟著沐暃朝著迎客樓走去。
    街道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兩旁的店鋪也越發密集。有賣胭脂水粉的，櫃台前站著幾個打扮精致的女子，正對著銅鏡挑選顏色；有賣兵器的，鋪子裏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刀槍劍戟，老板正唾沫橫飛地向一個壯漢介紹著一把長刀的好處；還有賣糖葫蘆的小販，扛著插滿紅亮糖葫蘆的草靶，在人群中穿梭，引得幾個孩童跟在後麵嚷嚷。
    喬羽絨的目光偶爾會被這些熱鬧的景象吸引，眼神裏的迷茫散去些許。她看到一個母親牽著孩子的手，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水窪，孩子手裏拿著一串剛買的糖人，笑得眉眼彎彎；看到兩個老友坐在街邊的茶攤前，一邊喝茶一邊下棋，時不時為一步棋爭得麵紅耳赤，臉上卻帶著輕鬆的笑意。
    這些平凡而溫暖的畫麵，像一股清泉，緩緩流過她的心田，讓她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揮劍的瞬間，或許不隻是為了自保，也是為了守護眼前這些觸手可及的安寧——如果枯崖派的人繼續追殺，不僅她和沐暃活不了，說不定還會牽連到這些無辜的人。
    這樣想著，心裏的那塊石頭似乎輕了許多。
    很快，他們就走到了公宿樓前。
    樓前的空地上停著幾匹駿馬，馬鞍精致，顯然是有些身份的人留下的。門口的店小二正忙著招呼客人，看到沐暃和喬羽絨，臉上立刻堆起熱情的笑容：“兩位客官裏麵請！要吃飯還是住店？樓上還有雅間呢！”
    沐暃對著店小二拱了拱手，語氣溫和：“請問，店裏有沒有住著一位姓趙的大哥，還有一個叫趙豐慧的姑娘？他們大概五個月前就住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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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小二愣了一下，仔細想了想，隨即拍了拍手：“哦！您說的是趙壯士吧？還有一個活潑的趙姑娘？他們確實在這裏住了五個月了，每天都在大堂等著人呢！這不，剛才還在這兒喝茶呢，說是去後院喂馬了，估計很快就回來！”
    聽到這話，沐暃和喬羽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釋然和欣喜。
    “太好了，他們還在。”喬羽絨輕聲說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終於可以暫時放下心裏的負擔。
    沐暃點了點頭，對著店小二笑道：“那我們先進去等他們，麻煩你通報一聲，就說沐暃和喬羽絨來了。”
    “哎！好嘞！您二位裏麵坐，我這就去通報！”店小二爽快地應著，轉身就往後院跑去。
    沐暃推開迎客樓的木門，一股混雜著飯菜香和酒香的熱氣撲麵而來。大堂裏坐滿了客人，觥籌交錯，喧鬧異常。他帶著喬羽絨找了個靠窗的空位坐下，剛要叫小二上茶，就聽到後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一個熟悉的、帶著驚喜的呼喊聲：
    “沐暃？是你嗎？”
    沐暃和喬羽絨同時回過頭，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穿著短打的漢子正大步從後院跑進來，臉上帶著不敢置信的激動，正是趙豐星。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梳著雙丫髻、穿著綠色衣裙的少女，臉上同樣寫滿了驚喜，正是趙豐慧。
    “趙大哥！豐慧！”沐暃站起身，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
    喬羽絨也跟著站起來，看著朝自己走來的趙家兄妹，心裏的最後一絲陰霾仿佛也被這重逢的喜悅驅散了。
    趙豐星幾步就衝到沐暃麵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著他，眼眶有些發紅：“太好了！你終於來了！我們還以為……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呢！”
    趙豐慧也跑到喬羽絨身邊，拉著她的手，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喬姐姐！你也沒事！太好了！我哥天天在這兒念叨你們，說你們肯定會來的！”
    大堂裏的喧鬧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隻剩下他們重逢的喜悅。沐暃看著眼前熟悉的麵孔，感受著趙豐星手心的溫度，忽然覺得，之前所有的艱辛和掙紮都是值得的。
    他拍了拍趙豐星的肩膀，笑著說道：“讓你們擔心了，我們沒事。”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四人身上，溫暖而明亮。喬羽絨看著眼前這熱鬧的場景，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忽然覺得，或許有些選擇雖然艱難，但隻要身邊還有這些值得守護的人，就不算錯。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了許久未見的、輕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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