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斷笛引黑瞳,小飛是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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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七年的風,帶著焦土與血鏽的味道,刮過荒原。
李雲飛在屍骨堆中醒來,冷汗浸透後背。
天穹灰暗如鐵蓋,遠處城牆燃著衝天烈火,殘破的“京師”匾額斜掛在城門之上,被火焰一點點吞噬。
耳邊是哭嚎、慘叫、戰馬嘶鳴,還有……笛聲。
那笛聲斷斷續續,像一根繃到極致的弦,在死寂裏撥動人心。
他撐地欲起,掌心蝶印猛地一燙——那是蘇青竹留下的血脈印記,此刻竟與某種東西共鳴起來。
他低頭看去,指尖顫了顫:掌紋中的蝶形金線,正泛出幽青微光,仿佛回應著遠處那詭異的音律。
循聲而行,穿過層層疊疊的流民屍骸,他終於在一座塌陷的廟前停下腳步。
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跪成一圈,雙手合十,眼中無淚,隻有麻木的虔誠。
他們膜拜的,是一個站在屍堆頂端的少年。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身形瘦削,赤腳踩在腐屍之上,手中握著半截斷裂的青竹笛。
笛身裂痕斑駁,卻隱隱浮現出與李雲飛掌心如出一轍的蝶形紋路。
“小飛……”李雲飛喃喃出口,聲音沙啞。
那少年緩緩回頭。
雙瞳黑金交錯,宛如熔岩翻滾,邪意森然。
可那眉眼輪廓——分明是他自己年少時的模樣!
連左耳上那道舊疤,都分毫不差。
“你來了。”少年開口,聲音稚嫩卻冰冷,“我等你很久了。”
話音未落,少年抬起短笛,輕輕一吹。
嗡——!
無形音波橫掃而出,地麵數十具屍體猛然抽搐,眼眶泛起幽綠鬼火,竟齊齊站起,四肢僵硬如傀儡,朝著城門奔襲而去!
“住手!”李雲飛暴喝,縱身撲上。
可就在逼近的刹那,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迎麵撞來——那不是殺意,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共振!
他的掌心蝶印劇烈灼痛,體內雙紋經脈瞬間紊亂,仿佛有兩股力量在他血肉中撕扯。
他被震退三步,胸口發悶,喉頭一甜。
“別去碰他……”風中忽然響起一道清冷女聲,縹緲如幻。
慕容雪的聲音自虛空傳來:“雲飛,他不是敵人……他是你。玄空殘魂以你‘棄醫從武’的悔、‘救不了所有人’的恨為引,煉出了這具‘心魔之身’。他是你若從未遇見蘇青竹,若一直沉淪街頭、殺人越貨、自暴自棄的結局——是你本該成為的樣子。”
李雲飛渾身一震。
心魔?我是……我自己?
他死死盯著那少年,喉嚨幹澀:“你說我是你?可我救了蘇媚,闖過華山生死局,帶回林詩音……我改變了命運!”
“改變?”少年冷笑,眼神譏誚,“你以為你是浪子回頭?還是說,你隻是用‘救人’來掩蓋‘害人’的罪?你第一次殺人,是為了保護誰?為了正義?不——”他猛地抬手指向李雲飛心口,“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廢物!為了嚇退追債的刀手,你一刀捅進那人脖子……血噴了你一臉,你卻笑了。那是你第一次嚐到‘強’的滋味。”
李雲飛呼吸一窒,腦海中驟然閃回那個雨夜——巷口血泊,混混倒地,他自己握著匕首顫抖大笑的畫麵……
“閉嘴!”他怒吼。
可胸口卻猛地劇痛!
一道虛影浮現於他胸前——是林詩音。
她盤坐在現代醫院的地板上,十指布滿銀針,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麵畫出一道複雜符咒。
她的唇色蒼白,卻咬牙低語:“雲飛,別信他的話……心魔最懂怎麽傷你。它不說謊,但它隻挑你最怕被人知道的事說!”
李雲飛心頭巨震。
而小飛看著那虛影,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笑意:“她說別信我?可她沒告訴你——你之所以拚命救她,是因為你知道,若她死了,你就再沒人能拉你回來。你是靠她們活著的寄生蟲,李雲飛。你根本不敢麵對真正的自己。”
雙紋經脈徹底錯亂,李雲飛踉蹌跪地,五髒似被鐵鉗絞緊。
眼前景象開始扭曲,記憶碎片瘋狂湧入:母親臨終前的手、賭桌上飛濺的血、蘇媚在火海中喊他名字、林詩音昏迷時眼角滑落的淚……
就在這瀕臨崩潰之際,一個佝僂的身影爬到他腳邊。
是名老乞丐,渾身潰爛,隻剩最後一口氣。
他枯手顫抖著塞來半頁泛黃紙片,嘴唇翕動,無聲吐出兩個字:“……歸願。”
隨即,頭一歪,氣絕而亡。
李雲飛低頭展開殘頁——
墨跡蒼勁,筆鋒如竹:
【心魔非外邪,乃未竟之願。執念成障,因你不肯放過自己。】
落款二字,龍飛鳳舞——蘇青竹。
刹那間,電光石火!
他明白了。
小飛不是敵人,也不是玄空的傀儡。
他是那個沒有青竹笛、沒有蘇青竹引導、沒有女主們用情念將他一次次拉回正途的“李雲飛”。
他是被世界拋棄的孤兒,是在泥潭裏打滾卻無人伸手的“小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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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那一夜,他沒撿到青竹笛……
他也會這樣,用仇恨喂養力量,用痛苦築起高牆,把所有溫柔都當成軟弱,把所有拯救都當作表演。
他不是魔。
他是另一個可能的自己。
風停了,戰火仍在燃燒,孩子們依舊跪拜,小飛站在屍堆之上,冷冷俯視著他,仿佛在等待審判。
李雲飛緩緩閉上眼,掌心蝶印光芒漸隱,不再對抗那股共鳴。
得靠……聽見自己心底的聲音。
【他不再攻擊,反而盤膝而坐,以“斷音訣”引燃心火,奏響《歸魂》殘調。】
風止、火凝、屍傀靜立如石像。
李雲飛雙目緊閉,十指輕拂那半截斷裂青竹笛,指節因內力逆衝而泛白,掌心蝶印卻緩緩浮出一道金紅交織的紋路——那是雙紋經脈首次自發共鳴,醫道與武意交融,化作一縷穿透識海的清音。
笛聲起,非攻敵,非禦勢,而是向內而鳴。
《歸魂調》,本是蘇青竹所傳醫心秘術,專治走火入魔、神識渙散之症。
傳說昔年有位劍客殺孽太重,癲狂成魔,便是被蘇青竹以一曲《歸魂》喚回本心,淚灑三日而悟道。
如今,李雲飛竟將此療愈之音,反向刺入“小飛”的靈魂深處!
“不——!”小飛猛然抱頭嘶吼,黑金雙瞳劇烈震顫,仿佛有千萬根銀針紮進識海。
可那音波如藤蔓般纏繞而入,撕開層層執念封鎖,暴露出最深的記憶廢墟——
畫麵浮現:亂世寒冬,雪覆荒村。
一個瘦弱少年蜷縮在死人堆裏,懷裏抱著凍僵的妹妹。
遠處戰鼓雷動,義軍旗幟飄揚,一名將領下馬將他扶起:“孩子,跟我走,從此有飯吃,有刀握!”
那是他曾以為的救贖。
可三年後,營帳之中,奸細低語獻計,少年信以為真,率部夜襲敵營,卻落入埋伏。
萬箭齊發,火海吞天。
他眼睜睜看著兄弟們慘死,妹妹被亂軍踩踏致死,自己身中七刀,倒在血泊中苟延殘喘。
最後時刻,一名黑袍術士蹲下身,在他額前刻下一道符咒,陰笑:“你恨嗎?若願以怨念為祭,我可賜你‘重生’之機——隻需記住,你要成為‘另一個人’。”
那一瞬,少年嘶吼著母親的名字,卻被咒文封喉,隻餘無聲哀嚎。
而那一幕……分明就是李雲飛十五歲那年,在巷口被追債刀手圍砍時的翻版!
隻不過,他活了下來,撿到了青竹笛;而“小飛”,死在了那個雪夜,成了玄空殘魂培育心魔的容器。
“啊啊啊——別看!別看我的記憶!”小飛跪倒在地,指甲摳進泥土,聲音破碎,“我不是你……我不是你……我是被你們所有人拋棄的‘第一個自己’!”
李雲飛淚流滿麵,笛聲卻愈發溫柔堅定。
他看見了——這不是什麽魔頭,也不是玄空的傀儡。
這是他在命運岔路口本該死去的影子,是那個沒等到奇跡、沒聽到笛聲、沒人伸手拉一把的“李雲飛”。
他含淚伸出手,指尖顫抖地觸向少年眉心:“你不是我,也不是玄空的傀儡……你是我想救,卻沒能救成的‘第一個自己’。”
話落刹那,掌心蝶印驟然爆亮!
金紅蝶影自他掌心騰起,如火焰蝶舞,纏繞住小飛全身。
雙紋經脈徹底貫通,醫者仁心與武者意誌合一,竟硬生生將那被咒術扭曲的靈魂撕裂出一線生機!
“若我放下恨……還能活嗎?”小飛抬頭,眼中第一次有了光,微弱卻真實。
李雲飛點頭,聲音哽咽卻堅定:“能。以我的名,以我的路——你不必做魔,也不必做影。你,可以是我心中從未熄滅的那一團火。”
轟——!
斷笛碎裂,化作點點青光升騰。
黑金瞳孔褪去,邪氣消散,少年麵容逐漸柔和,嘴角竟浮現出一絲久違的笑意。
然後,他在光芒中緩緩消散,唯有一枚青竹碎片悠悠墜落,落入李雲飛掌心——溫潤依舊,卻多了一絲熟悉的溫度,仿佛承載過某個孤獨靈魂的最後呼吸。
天地寂靜。
唯有焦土之上,風再次吹起灰燼,像一場遲來的葬禮。
而在現實世界的某間醫院病房內,林詩音猛然睜眼,胸口劇烈起伏,額角冷汗涔涔。
她低頭一看,掌心赫然多了一枚與小飛同款的斷笛殘片!
她指尖輕撫,忽覺刺痛——殘片竟滲出黑血,表麵浮現出一行扭曲血字:
“心魔已種,歸路將斷——下一世,你來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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