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簫斷風雪夜,誰在守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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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如刀,割在臉上生疼。
    李雲飛跪在雪地裏,手指深深摳進凍土,一口血噴出,瞬間被寒氣凝成猩紅冰珠。
    他抬頭,視線穿過漫天飛雪,落在那條通往華山絕頂的山道上——數十具屍體靜立兩旁,身穿褪色華山舊袍,雙手交疊於胸前,掌中緊握玉簫,麵容安詳得仿佛隻是睡去。
    可他們的眼睛,全都望向祭壇方向,像在等一個人歸來。
    他的心跳猛地一滯。
    蝶印自心口燃起,順著經脈遊走四肢,那一瞬,他“聽”到了。
    不是耳朵聽見的,而是靈魂感知到的殘響——每一具屍體的心脈深處,都殘留著同一段旋律,斷斷續續,悲愴入骨。
    那是《歸魂》的前八章,章章泣血,句句斷腸。
    “他們在死前……都在吹這首曲子?”李雲飛喃喃,嗓音沙啞如磨石。
    風中忽然傳來慕容雪的聲音,縹緲如夢:“天音裂隙每百年開啟一次,唯有至情至性的守音人,以心脈為弦,才能封印。詩音這一世,是第九代。”
    話落,一道虛影在風中浮現,正是遠在現代枯井旁推演禁術的慕容雪,她的指尖仍纏著林詩音的青絲,唇角滲出血痕——為了跨越時空傳訊,她已強行撕裂命格。
    “曆代守音人,皆自願赴死。”她聲音微顫,“她們不是被命運選中,而是……被愛所困。每一個封印成功的守音人,都是在最愛之人心碎之時,完成最後的獻祭。”
    李雲飛渾身一震。
    他想起昨夜夢中,林詩音站在雪中回頭,唇邊帶笑,卻眼含淚光:“若能再見你一麵……我不怕違誓了。”
    原來那不是告別,是訣別。
    他咬牙撐起身子,一步一踉蹌地往山頂攀去。
    風雪越來越大,幾乎遮蔽視線,可他腳步沒有停。
    他知道,再慢一步,她就真的……回不來了。
    終於,絕頂之上。
    一座殘破祭壇矗立於風雪中央,石柱斷裂,符文剝落,唯有一根通體瑩白的玉柱傲然挺立,柱身纏繞著無數透明絲線,細如發絲,卻堅韌異常。
    每根絲線的盡頭,都連著一道模糊殘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披華山弟子服飾,麵容枯槁,魂體幾近消散。
    而林詩音,就坐在玉柱前方。
    白衣染血,長發散亂,手中玉簫斷成三截,橫陳膝上。
    她背對著他,肩頭微微顫抖,仿佛承受著世間最深的痛楚。
    “你來了……”她輕聲開口,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可你知道嗎?每一個守音人,都是被最愛的人親手送上祭壇的。”
    李雲飛心頭劇震,下意識向前邁步。
    刹那間,空氣轟鳴!
    祭壇四周古老的“逆情紋”驟然亮起,紫黑色符文如蛇般遊動,一股無形音波猛然炸開,將他狠狠掀飛出去。
    他撞上石碑,喉頭一甜,又是一口血噴出。
    “咳……”
    他掙紮著抬頭,隻見那些刻在地麵的紋路正緩緩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反噬陣法——凡動情者近之,必遭音刃穿心;凡執念深者觸之,魂魄將被撕裂。
    這不是阻止外敵,這是……防止有人救她。
    “傻子。”蘇媚的聲音從虛空幽幽傳來,帶著幾分譏誚,幾分心疼,“她不是要你救,是要你‘成全’。”
    李雲飛怔住。
    風雪中,蘇媚的身影若隱若現,赤足踏空,天魔舞步未停,她的雙眸泛著妖異紅光:“守音人必須自願赴死,封印才有效。若你強行破陣,不僅救不了她,還會讓裂隙徹底崩塌,萬靈俱滅。”
    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顫抖不止。
    成全?
    讓他眼睜睜看著她死?
    “我不信命。”他嘶啞低吼,一字一頓,“我從來不信!”
    他曾是街頭混混,被人踩在腳下,賭債壓身,刀鋒貼頸,可他從沒認過輸。
    如今他有了力量,有了兄弟,有了……她,他憑什麽又要看著她在自己麵前化作塵埃?
    可就在這時,玉柱上的絲線忽然輕輕震動。
    一根、兩根……數十根殘魂同時轉向林詩音,無聲低語。
    他們的嘴唇不動,可李雲飛卻“聽”到了——那是曆代守音人在呼喚同一個名字。
    “……詩音。”
    “第九代……完成使命吧。”
    “這是宿命,也是歸途。”
    林詩音緩緩閉上眼,一滴淚滑落臉頰,在空中凝成冰晶,墜地碎裂。
    她抬起手,指尖撫過斷裂的玉簫,聲音輕得像雪落地:“李雲飛,你來錯了時候,也來錯了地方。這祭壇不需要英雄,隻需要一個……願意為天下靜默的人。”
    風雪更急。
    李雲飛跪在雪中,望著她的背影,忽然笑了,笑得淒厲又溫柔。
    “你說我來錯了?”他抹去嘴角血跡,緩緩站起,眼神卻比風雪更冷,“可我記得,你說過——若能再見我一麵,你不怕違誓了。”
    他一步步後退,遠離祭壇中心,遠離那致命的逆情紋。
    然後,他盤膝坐下,從懷中取出一片青竹殘片——那是青竹笛碎裂後僅存的一角,邊緣鋒利,內蘊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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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殘片抵在唇邊,閉目凝神。
    風雪仿佛靜了一瞬。
    但他還有一樣東西,比武功更強,比醫術更深。
    那是她曾在他夢中吹過的曲調,是他魂牽夢繞的《歸魂》殘章。
    而現在,他要用這斷竹為簫,以心火為引,吹給她聽。
    哪怕,隻有一句。風雪凝滯,天地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弦繃緊。
    李雲飛盤坐雪中,青竹殘片抵唇,寒風割麵,卻吹不散他眼底燃燒的火焰。
    那不是武學真氣,也不是係統灌輸的內力——是心火,是他這些年浪蕩江湖、拚死逆襲、一次次為她逆天改命所積攢的情念之火。
    他閉目,氣息沉入丹田,引動蝶印深處那一絲金紅光芒,緩緩注入斷竹。
    刹那間,殘片嗡鳴,竟泛起溫潤青光,宛如枯木逢春。
    第一聲《歸魂》殘章響起時,風沒動,雪沒停,可林詩音的肩頭猛地一顫。
    那音不入耳,直透識海。
    畫麵轟然炸開——
    七歲那年,寒梅初綻。
    小詩音跪在華山禁地前,師父撫著她的頭,聲音慈悲而冷:“你天生靈脈通音竅,是百年一遇的守音根骨。從今往後,斷情絕愛,靜默終生。”
    山門外,一個少年蜷縮在雪堆裏,披著破襖,手裏攥著一支歪歪扭扭刻成的竹簫,等了三天三夜。
    “她說……明日下山就教我吹曲子的。”他喃喃,凍得嘴唇發紫,卻不肯走。
    可門開了又關,她終究沒出來。
    她看見了他,卻轉身逃了——怕這一眼,就成了萬劫不複的牽絆。
    那一夜,她就在心裏死了。
    此後百年輪回,九代守音,皆因“情未起而心已葬”,才能封印裂隙。
    可偏偏……這一世,她夢見了他,在雪中回頭,說“若能再見你一麵,我不怕違誓了”。
    錯了,全錯了。
    宿命不容有情之人封印天音,所以逆情紋才會反噬動情者。
    所以曆代守音人,必須心如死灰。
    “別……別喚醒我……”林詩音雙手抱頭,聲音破碎,魂體劇烈震顫,玉柱上的絲線根根崩緊,發出刺耳嗡鳴。
    可李雲飛沒有停。
    他嘴角溢血,心火灼經脈,每吹一音,都像在撕裂自己的五髒六腑。
    但他依舊穩著氣息,將那段她曾在夢中為他吹過的旋律,一字一句,送進她靈魂最深的角落。
    “你說過不怕違誓的。”他在心中低語,“那我就替你違一次天命。”
    當《歸魂》終章最後一個音落下,李雲飛猛然睜眼——雙瞳之中,蝶紋暴漲,金紅蝶影衝天而起,纏繞玉柱,竟與那些殘魂共鳴!
    他嘶吼出聲,帶著血沫:“我不是來成全你的死——我是來改寫你的命!”
    話音未落,他猛然將青竹殘片狠狠插入心口!
    鮮血噴湧,染紅白衣,可那滴心頭血並未落地,而是懸浮半空,被音波牽引,化作一道血色音符。
    他以血為引,以情為弦,奏響禁忌之曲——《破煞引·逆音歸心》!
    音波如刃,不斬敵,不破陣,反而逆向貫穿玉柱,精準斬斷七根主絲線!
    “噗——!”林詩音噴出一口血霧,魂體劇烈波動,緩緩轉頭,淚如冰珠滑落:“你……瘋了……強行斷契,你會被反噬……萬劫不複……”
    李雲飛笑了,笑得滿嘴是血:“我早就瘋了,從撿到那支破笛子開始,從第一次見你站在華山頂上不肯回頭開始。”
    話音未落,大地劇震!
    祭壇崩塌,石柱龜裂,天音裂隙轟然擴張,黑色虛空如巨口吞噬一切。
    狂暴音流席卷四方,風雪倒卷,殘魂哀鳴消散。
    他用盡最後力氣,撲上前,一把將她緊緊抱住,任憑亂流撕扯身體,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
    “這次,換我帶你走。”他貼著她的耳邊,輕聲歎息。
    兩人身影瞬間被吞沒,墜入無盡黑暗。
    而在現實世界的枯井旁,林詩音靜靜躺著的肉身,忽然睫毛微顫。
    下一瞬,她猛然睜眼——眸光清冷如霜,唇角卻緩緩揚起一抹妖異笑意,低語如咒:
    “守音人……不該有心。”
    風止,雪歇。
    唯有一片青竹殘葉,悠悠飄落井口,旋而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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