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裂隙吞雙影,她笑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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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無邊的黑暗。
    沒有上下,沒有方向。
    隻有冰冷的音流在骨髓裏穿行,像千萬根細針刺入魂魄深處。
    李雲飛睜開眼時,身體仿佛被碾碎又重組,每一寸筋骨都在哀鳴。
    可他第一反應不是痛——而是尋找。
    “詩音……”
    聲音散在虛空裏,無人回應。
    下一瞬,光起。
    一座倒懸的醫館淩空而立,屋簷朝天,梁柱逆生,匾額上四個字赫然浮現:青竹醫廬。
    那字跡熟悉得讓他心頭一顫,是蘇青竹的筆體,是他曾在無數個夢中臨摹過的手書。
    風過處,竹葉紛飛,卻無聲無息,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抽離了真實。
    李雲飛踉蹌站起,胸口劇痛如刀絞,蝶紋烙印滾燙欲裂。
    他抬手按住心口,指尖觸到一片濕熱——血還在流,從那道自己親手刺下的傷口中,汩汩不絕。
    可就在這時,火燃了起來。
    自虛空中升騰,無源之火,幽藍如霜。
    火焰中央,一道身影緩緩顯現。
    白衣勝雪,玉簫橫握,長發未束,隨風輕揚。
    是林詩音的模樣,可那雙眼——清冷、漠然,像千年寒潭映著殘月,沒有一絲活氣。
    “你來了。”她開口,聲如冰弦輕撥,不帶情緒,“也該來了。”
    李雲飛喉嚨發緊:“詩音?是你嗎?”
    她搖頭,唇角微啟:“我不是她。我是守音人,也是‘她’的執念。”頓了頓,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蝶紋上,竟似有片刻波動,“蘇青竹當年封印黑冥子,耗盡心血。但她真正懼怕的,並非魔頭複蘇……而是自己的心動。”
    李雲飛瞳孔一縮。
    “情之一字,亂道心,墮真我。”她一步步走近,足下踏火而不焚,玉簫輕輕抬起,指向他咽喉,“所以她斬斷七情,將‘對愛的渴望’剝離,封入天音玉柱——而我,便是那一部分被舍棄的‘她’。”
    “不可能!”李雲飛嘶吼,“你是詩音!你在華山巔為我吹簫,在雪夜裏攥著我的手說不怕違誓!你說過要跟我回現代看櫻花——那是假的嗎?!”
    “那些記憶……”她眼神終於有一絲動搖,隨即又被堅冰覆蓋,“不過是容器承載的殘響。真正的守音人,不該有心。你救不了她,隻會讓她……不再純粹。”
    話音未落,李雲飛胸口猛然炸開劇痛!
    一道金紅蝶影破皮而出,化作虛影盤旋——竟是慕容雪的臉龐,蒼白如紙,十指鮮血淋漓,正以指尖劃符,血染黃沙。
    “雲飛!”她的聲音穿透空間,帶著撕裂般的焦急,“醒過來!她不是詩音!她是‘守音意誌’的容器!蘇青竹設下此局,就是為了阻止後來者動情!你若被她說服,就會陷入‘犧牲即正義’的幻境,永遠困在這輪回獻祭裏!”
    李雲飛呼吸一窒。
    慕容雪的聲音繼續傳來:“曆代守音人,哪一個不是被至親所愛之人喚醒?可每一次喚醒,都隻是讓‘意誌’更強大,讓宿命更牢固!你以為你在救她?你是在喂養這個騙局!”
    蝶影刺入他心脈,痛得他跪倒在地,冷汗浸透衣衫。
    可就在他低頭瞬間,四周景象驟變。
    虛空浮現畫麵——一個個白衣女子,或立於峰頂,或坐於祭壇,或手持玉簫,或懷抱古琴……她們麵容各異,卻皆有一雙相似的眼睛。
    然後,她們一一自刎。
    劍鋒劃喉,血灑長空;玉簫貫心,魂歸寂滅。
    每一次死亡前,都有一名男子撲來相救,眼中含淚,口中呼喊著“別走”……
    可結局從未改變。
    獻祭完成,天音重鎮,輪回重啟。
    李雲飛渾身顫抖,終於明白——這不是救贖,是循環的悲劇。
    每一個想拯救守音人的男人,最終都成了推動宿命的刀。
    “所以……你也想讓我放手?”他抬起頭,盯著眼前這具酷似林詩音的軀殼,聲音沙啞如礫,“讓你去死,成全所謂大道?”
    她靜靜站著,玉簫微垂:“你若真愛她,就該讓她完成宿命。浪子郎中,救得了人,救不了命。”
    “救不了命?”李雲飛忽然笑了,嘴角溢血,眼神卻亮得嚇人,“那我就改命。”
    他撐地站起,一步一踉蹌,卻不退反進。
    “你說你是蘇青竹割舍的情侶?好啊。”他抹去唇邊血跡,冷笑,“那我問你——既然無情,為何見我流血時,你的手抖了一下?”
    她眸光微閃。
    “既然無心,為何剛才提到‘純粹’時,聲音低了半分?”李雲飛逼近,眼中蝶紋暴漲,“你以為你不是詩音?可你連她的習慣都繼承了——她緊張時會摸玉簫末端的刻痕,你剛才也做了。”
    她猛地後退半步。
    “你不配做她。”李雲飛嘶聲道,“因為你根本不敢承認——你也想要被救。”
    風起,竹葉狂舞。
    遠處,蘇媚的聲音幽幽傳來,如魅影繚繞:“她怕的不是死……是被你救後,再也配不上‘詩音’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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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話,如雷貫耳。
    李雲飛怔住。
    原來如此。
    她不是不想活,而是不敢活。
    她不是拒絕他,而是恐懼——一旦接受了這份愛,她就不再是那個“值得被銘記的守音人”,而隻是一個……普通的、會哭會痛、會依賴男人的女人。
    可那又如何?
    誰規定英雄必須赴死?誰說深情注定成灰?
    他不再辯駁,反而緩緩抬起手掌,咬破指尖,任鮮血滴落。
    他不再辯駁,反而緩緩抬起手掌,咬破指尖,一滴滾燙的血珠墜落,精準滴在玉簫斷裂處那道幽深的裂痕上。
    刹那間,空氣凝滯。
    血絲如活物般沿著玉簫古樸的紋路蔓延,仿佛喚醒了沉睡千年的記憶。
    一道微光自殘片中蕩開,漣漪般擴散——光影浮現:春日的現代都市,櫻花紛飛如雨,林詩音穿著白色連衣裙,被李雲飛從背後輕輕環住。
    她笑著回頭,眼裏有淚光,唇邊是從未有過的柔軟笑意:“你說過要帶我看春天的,不許騙我。”
    那是他們約定回現代那天的畫麵。
    真實得讓人心碎。
    “這不是宿命。”李雲飛聲音嘶啞,卻字字如刀,“這是我們的命!”他猛然將青竹笛橫於唇邊,雙目赤紅,體內兩股力量轟然碰撞——左心蝶紋金光暴漲,右臂青筋暴起,蘇青竹殘留的醫靈之力與他自身覺醒的情煞之氣交織衝頂!
    《歸魂引》低回哀婉,如泣如訴;《破煞引》激越淩厲,撕天裂地。
    兩曲合奏,音波化刃,直刺守音意誌的核心!
    “情煞歸音——給我破!”
    音浪席卷虛空,倒懸的青竹醫廬轟然崩塌,火焰熄滅,黑暗退散。
    那具披著林詩音皮囊的“守音意誌”發出一聲淒厲長吟,白衣獵獵,玉簫寸寸龜裂。
    她踉蹌後退,麵容扭曲,似在掙紮,又似在哭喊。
    “不……不該如此……宿命不可違……”
    可就在這時,她的手突然撫上胸口,像是感受到了某種久違的溫熱。
    那一瞬,冰封的眼底裂開一絲縫隙。
    光,從裂縫中湧出。
    林詩音的身影在光芒中顫抖,原本空洞的瞳孔漸漸聚焦,睫毛輕顫,淚水無聲滑落。
    她看著眼前滿身鮮血、卻仍固執吹笛的男人,嘴唇哆嗦著,終於崩潰般地喊了出來:
    “我……不想死……我不想當什麽守音人……我想跟你回家……我想活著……和你一起看櫻花……”
    聲音破碎,卻真摯入骨。
    李雲飛猛地收笛,一個箭步衝上前,狠狠將她擁入懷中。
    金紅蝶影自兩人胸膛共鳴升騰,纏繞成螺旋光柱,硬生生撕開一道通往現實的裂隙!
    “這次,我不帶屍體回去——”他嘶吼,聲震九霄,“我帶活人走!”
    兩道身影被光芒吞噬,疾射而出。
    現實世界,枯井深處。
    林詩音原本毫無生氣的肉身猛然睜眼,眸光清亮,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浸濕鬢發。
    她望著井口那一小片灰藍天光,唇瓣微啟,輕若呢喃:
    “我……回來了。”
    風過槐樹,落葉簌簌。
    三日後,青竹堂恢複寧靜。
    晨光灑院,藥香嫋嫋。
    李雲飛倚門曬陽,眯眼望著天空流雲,肩頭還帶著未愈的傷痛,嘴角卻掛著懶散笑意。
    忽地,一片金紅蝶影悠悠飄落,停在老槐樹根旁,輕輕一顫,化作半片玉簫殘片,靜靜臥於泥土之間。
    其上刻字清晰可見:
    “華山雪融,情劫未斷——下一站,唐朝皇室。”
    他怔了一瞬,隨即仰頭望天,低聲喃喃:
    “雪化了……可路,還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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