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那道影子,比我哥還像我

字數:4796   加入書籤

A+A-


    終南山別院的燭火熬到第三更時,柳如煙的指尖在拓本上重重一頓。
    硯台裏的墨汁早凝成塊,她揉了揉發酸的眼眶,機關儀的銅齒輪在案頭轉得發燙。
    三天前從地宮拓下的燈影銘文被她拆成三十七個碎片,此刻正像星子般散在桌麵——直到她把雙音合鎖雙字倒著按進斬我大法的殘篇裏,所有墨跡突然連成了一條白蛇。
    啪嗒。
    竹簾被夜風吹得晃了晃,柳如煙的筆杆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撿,卻看見桌腳壓著半張舊藥方——是李雲飛母親留下的,紙角還沾著蜜棗湯的糖漬。
    原來如此......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指尖撫過拓本最末一行新譯出的密文,初代守門人承受不住反噬,用斬我大法分裂魂魄。
    主者化為蘇青竹,主者轉世為守門家族......
    柳姑娘?
    外間傳來蘇媚的喚聲,藥爐的熱氣裹著苦澀的參味湧進來。
    蘇媚端著藥碗,珊瑚墜子在鬢邊晃出紅影:雲飛的傷藥該喝了,你......
    話未說完,柳如煙突然轉身,拓本在她掌心攥出褶皺:你們不是繼承者,是之魂的三次轉生。
    你娘、你哥、你......
    藥碗碎在青石板上。
    蘇媚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眼尾的朱砂痣因用力而泛紅:所以雲飛不是人?
    是道影子?她一步步逼近柳如煙,發間銀飾撞出尖銳的響,你拿這些破石頭騙誰呢?
    他為我擋過毒針,給林姑娘輸過內力,連慕容雪咳血時他手都抖得端不穩藥碗——
    阿媚。
    低沉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李雲飛倚在門框上,月光漏過他肩頭,在地上投出單薄的影子。
    他手裏攥著母親留下的銀鎖,鎖片上的刻痕被摸得發亮:柳姑娘說的,我信。
    蘇媚的呼吸猛地一滯。
    她看見他眼底的光暗了暗,像被風吹熄的燭芯。
    這個總愛叼著草葉耍嘴皮子的男人,此刻連笑都笑得像碎瓷:我早該想到的,每次吹笛子時心口發疼,哥跳崖前說的替我活,還有娘熬了三十年的安魂引......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金紋正隨著心跳忽明忽暗,原來都是線索。
    竹影在窗紙上晃成亂麻。
    李雲飛轉身走向後院竹林時,蘇媚想追,卻被柳如煙拉住手腕。讓他靜一靜。女先生的聲音裏帶著歉意,他需要自己理清楚。
    竹林裏的露水沾濕了鞋尖。
    李雲飛摸出青竹笛,笛身還帶著地宮燈焰的餘溫。
    他將笛口抵在唇邊,《安魂調》的第一個音剛溢出,心口的金紋突然灼燒起來。
    嘶——
    他踉蹌著扶住竹幹,笛音驟然變調。
    月光穿透竹葉的縫隙,在他胸前投下一片碎銀——金紋裏竟浮起一道人影,與他容貌七分相似,眼神卻冷得像北疆的雪。
    那人掌心燃著純粹的青焰,開口時聲音像兩塊冰相撞:你隻是殘片......真正的魂,在你哥身上。
    我哥已死!李雲飛吼出聲,笛聲猛地拔高,震得竹葉簌簌墜落。
    他想起十二歲那年,哥哥背著他跑過三條街躲追債的人,想起跳崖前哥哥塞給他的黑鐵刀,他跳下去時我攥著他的手,體溫一點點涼透......
    那是騙你的。人影的指尖劃過他心口的金紋,痛意順著血脈竄上頭頂,他的魂被封在葬刀穀,等你湊齊三世記憶......
    轟——
    地動山搖的震顫突然從北方傳來。
    李雲飛踉蹌著扶住竹竿,青竹笛地掉在地上。
    遠處傳來柳如煙的尖叫:冰層全融了!
    音引車指向葬刀穀,你哥的刀插在穀口,刀下壓著塊碑——寫著歸者在此,焚者將臨
    蘇媚的身影從竹徑外衝進來,發現珊瑚墜子隻剩最後一顆。
    她抓住李雲飛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骨頭裏:你還沒醒?
    那根本不是你哥!
    是之魂想借你血脈複活!
    李雲飛低頭看向掌心。
    金紋裏還殘留著人影的冷意,但更清晰的是蘇媚掌心的溫度,是林詩音煮的熱粥的香氣,是慕容雪說替我熬湯時睫毛的顫動。
    他摸出母親留下的藥罐,倒出最後一撮安魂引,藥粉在月光下泛著淡金色:她三十年熬的不是藥,是等一個人回來。
    如果那個人不是我哥......那就是我。
    蘇媚的眼淚砸在他手背上。
    她想罵,想拽,卻在觸到他眼底的堅定時泄了氣。我跟你去。她扯下鬢邊最後一顆珊瑚墜子,塞進他手心,要是敢把我丟在半道,我就......我就把你所有的蜜棗湯都倒了。
    葬刀穀的風卷著冰碴子灌進衣領。
    李雲飛站在穀口,看著曾經覆蓋冰川的山體裂開蛛網般的縫隙。
    穀底的地穴像張黑洞洞的嘴,中央石台上,兩道身影正對峙——一個是哥哥李雲雷的殘影,穿著十二歲時那件粗布短打;另一個裹著黑袍,麵容與他完全相同,左眼燃燒著青焰。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等了三百年......黑袍人開口時,聲音像無數人重疊,歸之魂終於湊齊了。
    李雲飛一步步踏上石台。
    風掀起他的衣角,黑鐵刀在腰間撞出清響。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他摸出那撮安魂引,藥香混著笛聲在穀中散開,我隻想問——我娘的湯,你喝過嗎?
    黑袍人的動作頓了頓。
    他望著李雲飛手裏的藥粉,青焰左眼突然溢出血淚:......好燙......
    李雲飛吼出聲。
    李雲雷的殘影突然暴起,黑鐵刀劃破空氣的聲響裏,他看見哥哥當年跳崖前的笑:雲飛,替我活。兩把刀同時刺入黑袍人胸口的瞬間,三道金紋在三人胸前同時亮起——母親的銀鎖、哥哥的斷刀、他的青竹笛,所有碎片終於拚成一輪圓月。
    地穴裏響起玻璃碎裂的輕響。
    黑袍人與李雲雷的殘影同時消散,隻剩那柄雙色長刀墜地。
    李雲飛撲過去,指尖剛觸到刀柄,心口金紋如沸,無數畫麵在腦海中炸開:母親守著藥爐熬湯時的白發,哥哥把最後半塊糖塞給他時凍紅的手,蘇青竹揮劍斬斷魔障時的青竹笛音......最後定格在一雙嬰兒的手——一隻握著青竹笛,一隻握著黑鐵刀。
    原來......柳如煙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們從來就是一個人。
    李雲飛跪坐在石台上,汗水順著下巴砸在刀身上。
    蘇媚撲過來抱住他,體溫透過衣衫滲進他冰涼的皮膚:別信那些鬼話!
    你是我親眼看著流血、拚命、笑出聲的李雲飛!
    遠處,長安方向的心燈忽明忽暗,仿佛在回應什麽。
    風卷著藥香掠過葬刀穀,李雲飛摸出懷裏的珊瑚墜子,觸手是蘇媚的體溫。
    他低頭看向長刀,刀身上倒映著自己的臉——不是殘片,不是影子,是有血有肉的,活著的人。
    終南山的月光爬上別院的屋簷時,李雲飛將青竹笛與黑鐵刀並置於心口。
    窗紙上,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像兩滴水落進同一片湖。
    他閉眼前最後看見的,是蘇媚守在床前的側影,是柳如煙在案頭整理拓本的背影,是林詩音和慕容雪連夜送來的蜜棗湯——熱氣在月光裏升起來,模糊了所有關於的謎題。
    而在他心口,金紋正隨著呼吸緩緩流動,像在醞釀某種更強大的,隻屬於李雲飛的力量。
    喜歡無限江湖我獨行請大家收藏:()無限江湖我獨行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