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沉重的朱門在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空曠的大殿內，隻剩下禦座上的李世民與丹墀下肅立的五位世家巨擘——太原王氏王珪、範陽盧氏盧承慶、清河崔氏崔善為、滎陽鄭氏鄭仁愷、趙郡李氏李乾佑。
    陽光透過高窗，在光潔的金磚上投下幾道斜長的光柱，空氣沉凝得仿佛能擰出水來，彌漫著無聲的試探與角力。
    李世民並未回到禦座，而是緩步走下丹陛，玄色常服的下擺拂過冰冷的台階。他目光如深潭，平靜地掃過五人：
    “諸位皆是天下門閥砥柱，族中根深葉茂。昨日神山之事，想必府中隨行的子弟，已有詳盡回報了吧？”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抵人心。
    王珪身為太原王氏家主，年過五旬，麵容清臒，三縷長須打理得一絲不苟，氣度最為沉穩。
    他聞言，率先微微躬身，聲音平穩無波，帶著世家特有的矜持與一絲不易察覺的保留：
    “回稟陛下。臣府中一遠房侄孫，確從北境歸來。其言……山中景象玄奇，仙蹤縹緲，更言及不日將重返仙山修行。至於那‘仙桃’……”
    他頓了頓，眼簾微垂。
    “據聞其效神奇，然此子歸途之中恐寶光外泄，已自行服用，臣等未能親睹其形，實為憾事。
    不過觀其歸後，筋骨強健，步履生風，確非往日可比。隻是……這‘靈根’之說，玄奧莫測，臣等凡俗之輩，心中仍有幾分疑慮未消，不敢盡信。” 他巧妙地將質疑推給“玄奧莫測”，既表達了立場，又未將話說死。
    “疑慮？” 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仿佛早已料到。他轉身走向禦案，拿起那個靜靜躺在明黃錦緞上的瑩白玉盤——正是昨夜從烏金星辰木盒中顯露的“問仙石”。
    “王卿既有疑慮，何不親自一試？此乃星君所賜‘問仙石’，隻需將手覆於其上，靈根資質，立見分曉。” 他將玉盤輕輕往前一遞，目光灼灼地看向王珪。
    王珪心頭猛地一跳。看著那溫潤內斂、隱有光華流轉的玉盤，一絲前所未有的悸動掠過心頭。
    長生之念，誰人沒有？即便貴為千年門閥的家主，也難以抵擋這近在咫尺的誘惑。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依言上前。
    在李世民和其餘四位家主複雜的目光注視下，他那雙保養得宜、略顯蒼老的手，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緩緩覆上了玉盤冰涼的表麵。
    嗡——
    玉盤微光一閃，如同平靜的水麵投入石子。片刻，兩行清晰無比、由純粹靈光凝聚的古樸篆字，浮現在玉盤上方一尺之處的虛空：
    土靈根，四星。
    金靈根，二星。
    青光流轉，字字清晰！
    王珪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一股巨大的震撼瞬間攫住了他，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所有的懷疑、矜持、算計，在這鐵一般的事實麵前，瞬間土崩瓦解！自己……竟真的有靈根！而且土靈根四星，已屬中上之資！
    那流傳的仙緣，那長生久視的可能，竟非虛妄！巨大的狂喜與隨之而來的對未來的熱切渴望，如同岩漿般在他胸中奔湧。
    他猛地抬頭看向李世民，眼中再無半分疑慮，隻剩下難以言喻的激動與敬畏：
    “陛下……此……此物當真神異！臣……心服口服！” 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殿內一片死寂。盧承慶、崔善為、鄭仁愷、李乾佑四人死死盯著那尚未消散的青光篆字，臉上寫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親眼所見，遠比任何旁人的轉述更具衝擊力！
    盧承慶再也按捺不住，第二個大步上前，帶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虔誠，將手掌按上玉盤。光芒再起：
    土靈根，五星！
    “五星！”盧承慶失聲低呼，臉上瞬間湧起狂喜的紅暈。範陽盧氏家主，竟有五星土靈根！
    崔善為緊隨其後，玉盤靈光閃爍：
    水靈根，四星！
    鄭仁愷滎陽鄭氏）：
    火靈根，四星！
    李乾佑趙郡李氏）：
    木靈根，三星；火靈根，二星。
    五人輪流測試，竟無一人是“無靈根”！最差的李乾佑也是雙靈根，三星起步！這個結果，比方才王珪一人的測試更具顛覆性！
    它昭示著一個令人瘋狂的可能——仙途，似乎並非遙不可及，甚至可能就蘊藏在他們這些傳承千年的血脈之中！
    看著階下五人臉上變幻不定、震驚與貪婪交織的神色，李世民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平靜如水。
    他緩緩收回問仙石，聲音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沉穩：
    “星君賜下此物，其意不言自明。仙道之門，非為一人一家而開。麗質身具七星木靈根之絕世資質，不日將重返仙山，拜入星君座下真傳。以其天賦心性，假以時日，必為仙門中流砥柱，執掌一脈亦非難事。”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同無形的絲線，纏繞在五位家主的心頭。話沒有說完，但其中的潛台詞，在座皆是千年狐狸，豈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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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麗質是先入門的真傳弟子，資質冠絕同輩，未來在仙門地位必然尊崇。你們五姓七望的子弟，縱有靈根，晚入門便是晚入門，若無強力臂助，在那等級森嚴、實力為尊的仙門之中，如何立足？如何獲得上乘功法與資源？處處受製於人幾乎是必然的結局。
    李世民那沒說出口的話，分明是：你們想求仙，想為族中子弟鋪路，就必須低頭，就必須與我皇族，與長樂公主綁在一起！
    過去你們嫌棄皇室是“暴發戶”，不屑聯姻，如今在這長生的天平上，你們引以為傲的千年門第，還值幾斤幾兩？
    五人沉默著，飛速交換著眼色。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屈辱、不甘、權衡、對長生的無盡渴望……種種複雜情緒在他們眼中激烈碰撞。
    王珪的臉色尤其難看，腮邊的肌肉微微抽動。盧承慶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袖口。崔善為目光閃爍，似乎在急速盤算。鄭仁愷眼神陰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李乾佑則顯得有些茫然，三星資質在眾人中墊底，讓他底氣不足。
    最終，還是王珪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上前一步，對著李世民深深一揖，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恭謹，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
    “陛下所言極是！長樂公主殿下天縱之資，得蒙星君青睞，實乃大唐之幸，亦是我等仰望之楷模！
    臣等……與陛下同出華夏衣冠，五姓七望與皇室同氣連枝，榮辱與共。日後族中子弟有幸踏入仙門，還望陛下與公主殿下……多多垂憐，多加提攜！太原王氏，永感聖恩！”
    這番話，姿態放得極低，幾乎是將五姓七望的傲骨，親手放在了李世民腳下。為了那飄渺卻無比誘人的仙途，麵子算什麽？
    看著這位素來清高矜持的王氏家主此刻近乎謙卑的姿態，李世民心中暢快無比，仿佛多年來被門閥輕視壓製的鬱氣一掃而空。
    他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寬和笑容：
    “王卿言重了。麗質乃朕之愛女，心性純善，斷不會薄待同門。” 點到即止，他不再多言。
    時機已到。李世民眼神示意了一下侍立一旁的內侍總管。內侍會意，躬身退下，不多時，手捧一個紫檀托盤，其上覆蓋著明黃錦緞，小心翼翼地走了回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草木清甜與磅礴生機的奇異果香，瞬間在沉凝的大殿中彌漫開來，沁人心脾！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牢牢吸住！
    李世民親自上前，伸手揭開了錦緞。
    嗡——
    仿佛有微光一閃。托盤之上，兩枚碩大無比的蟠桃靜靜呈現！其形渾圓飽滿，色澤並非凡俗桃子的粉紅，而是呈現出一種溫潤內斂的、近乎羊脂白玉般的瑩白基底，表麵卻又暈染著一層如同朝霞初升般的、極其自然的粉暈。
    表皮光滑細膩，不見絲毫絨毛，隱有寶光流轉，仿佛內部蘊藏著一個小太陽。濃鬱的果香正是從中散發出來，僅僅嗅上一口，便覺神清氣爽，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溫潤的暖流滌蕩了一遍，連殿內那無形的壓力都似乎減輕了幾分！
    “此，便是星君所賜之仙桃！”
    李世民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五位家主耳中，如同驚雷炸響。
    “其效非凡！可修複陳年暗傷沉屙，可祛除百病，更能固本培元，強壯根基！食之，至少可延壽數載，身輕體健，重返壯年！”
    他目光如炬，掃過五人瞬間變得熾熱無比的眼神，繼續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誘惑：
    “更關鍵的是……此桃蘊含磅礴生機，於修行一道，大有裨益！根基夯實，經脈通達，日後引氣入體，衝擊境界，事半功倍！
    尤其對……有靈根在身，卻因年歲漸長、氣血稍衰之人，此物堪稱重塑道基的無上寶藥！”
    “重塑道基”四個字，如同最鋒利的鉤子，狠狠鉤住了王珪、盧承慶、崔善為的心！
    他們年歲都不小了，雖有靈根，但身體機能衰退是事實。這仙桃，簡直是為他們量身定做的登仙階梯！
    尤其是王珪，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四星土靈根仿佛都在因這仙桃的氣息而微微震顫、渴望！
    貪婪，赤裸裸的貪婪，再也無法掩飾地浮現在五人眼中。連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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