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縫裏的紅影剛落地，江麽的右手就抽了。
    黑絲從指尖冒出來，像聞到腥的蛇，直奔門口方向。他沒動，麻布蓋著臉，呼吸壓到最低，魂還藏在陽燭裏，肉體冷得像塊石頭。
    他知道來人不是巡兵。
    也不是老陳。
    這腳步輕，穩，落地沒聲兒，但每一步都帶著一股子殺氣，像是專砍鬼的刀客踩著夜風來了。
    紅影一閃，人已進屋。
    一腳踹翻半邊柴堆，嘩啦一聲，幹草飛得到處都是。那人動作利索，根本不廢話，直接盯住角落裏那具“屍體”。
    正是江麽。
    他脖子上的勒痕還沒消，右手五指扭曲，黑絲在麻布下微微顫動。更關鍵的是，他頭頂三寸，一團青灰色的霧正慢慢往下沉——那是隻野鬼，準備奪舍。
    穆映雪一眼就看見了。
    她冷笑一聲，拔刀。
    雙刀出鞘，一左一右，骨刀劃弧，鐵刀直劈。刀光炸開，像兩道閃電劈進黑屋。那團青霧連叫都沒叫，當場被斬成兩截，滋啦一聲化作黑煙散了。
    刀勢不停。
    刀尖順勢下壓，直抵江麽咽喉。
    冰涼的金屬貼上皮膚，他差點繃不住。
    但他還是沒睜眼，繼續裝死。魂在陽燭裏，身體沒熱氣，心跳也沒，活脫脫就是個死透的人。
    可穆映雪不買賬。
    她蹲下來，麥色臉上沒什麽表情，眉心那枚朱砂紋隱隱發亮。她伸手按在他胸口，嘴裏念了句聽不懂的咒語。
    下一秒，她皺眉。
    “誰教你把魂塞蠟燭裏的？”
    聲音又脆又狠，跟刀片刮鍋底似的。
    江麽沒答。
    她猛地用刀背砸他胸口。
    咚！
    一聲悶響，他整個人彈了一下，喉嚨裏湧出一口黑霧，嗆咳起來。半截魂被震回體內，肌肉開始複蘇，手指抽搐，眼睛也猛地睜開。
    瞳孔剛開始是灰的，像死人眼，幾秒後才轉黑。
    他喘著氣，嗓子啞得像破鑼：“姑娘……你這是行凶啊……江府家法……可不是吃素的……”
    穆映雪一腳踩住他右手腕，把他按回地上。
    “你還敢裝？”她俯身逼近，銀鈴在發尾晃，“一具屍體能引鬼上身？還能讓絞索指自動護主？你當我是瞎的？”
    江麽心裏咯噔一下。
    這娘們兒眼神太毒。
    他剛才藏魂時，右手確實不受控地射出黑絲，想絞那隻野鬼。但當時麻布蓋著，按說沒人看得見。
    除非……
    她真有透視眼？
    “我……我隻是命大……”他嘴硬，“吊樹上沒死成，摔柴房裏也沒死成，這不是……老天爺嫌我晦氣，不肯收嗎……”
    穆映雪冷笑：“老天爺嫌你晦氣？那你把魂藏蠟燭裏，是怕閻王找你算賬？”
    江麽不說話了。
    袖子裏的陽燭還在發燙，提醒他魂火未滅。隻要蠟燭不滅，他就死不了。但這話不能說，說了係統就得暴露。
    他現在隻想躺平。
    能躲一時是一時。
    可眼前這紅衣少女明顯不吃這套。
    她拎起他衣領，刀尖頂著他下巴：“給你三息時間。起。不。來。”
    江麽苦笑：“姑娘，我剛複活一次，身體還沒緩過來……你讓我站起來，不如讓我再死一回。”
    “行啊。”她鬆手，刀收回一半，“那我幫你。”
    刀光一閃，削下他一縷頭發，順帶在臉頰上拉了道口子。血立馬流下來。
    江麽摸著臉：“你瘋了吧！這可是江府柴房！出了人命你擔得起？”
    “人命？”她嗤笑，“你算人？半死不活的，裝神弄鬼，浪費天賦。我要是你爹，早把你扔井裏淹三次，看你還裝不裝。”
    江麽坐起身，右手五指哢哢作響，黑絲還在往外冒。他盯著她：“你到底是誰？闖民宅、持械傷人、威脅良家少爺，哪條都不輕。”
    “良家？”她樂了，“你這種橫死兩次還能爬起來的怪胎，也配叫良家？”
    江麽一愣。
    “你……你怎麽知道我死過兩次？”
    第一次是壽宴那晚被吊死，第二次是剛才裝死騙巡兵——但後者不算真死，係統沒激活。她不可能知道。
    除非……
    她能看到陰職痕跡？
    穆映雪懶得解釋，抬腳踹他肩膀：“少廢話。外麵鬼潮還沒退，地脈怨氣衝城，再待這兒，你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賠。”
    江麽揉著肩：“關我啥事？我又不是道士。”
    “你是。”她瞪他，“你右手那玩意兒，是閻羅道的絞索指，專克遊魂野鬼。你要是不用，我就把它剁下來，掛城門口當辟邪符。”
    江麽心頭一緊。
    這能力是他拿命換的，廢一個少一個。現在才覺醒第一項，後麵還不知道要怎麽死才能解鎖。
    “你威脅我？”
    “對。”她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我還打算把你煉成屍傀，站江府門口當門神，天天迎客送葬，多吉利。”
    江麽翻白眼：“你這人咋這麽損呢。”
    “損？”她收刀入鞘，抱臂站著，“你躲在柴堆裏裝死，讓野鬼差點上身，還問我為啥損？要不是我剛好路過，你現在就是個被附體的傻子，明天全城都在傳‘江府少爺被鬼迷心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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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麽不吭聲了。
    她說得沒錯。
    他剛才確實大意了。以為躲過巡兵就萬事大吉，沒想到野鬼比人難纏。要不是她一刀劈了那東西，他這會兒可能已經變成行屍走肉。
    可他還是不想動。
    “我不去。”他靠牆坐著，“讓我再歇會兒。死了兩次，腰酸背痛腿抽筋，得補補。”
    穆映雪低頭看他。
    三秒後，她彎腰，一把抄起他後頸，像拎小雞似的把他提溜起來。
    江麽掙紮：“放手！我警告你！我爹是江海天！”
    “哦。”她麵不改色，“那正好，我去他麵前告你一狀，就說你裝死避事，還勾結野鬼，圖謀不軌。”
    “你胡說！”
    “那你起來。”
    “我起不來！”
    “那就繼續躺著。”她鬆手。
    江麽一屁股蹾回地上。
    他疼得齜牙咧嘴，右手抽搐，黑絲亂冒。陽燭在袖子裏滾燙，像是在提醒他：再不動，魂都要燒沒了。
    穆映雪站在他麵前，紅黑勁裝，雙刀在腰，銀鈴輕響。
    “最後問一遍。”她說，“起來幹活，還是讓我把你釘牆上當門神？”
    江麽抬頭看她。
    她眼神亮得嚇人，不像在開玩笑。
    他歎了口氣，撐著牆慢慢站起來。
    右腿發麻，身子晃了晃，差點栽倒。她沒扶，就看著。
    “行吧。”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你說去哪兒，我聽聽。”
    “西街。”她說，“有人在挖古墓，放出了地脈怨氣。我要去封口，缺個扛工具的。”
    江麽瞪眼：“你讓我去探墳？”
    “不然呢？”她轉身往門口走，“你不去也行，我把你的陽燭拔了，看你還能藏幾次魂。”
    江麽趕緊捂住袖子：“別別別！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他踉蹌著跟上去，右手五指還在哢哢響，黑絲縮回指尖。陽燭溫熱，貼著皮膚，像顆跳動的心。
    穆映雪站在門口，回頭看他一眼。
    “記住。”她說，“下次再讓我看見你裝死，我不砍鬼，先砍你。”
    江麽翻白眼：“知道了知道了，姑奶奶。”
    夜風穿堂，吹得門板吱呀響。
    他走出柴房，回頭看了一眼老槐樹。樹皮還在滲黑水，像是沒死透。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勒痕，又看了眼袖中的陽燭。
    這波血虧但穩賺。
    至少沒真死。
    可剛邁出兩步，穆映雪突然停下。
    她轉身，刀尖指向他胸口。
    “你衣服裏……是不是有東西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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