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朝陽區已經成為了不可忽視的存在。
    作為最具活力的新興商業區，大量高樓大廈拔地而起，與老城區的灰牆綠瓦形成鮮明對比。
    海閏影視，華藝兄弟，中博傳媒......這些日後將攪動整個娛樂圈風雲的公司，此刻正在此處默默積蓄力量。
    所以當得知遊建明將強視影業分公司設立在這裏，顧曉倒也不覺意外。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他找到了一棟不算起眼的寫字樓。
    走進大堂，來到前台，報上姓名和電話。
    穿著西服套裝的女生在確認了預約後，禮貌地指引他走向電梯間。
    電梯平穩上升，數字不斷跳動。
    顧曉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在默默盤算利弊。
    其實昨天晚上，他已經結合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大致理清了前因後果。
    唯一吃不準的就是遊建明的態度和對方在這中間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電梯發出一聲輕響，金屬門緩緩打開。
    顧曉收斂心神，邁步而出。
    強視影業的玻璃門敞開著，前台似乎早已接到通知，見到他便立刻起身，微笑著將他引向走廊深處的一間辦公室。
    推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麵巨大的落地窗，朝陽區的街景在窗外鋪陳開來。
    遊建明正背對著門，站在窗前講著電話。
    “......對，劇本圍讀的時間就按這個定。演員的檔期你再確認一遍，我不希望開拍後有任何麻煩。”
    聽到動靜，遊建明轉過身，看到顧曉，指了指靠牆的單人沙發，示意他先坐，自己則繼續對著話筒交代了幾句，這才掛斷。
    “很準時。”
    遊建明來到沙發主位坐下，將手機放在茶幾上，目光落在顧曉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顧曉沒有寒暄，開門見山道：
    “遊總，簽合約之前，我有些事情想要問您。”
    遊建明似乎早有所料，一邊燒水泡茶，一邊抬手示意顧曉繼續。
    “《金粉世家》是一部大製作，主演陣容強大。按理說‘歐陽於堅’這樣一個戲份吃重的配角，不應該輪到我這樣一個毫無經驗的新人。”
    顧曉目光清冷的看著遊建明，語氣嚴肅道：“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向您推薦的我？或者說，是誰把我的名字報給您的？”
    茶水沸騰，蒸汽嫋嫋升起。
    遊建明不緊不慢地燙著茶杯，表情玩味道：
    “你參演《天龍八部》是震驚影視圈的大事，想不知道你的名字才是難事吧？”
    顧曉道：“董婕就沒聽說過我，攝影棚的女助理和化妝師也沒聽過我。”
    遊建明噎了一下，看了顧曉一眼，笑著道：“你都已經拿到角色了，糾結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
    顧曉眼眸微微下垂，語氣淡然道：“踏入這個圈子，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可總得知道得罪了誰吧？”
    他冷漠開口道：“不然豈不是死都不知道死在誰手上了？”
    ……
    ……
    辦公室內死寂一片。
    遊建明一向從容的臉上首次出現錯愕的情緒，泡茶的手都忍不住出現一絲顫抖。
    開啟靈視的顧曉將這一係列反應盡收眼底，心中了然的同時，又忍不住一陣自嘲：
    “這麽拐彎兒抹角，還真是看得起我。”
    遊建明深深看了他一眼，將一杯茶推到他麵前，開口道：
    “什麽叫得罪了誰？”
    顧曉思緒開始翻湧，記憶定格在那天北電的會議室中。
    他開口道：“《金粉》這麽大的項目，不可能缺人，更不缺片尾曲，從接到‘段譽’角色，再到和您見麵相距不到五天，這太突兀，目的性太強。”
    顧曉自嘲道：“我之前就說過，我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您來的那麽急，那麽趕，除了受人之托，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遊建明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放下茶壺，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繼續說。”
    顧曉靜靜地迎上他的目光：“具體操作我不太清楚，但想來應該是在演員合同上。”
    “哦？”
    遊建明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什麽意思？”
    “周導選我演段譽，看中的除了外形，更重要的是我能全程配合劇組，時間自由。”
    顧曉的目光清冷道：“一旦我簽了《金粉世家》，整個暑假就會被鎖死在這個組裏。如果合同裏再埋上一條霸道的補拍條款，那麽“段譽”這個角色，將永遠與我無緣。”
    遊建明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沙發軟墊之上，第一次用全新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他忽然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語氣複雜：
    “我原以為我盡可能高看你了，沒想到還是低估了。”
    見遊建明一副默認的樣子，顧曉反而有些奇怪了。
    他不解道：“您也算一方大佬了，有必要配合別人算計我這麽個北電新人？”
    遊建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反問道：
    “若對人不夠狠，做事不斤斤計較，你覺得我能成為一方大佬？能在京城這地界站穩腳跟？”
    顧曉啞然。
    行吧，對方說的也有道理。
    商場如戰場，講的是利弊，而非善惡對錯。
    遊建明見他想明白了其中關竅，便也不再繞圈子，身體微微前傾，語氣也認真了幾分：
    “既然你把話都挑明了，我也不妨跟你交個底。找到我的，確實是某電視台裏的人，能量不小，給的東西也很多。”
    他道：“當初我們約定，我用一份配角合約把你套住，之後再接觸張紀忠和周曉文。等你徹底與《天龍》劇組脫鉤，我會以資曆為由調整你的角色，“歐陽於堅”仍然由我一開始選定的人出演。”
    顧曉靜靜地聽著，指尖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擊了兩下。
    盡管心中已有猜測，但親耳聽到這近乎赤裸的算計，還是讓他心底一陣不爽。
    他抬眼看向遊建明，語氣不急不緩道：“從那天會議室的談話和昨天劇組發生的事情來看，您貌似有了別的想法。”
    遊建明沒有直接回答。
    他拿起桌上的茶壺，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顧曉。”
    他吹了吹茶沫，抬眼看向少年，目光深邃，“你覺得，在娛樂圈，什麽最值錢？”
    顧曉想了想，“才華？”
    遊建明不屑道：“才華這東西還不是人認的，專家評委說你有你就有，說你沒有你就是沒有。”
    還真是有夠赤裸的......顧曉暗暗嘀咕一句，又道：“人脈？”
    遊建明搖了搖頭，“項目製作可以靠人脈，可買單的終究是觀眾。”
    顧曉有些煩了，“我不知道。”
    遊建明看著少年的眼睛，緩緩道：
    “混娛樂圈，最重要的，是——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