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北涼王府那熟悉又肅穆的書房區域，徐小栓的心境與第一次被召見時已截然不同。少了那份惶恐不安，多了幾分沉穩自信。他步伐穩健，氣息內斂，唯有眼神銳利如初，甚至更添幾分曆經沙場和江湖磨礪後的深邃。
    書房內，北涼王徐驍依舊坐在那張寬大的書案後，埋首批閱著堆積如山的文書。他看起來似乎比幾個月前更加蒼老了一些，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化開的疲憊，但那雙眼睛抬起看向徐小栓時，卻依舊如同深潭，能將人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王爺，徐小栓帶到。”引路的親衛低聲稟報後，便躬身退下。
    徐小栓上前幾步，躬身抱拳，聲音沉穩有力：“卑職徐小栓，參見王爺！”
    徐驍放下手中的筆，目光在徐小栓身上緩緩掃過，從他那明顯壯碩了一圈的身形，到腰間那柄氣息沉凝的“墨嶽”，再到那雙平靜卻隱含精光的眼睛。
    書房內寂靜無聲，隻有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
    半晌，徐驍才緩緩開口，聲音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回來了。這趟南下，看來收獲不小。”
    “托王爺洪福，卑職見識了江湖廣闊，也經曆了幾番廝殺，僥幸未死，略有所得。”徐小栓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都有些什麽所得？說來聽聽。”徐驍身體微微後靠，手指輕輕敲著扶手，似乎真的來了興趣。
    徐小栓心知這是考較，也是確定他未來位置的機會。他略一沉吟，便條理清晰地回答道：
    “其一，武功略有精進，堪堪踏入八品，對敵手段不再局限於軍中搏殺，對江湖路數、道門術法皆有淺見。”
    “其二，於徽山軒轅家變故中，見識了天象境威能，亦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其三，於武帝城下，感受天下武運，得窺武道至高境界之一斑，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其四，奉命組建小隊，‘北涼遊弩手’初具雛形，可執行偵查、破襲等務。”
    “其五……於太安城內，略窺朝堂風波，知我北涼處境之艱。”
    他沒有誇大其詞，也沒有隱瞞關鍵，隻是平實地陳述，但每一句話背後，都蘊含著數月來的生死搏殺和艱難曆練。
    徐驍靜靜地聽著，臉上看不出喜怒。當聽到“武帝城”和“太安城”時，他的眼神微微波動了一下。
    “武帝城……王仙芝那老家夥，沒為難你們？”徐驍忽然問道。
    “回王爺，並未直接接觸。隻是……離開時，世子殿下曾隔空與城主有過一次……對話。”徐小栓謹慎地回答，並未提及客卿令牌之事。
    徐驍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似是欣慰，又似是複雜。他哼了一聲：“那小子，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他又看向徐小栓：“聽說，你還得了李義山和洪洗象的青眼？張巨鹿也派人招攬過你？”
    徐小栓心中一震，暗道王府的情報果然無孔不入，連這些細節都一清二楚！他立刻道：“李先生與洪道長是前輩關愛，卑職不敢高攀。張首輔之事，卑職已明確回絕，我徐小栓生是北涼人，死是北涼鬼！”
    這番話擲地有聲，表明了立場。
    徐驍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笑了笑，那笑容讓他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一些，卻更顯深沉：“很好。沒被外麵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也沒被那些糖衣炮彈打趴下。看來這趟曆練，沒白費。”
    他站起身，走到徐小栓麵前。雖然徐驍身材不算高大，還微微佝僂，但那股久居上位、執掌生殺大權的氣勢，卻讓已是八品武夫的徐小栓依舊感到一絲壓力。
    “八品……不錯。放在軍中，也能做個都尉了。”徐驍拍了拍徐小栓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但你可知，我北涼如今最缺的不是能打的都尉？”
    徐小栓心神一凜：“請王爺示下。”
    “缺的是能獨當一麵、有勇有謀、關鍵時刻靠得住的砥柱之材！”徐驍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邊軍要打仗，王府要維穩，暗處還有無數眼睛盯著。光能打，不夠！還得有腦子，有擔當，最重要的是……忠心！”
    徐小栓挺直腰板：“卑職明白！定當竭盡全力，為王爺，為北涼，效死力！”
    “效死力的話，以後少說。活著，才能做更多事。”徐驍擺擺手，重新坐回書案後，“你的那個‘北涼遊弩手’，繼續帶著，擴編至二十人，人員你自己在王府護衛和邊軍傷殘老卒中挑選，標準你定。一應所需，直接找褚祿山支取。”
    這是放權！也是更大的責任！
    “卑職領命！”徐小栓強壓心中激動。
    “另外，”徐驍拿起一份文書，遞給徐小栓，“邊境送來軍報，北莽幾個部落近期異動頻繁，似乎在醞釀一次大規模的試探性進攻。你的第一件差事，帶著你的人，去雁回關一趟。那裏是邊境要衝，守將王林泉是老人，但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你去，一是協助防務，二是摸清北莽此次行動的虛實。有沒有問題？”
    雁回關！直接派往邊境前線！任務凶險，卻也是絕佳的立功和樹立威信的機會！
    “沒有問題！卑職定不辱命！”徐小栓接過文書，朗聲應道。
    “去吧。讓褚祿山給你備好關防文書和所需物資。三天後出發。”徐驍揮揮手，重新拿起了筆，似乎又變回了那個日理萬機的人屠。
    徐小栓躬身行禮，緩緩退出了書房。
    走出書房，陽光有些刺眼。他握緊了手中的軍令文書，感受著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他知道，徐驍的這次召見，意味著他正式進入了北涼的核心培養序列。不再僅僅是護衛，而是被當做未來的“砥柱之材”來打磨。
    “北涼遊弩手”的擴編，雁回關的任務，都是考驗，也是機遇。
    歸來的，不再是小卒徐小栓。
    而是被北涼王寄予厚望的曆練者，徐小栓。
    他深吸一口北涼幹燥而冷冽的空氣，眼中燃起熊熊鬥誌。
    邊境？北莽？
    來得正好！
    他正需要一場真正的戰爭，來檢驗自己的成長，來磨礪手中的刀，來奠定自己在北涼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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