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靈心念微動，視野中麵板背包的格子無聲亮起。
    剛購置的布料、針線籃、胭脂糕點等物瞬間化作數道細微流光，沒入其中。
    臂彎裏的竹籃頓時一輕，變得空空蕩蕩。
    她掂了掂輕若無物的竹籃，不再耽擱，轉身加快步伐，朝著山村的方向疾行。
    柔嘉還在等她。不能讓那心思單純的小姑娘久等擔憂。
    臨近村口，她心念再轉，竹籃之中微光一閃，剛剛收起的物品已悄然歸位，滿滿當當。
    推開草屋吱呀作響的木門時，夕陽最後一抹餘暉正沉入遠山。
    柔嘉坐在門檻上，借著天光低頭搓著麻繩，聞聲立刻抬起頭，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阿靈姐姐，你回來啦，灶上給你溫著粥呢。”
    “嗯。”陌靈彎了彎眼角，將沉甸甸的竹籃放在牆角，“去縣城幫李大人處理了些事，順道買了些東西，晚點給你看看。”
    簡單的晚膳，一盞昏黃的油燈。
    柔嘉興致勃勃地講述著今日練拳的進境，小臉上滿是認真與小小的驕傲，說自己已能穩穩紮上一個時辰的馬步。
    陌靈耐心聽著，偶爾提點一兩句要領。
    昏黃的燈光將兩人依偎的身影投在土牆上，草屋裏彌漫著難得的暖意。
    夜深人靜，柔嘉早已沉入夢鄉，呼吸均勻綿長。
    陌靈確認她睡熟，無聲起身。
    麵罩自背包中取出，覆於臉上，遮住了清冷的容顏。
    身形如融入夜色的輕煙，悄無聲息地飄出草屋，幾個起落間，便徹底消失在沉沉的黑暗裏。
    清河縣厚重的城門早已緊閉落鎖。
    但這種普通關隘，於陌靈而言本來就是形同虛設。
    她身形如鬼魅般掠過數丈高的城牆垛口，足尖在冰冷的牆磚上輕輕一點，人已如落葉般飄然落在城內寂靜無人的街道上。
    再一步踏出，身影模糊，瞬息間已立於“育嬰堂”緊閉的朱漆大門之前。
    月光清冷，灑在門楣上“育嬰堂”三個鎏金大字上，反射出森然寒光。
    周圍死寂，隻有遠處巷弄深處傳來巡夜打更人單調而空洞的梆子聲：“咚——咚——”，在夜色中回蕩，更添幾分人氣。
    陌靈周身氣息盡數收斂，神念卻已如一張無形而細密的大網，無聲無息地鋪展開來，瞬間籠罩了整座育嬰堂。
    堂內，一片虛假的寧靜。
    孩童的睡房中傳來細弱均勻的呼吸聲。
    值夜的嬤嬤與護院散在各處，大多倚牆打盹，隻有兩人強撐著精神在廊下巡邏。
    育嬰堂內有幾個武者，但氣息駁雜微弱，最強的也不過是後天三重境的修為，在她浩瀚的神念下如同螻蟻，根本無法察覺分毫。
    表麵看來，這育嬰堂與世間任何一處慈善之所並無二致，祥和，安寧，甚至帶著一絲悲憫的氣息。
    然而，陌靈的神念卻驟然一凝。
    不對勁。
    這育嬰堂的地基……遠深於尋常建築。
    更令人心悸的是，厚厚的青石地基之下，竟隱隱傳來幾絲極其微弱、卻又異常清晰的波動——並非孩童或成人安穩的呼吸，而是……壓抑到極致的啜泣？以及……金屬拖過冰冷地麵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她心念微沉，神念如無形的利錐，瞬間穿透數丈厚的堅硬地基，向著那幽深的地下刺探而去。
    下一刹那，陌靈麵罩下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
    地基之下，赫然是一座被精心隱藏、極盡奢華的魔窟地宮。
    與地麵上刻意維持的樸素截然相反，這座地宮金碧輝煌得令人窒息。
    四壁鑲嵌著碩大的夜明珠，散發出幽冷而慘白的光芒，照亮了描金繪彩的梁柱，映照著地上鋪陳的、繡著繁複花紋的猩紅地毯。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刺鼻的熏香，甜膩得令人作嘔，但卻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那絲絲縷縷、頑固滲出的血腥氣，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名為“絕望”的腐朽味道。
    地宮中央，幾個打造得異常精致的金絲籠子赫然在目。
    每個籠子裏，都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身影——皆是五六歲模樣的女童。
    她們身上僅裹著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紗衣，裸露的肌膚上布滿新舊交疊的青紫淤痕，觸目驚心。
    她們的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玩偶，對周遭的一切失去了反應。
    籠子旁，矗立著一排猙獰的鐵架。
    架上懸掛、擺放著的，盡是些令人頭皮發麻的刑具——燒得暗紅的烙鐵、浸著暗褐色汙漬的皮鞭、布滿猙獰倒刺的鐵鏈……每一件都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有的尖端甚至還在緩緩滴落著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無聲地訴說著它們被頻繁使用的殘酷。
    更深處，還有數間緊閉的石室。
    神念輕易穿透石門，隻見室內陳設著華麗的拔步床、雕花桌椅，鋪著錦被軟枕，卻透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混合了情欲與暴力的肮髒氣息。
    陌靈靜立在育嬰堂緊閉的大門外，麵罩下的臉龐，已然覆上了一層冰冷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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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
    地麵上的所謂“祥和”，不過是精心編織的、掩蓋地下無盡罪惡的華麗偽裝。
    這座掛著“慈善”招牌的育嬰堂，其本質，竟是張大富及其黨羽圈禁、淩虐無辜孩童以滿足其變態欲望的魔窟。
    那些被“收養”的“棄嬰”，竟成了這群禽獸肆意蹂躪的玩物。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怒意自心底升騰，幾乎要衝破胸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
    神念繼續向地宮更深處延伸。
    在最內側一間更為寬大的石廳內，捕捉到了幾個散發著酒氣與頹靡氣息的波動。
    幾個身著綾羅綢緞、大腹便便的男子正圍坐在一張鑲金嵌玉的圓桌旁，推杯換盞。汙言穢語夾雜著低俗的笑罵聲，透過神念清晰地傳來：
    “……嘖，還得是小的，皮肉嫩，夠勁兒……”
    “張老哥會享受啊，這地宮可比外麵那些窯子舒坦多了，又幹淨又安全……”
    “放心！明兒就送兩個新貨來，保證是雛兒，沒開過苞的……”
    其中那個被眾人簇擁著、聲音最為油滑的，陌靈瞬間便認出來了——正是白日裏在茶館被說書人捧上天的“大善人”，張大富！
    “嗬……”一聲極輕、極冷的哼聲，幾乎微不可聞地從陌靈唇邊溢出。
    指尖，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並非恐懼，而是那滔天的怒意與殺念，已如岩漿般在血脈中奔湧咆哮。
    原本的計劃，是暗中探查，收集鐵證，交由李清河按律法處置。
    但此刻——
    看著金絲籠中那些如同破碎娃娃般蜷縮的身影，
    聽著那穿透地底傳入耳中的、令人作嘔的褻瀆與獰笑，
    感受著空氣中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絕望……
    她改變了主意。
    有些罪惡，不配等待審判。
    有些地獄，當以烈火焚盡。
    今夜，便讓這深藏地底的魔窟，連同其中盤踞的惡鬼，一同……歸於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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