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藥爐燒到太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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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雲知夏就著燭火將琉璃匣的銅鎖扣死。
匣身映著她泛青的眼尾——昨夜守著藥爐熬了半宿,指尖還沾著焦黑的藥漬。
她將匣子往臂彎裏一攏,轉頭對候在門口的小刀道:"去馬廄牽那匹烏騅,今日要趕在早朝前到太醫院。"
小刀應了一聲,目光掃過她腰間的銀針囊。
那囊上的銀線繡著半朵未開的芍藥,是前日他新刻的——原主生前最愛的花,如今倒成了她的戰旗。
太醫院的朱漆大門在晨霧中顯現時,值門的小太監剛要喝問,便見烏騅馬踢著碎冰停在階前。
雲知夏翻身下馬,玄色鬥篷被風卷起,露出胸前明黃色的禦醫魚符。"禦前醫官雲知夏,奉旨查案。"她將魚符拍在門房案上,指節叩得檀木響,"開正門。"
門房手忙腳亂去拔門閂,太醫院正堂的雕花窗突然"吱呀"一聲推開。
一個白胡子老醫正探出頭來,喉間還沾著粥漬:"大清早鬧什麽——"話音戛然而止,他盯著雲知夏臂彎的琉璃匣,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正堂裏晨香未散,雲知夏將匣子"咚"地擱在供著藥王像的香案上。
三十六片魚鱗紋銅頁"哢嗒"彈開,最先露出的是三本焦黑的賬冊拓印,邊角還留著火燒的鋸齒痕。"三十七家藥行,三百二十六名百姓。"她指尖劃過拓印上的血指印,"昨日我派醫女去查,這些人都中了"潛毒"變種。"
堂下二十餘位禦醫麵麵相覷。
有個年輕醫正冷笑:"空口無憑,雲醫官莫不是又要......"
"小刀。"雲知夏打斷他,朝角落招了招手。
刻字童抱著個青瓷壇過來,壇中裝著從藥行收來的止咳膏。
他用銀勺挑出半勺,輕輕倒入清水碗。
眾人還未看清,雲知夏已從袖中抖出個瓶子,透明藥液順著勺柄滴入碗裏。
水麵先是泛起淡青漣漪,接著"轟"地騰起黑霧。
那黑霧像活物般盤旋著升上半空,又"啪"地散成細碎的墨點,落了最前排老醫正一頭一臉。
"這是顯影劑。"雲知夏望著老醫正顫抖的手,"凡摻了"潛毒"的藥,遇此劑必現原形。
你們太醫院的"軍醫監"專供藥,我昨日抽了十家,家家如此。"
堂中死寂。
突然"嘩啦"一聲,太醫院判重重拍案而起。
他腰間的玉牌撞在案角,裂出蛛網狀細紋:"放肆!
軍醫監是皇上親封的供藥處,你......"
"陳禦醫可在?"雲知夏打斷他,目光掃過人群。
人群最末傳來一聲咳嗽。
陳禦醫從廊下走出來,手裏攥著本皮頁泛黃的殘卷。
他昨日還炸著的胡子今日服帖了些,隻是眼尾紅得厲害:"老朽願為證。"他將殘卷攤開在香案上,枯瘦的手指點在某行朱砂批注,"此毒確是"迷心引"變種。
殘卷裏說,"以藥控神,三年育毒,七日發狂"——上個月西市那起屠家案,死者正是七日發狂,砍了自己三個兒子。"
太醫院判的臉瞬間煞白。
有年輕禦醫偷偷摸向袖中藥方,卻見雲知夏的銀針"叮"地釘在他手背旁的柱上:"撕藥方的,不如撕自己的官服。"她歪頭一笑,"方才顯影的藥,可都是蓋著太醫院大印的。"
殿外突然傳來尖細的唱喏:"皇上駕到——"
雲知夏轉身時,正見皇帝掀簾而入。
他身後跟著蕭臨淵,玄色蟒袍上還沾著晨露,顯然是從早朝直接趕過來的。"雲卿。"皇帝掃過案上的黑霧碗,"你說要徹查太醫院別院藥庫?"
"請陛下準臣帶人驗庫。"雲知夏跪下行禮,"若查無實證,臣願領欺君之罪。"
"準。"皇帝揮了揮手,"蕭卿同去。"
藥庫的門軸鏽得厲害,推開時發出刺耳的尖叫。
潮濕的黴味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雲知夏的鼻尖動了動——這氣味不對,像是什麽東西被密封久了發酵的腥甜。
她提著羊角燈往最裏處走,蕭臨淵的身影始終擋在她左側。
角落堆著幾摞裝藥材的木箱,最上麵那隻卻沒貼"人參""當歸"的標簽,隻畫了個歪扭的波浪線。
雲知夏蹲下身,指甲摳進箱縫——沒鎖。
掀開箱蓋的瞬間,她的呼吸頓住了。
箱中整整齊齊放著三十七個密封瓷管,每個管身都貼著泛黃的紙簽:"頻率對照組——第一次采集""頻率對照組——第七次采集"......最上麵那支,標簽上的墨跡還新鮮,是她熟悉的"調頻人"筆跡。
"小刀,取追蹤劑。"她的聲音發緊。
刻字童立刻遞來個小玉瓶。
雲知夏拔開瓶塞,往瓷管裏倒了兩滴。
透明的藥粉遇液即溶,水麵上漸漸泛起細密的波紋——和昨夜密室裏那碗清水的軌跡,分毫不差。
"他們不是在製藥。"她抬起頭,目光像淬了冰的刀,"是在複製我。
我的手溫、火候、呼吸節奏......這些都被做成了對照組。
等他們摸透我的"藥感頻率",就能用我的手法,造出比我更毒的藥。"
蕭臨淵的指節捏得發白。
他突然反手抽出腰間的玄鐵劍,劍尖挑起箱中瓷管:"封了這些。"他轉頭看向跟進來的趙主簿,"你不是管著藥政司的賬?
解釋解釋,太醫院的藥庫裏,怎麽會有兵部的"頻率對照組"?"
趙主簿的膝蓋"撲通"砸在青石板上。
他額角的汗滴進泥裏,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枯枝:"紅、紅衣女子每月來取一次藥樣......她說要"校準藥魂共鳴"......侍郎大人說,隻要找到雲醫官的頻率,就能讓整個軍醫監......"
"夠了。"雲知夏打斷他,目光掃過滿箱的瓷管,"你們想用我的藥爐燒死我,卻不知爐火,也能照出鬼影。"
夜色漫進宮牆時,雲知夏站在靖王府的望星樓上。
蕭臨淵將火漆匣放在她身側,匣上的龍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兵部、藥政、太醫院,三鏈皆斷。"他伸手碰了碰她發間的銀簪——那是方才在太醫院,她親手拔下來釘住趙主簿衣襟的。
"下一步?"他低問。
雲知夏望著太醫院方向熄滅的燈火,袖中殘留的藥灰被風卷起,像雪片般飄向皇城深處。"該燒的,從來不是藥爐。"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是那個躲在暗處,把人當藥引的"守脈閣"。"
忽然,遠處傳來信鴿的哨聲。
蕭臨淵抬頭望了眼夜空,眉峰微蹙。
雲知夏也側耳聽了聽,指尖輕輕按上腰間的銀針囊——那哨聲的頻率,和邊關傳信鴿的暗號,太像了。
"去查查。"她對暗處招了招手。
隱在廊下的暗衛躬身退下。
蕭臨淵將鬥篷披在她肩上,體溫透過布料傳來:"不管來的是什麽,我都在。"
雲知夏沒有說話。
她望著夜空中漸遠的鴿影,眼底翻湧的暗潮裏,隱約映出"赫連策"三個字——那是北境最凶的毒醫,也是她前世在古籍裏見過的,"守脈閣"最鋒利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