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破曉，院門外就響起了牛車的軲轆聲和漢子們爽朗的說話聲。
    林墨睜開眼，懷裏的蘇清清動了動，也醒了。
    兩人相視一笑，沒有說話，卻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對新一天的期待。
    “走，咱們的好日子，今天開工了。”
    林墨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當他們穿好衣服走出房間時，院子裏已經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王大錘帶著十幾個精壯的匠人，已經開始在昨天畫好的地基線上忙活起來。
    挖土的挖土，搬磚的搬搬磚。
    動作嫻熟，號子聲此起彼伏。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新鮮泥土的腥氣，混雜著漢子們身上濃烈的汗味。
    林大山和李秀蓮早就起來了。
    兩人臉上帶著激動和一絲不知所措。
    他們想幫忙，又怕給專業的匠人添亂。
    隻能端茶倒水，嘴裏不停地道著辛苦。
    村裏的左鄰右舍，幾乎家家戶戶都打開了門。
    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林家不遠處的巷子口，伸長了脖子往裏瞧。
    那眼神裏的羨慕，都快要哭出來了。
    “乖乖，說蓋房真就蓋啊！”
    “蓋的還是青磚瓦房啊！”
    一個婆娘酸溜溜地開口。
    “你看那梁木，又粗又直，是頂好的料子！”
    “嘖嘖，這得花多少錢。”
    “林家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議論聲隔著院牆飄進來，李秀蓮聽著，腰杆都挺直了幾分。
    她看著在灶房門口，正有些靦腆地幫著燒火的蘇清清，越看越滿意。
    這兒媳婦，不光長得俊，性子也好。
    不吵不鬧，安安靜靜的。
    她們家能變好，全是她帶來的福氣。
    “清清啊，別在灶房裏熏著了，快出來。”
    李秀蓮走過去，拉起蘇清清的手，心疼地拍了拍。
    “等新房蓋好了，娘給你盤個頂好的新灶台，保準好燒火，不嗆人。”
    蘇清清被她拉著，臉上泛起紅暈，小聲地“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林大河和二嬸也趕了過來。
    兩人手裏都沒空著。
    二嬸拎著一籃子剛從地裏摘的青菜。
    林大河則扛著自己的鋤頭和鐵鍬。
    “墨子！大山哥！嫂子！”
    林大河人還沒到，洪亮的聲音就先傳了進來。
    “二叔，二嬸，你們怎麽來了？”
    林墨笑著迎上去。
    “你這孩子，說得什麽話！”
    二嬸把菜籃子往李秀蓮手裏一塞，嗔怪道。
    “你家蓋房子這麽大的事，我們能不來幫忙嗎？”
    “都是一家人，別跟我們見外！”
    林大河更是二話不說，扔下工具，卷起袖子就加入了挖地基的隊伍。
    他幹起活來，比那些年輕的匠人還有勁。
    “姐夫！姐夫！我們來幫忙啦！”
    一個尖細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沒多久，蘇大強跟蘇二強也來了。
    他們穿著一身幹淨的衣服，頭發用水抹得油光鋥亮。
    那模樣，怎麽看也不像是來幹活的。
    李秀蓮臉上的笑容當即就沒了。
    林大山皺起了眉頭。
    院子裏的熱鬧氣氛，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
    林墨眼神一沉。
    他本想直接把這兩人轟出去。
    可轉念一想，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又是動土開工第一天。
    要是當著這麽多匠人和鄰居的麵吵起來，晦氣。
    “你們來幹什麽？”
    他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
    “姐夫，你這話說的，你蓋新房，我們當小舅子的能不來搭把手嗎？”
    蘇大強拍著胸脯，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你放心，我們兄弟倆有的是力氣，保證不給你偷懶！”
    “對對對！”
    蘇二強在一旁連連點頭。
    他的眼睛卻不住地往那堆積如山的青磚上瞟，心裏盤算著這得值多少錢。
    林墨看著他們那副虛偽的嘴臉，心裏跟明鏡似的。
    他沒再多說，隻是轉頭對正在指揮的王大錘喊了一聲。
    “王師傅。”
    王大錘早就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了。
    他擦了把汗走過來，眼神在蘇家兄弟身上一掃，就明白了七八分。
    “林兄弟，啥事？”
    林墨指了指蘇家兄弟。
    “這是我兩個小舅子，非要來幫忙。”
    “我這兒也走不開，就麻煩王師傅你多費心，給他們安排點活兒幹。”
    他特意在“多費心”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王大錘是個人精，立刻就懂了林墨的意思。
    他臉上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上下打量了蘇家兄弟倆一眼。
    那眼神，就像是屠夫在看兩頭待宰的豬。
    “好說好說！正缺人手呢！”
    王大錘一拍巴掌，熱情地攬住兩人的肩膀。
    “看你們倆這精神頭，這活兒肯定沒問題！”
    “來來來，那邊和泥的活兒，就交給你們了！”
    他指著院子角落裏的一大堆黃土和石灰。
    蘇大強和蘇二強對視一眼，心裏有些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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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是來攀親戚，套近乎的，可不是真來當苦力的。
    和泥？
    那不是最髒最累的活兒嗎？
    可話已經說出口了，林墨和一院子的人都看著。
    他們也隻能硬著頭皮上。
    “沒問題！王師傅你瞧好吧！”
    蘇大強梗著脖子，強撐著說道。
    王大錘笑嗬嗬地看著他們走到土堆旁。
    “咱們蓋房，這地基的泥最關鍵，可不能馬虎。”
    他從旁邊拎過來兩個比尋常水桶大了一圈的木桶。
    “去，那邊井裏，把水挑滿了，一刻都不能停！”
    “這泥，得和得又勻又黏才行！”
    兄弟倆的臉，當場就綠了。
    那口井離這兒可不近，來回一趟就得小半天。
    這麽大的桶，挑一趟就得脫層皮。
    可王大錘根本不給他們反悔的機會，扯著嗓子對其他人喊道。
    “都加把勁啊！中午林兄弟家管飯，有肉吃！”
    一聽到有肉吃，蘇家兄弟倆眼睛又亮了。
    不就是挑水和泥嗎？
    為了中午那頓肉，為了能在林墨麵前留下個好印象，拚了！
    “好嘞！”
    兩人異口同聲地應道，像是打了雞血。
    於是，院子裏就出現了極其滑稽的一幕。
    蘇大強和蘇二強，一人扛著一根粗糙的扁擔。
    那扁擔磨得他們肩膀生疼。
    他們挑著兩個晃晃悠悠的大木桶，一步三喘地往返於水井和院子之間。
    他們哪幹過這種重活。
    沒幾趟下來，肩膀就磨得火辣辣地疼。
    兩條腿像是灌了鉛，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汗水順著他們的臉頰往下淌，混著泥水，糊了滿臉。
    那模樣，活像兩個從泥潭裏鑽出來的泥猴。
    王大錘就跟個監工似的，抱著胳膊站在一旁，時不時地吆喝一聲。
    “哎！二強！你那水怎麽才挑了半桶？”
    “沒吃飯嗎！”
    蘇二強一個踉蹌，桶裏的水灑了大半，濺了他一褲腿的泥點子。
    “大強！手上加把勁！那泥都快幹了！”
    “再不用力，中午的肉可就沒你們的份了！”
    兄弟倆咬著牙，使出了吃奶的勁。
    他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不能走！
    走了，中午的肉就沒了！
    以後想占便宜，門兒都沒有！
    一定要讓林墨看到他們的“誠意”！
    其他幹活的匠人看著他們倆那狼狽的樣子，都憋著笑。
    有人甚至偷偷學著他們的樣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引來一陣哄笑。
    “特麽的，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
    蘇二強趁著王大錘不注意，壓低聲音對蘇大強抱怨。
    “哥，我肩膀快斷了。”
    “閉嘴！”
    蘇大強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想吃肉就給老子忍著！”
    “等房子蓋好了，咱們就說沒地方住，看他好不好意思不給咱們留一間！”
    “到時候，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這點苦算個屁！”
    蘇二強一聽，眼睛又亮了。
    對啊！
    他怎麽沒想到！
    一想到以後能住進這青磚大瓦房，他感覺腿上又有了點力氣。
    林墨把這一切看在眼裏。
    他走到正在幫忙篩選石子的林大河身邊，遞過去一根煙。
    “二叔，歇會兒。”
    林大河接過煙，看著角落裏那兩個狼狽的身影，壓低了聲音，樂嗬嗬地說道。
    “墨子，你這招可真夠損的。”
    “這倆小子，估計這輩子都沒吃過這種苦。”
    林墨笑了笑，沒說話。
    對付這種無賴，就得用這種辦法。
    讓他們自己累趴下滾蛋，總比吵一架好看。
    “讓他們幹著吧。”
    林墨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
    “想吃我家的肉，總得流點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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