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權臣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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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炎整日沉溺於聲色,身子被淘空了大半,終日昏昏沉沉,連朝堂議事都懶得應付。奏折堆在案上積了灰,他卻連翻看的力氣都沒有,隻知摟著美人在榻上消磨時光。
    朝堂之上,楊後之父楊駿早已借著女兒的勢,越發橫行無忌。他見司馬炎無心政事,便索性與弟弟衛將軍楊珧、太子太傅楊濟勾結起來,把持了朝政大權。三人互為犄角,將重要的官職都安插上自己的親信,朝堂上但凡有不順從他們的,不是被罷官免職,就是被排擠出京。時人暗地裏稱他們為“三楊”,提起這兩個字,無不咬牙切齒,卻又敢怒不敢言。
    賢良之臣看得心急如焚,卻大多敢怒不敢言。唯有吏部尚書山濤,是個出了名的硬骨頭,屢次在朝堂上直言進諫,勸司馬炎“遠小人,去讒色,親賢臣,勤政事”,免得大權旁落,被楊氏一族掏空了晉室根基。
    司馬炎每次聽了,都點頭稱讚:“山公忠直,朕記下了。”可轉頭回到後宮,見了那些的美人,山濤的話便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摟著吳女喝青梅酒,看北地美人舞劍,隻覺得人生在世,能享這片刻溫存便夠了,什麽朝政、什麽專權,哪有懷中的軟玉溫香來得實在。
    一次山濤又在殿上苦諫,說得聲淚俱下,司馬炎被纏得沒法,隻得敷衍道:“朕明日便理政。”可第二日,依舊在披香殿與美人擲骰子,笑聲傳到殿外,比山濤的諫言響亮得多。
    宮牆內的春色還在蔓延,宮牆外的“三楊”勢力也在瘋長。隻是醉在溫柔鄉裏的司馬炎,早已看不清這盛世表象下,正悄悄潰爛的根。
    這日黃昏,司馬炎在寢殿歇息,窗外的夕陽把殿角的飛簷染成金紅色,他歪在軟榻上,手裏把玩著一枚新得的玉印,正等著掌燈後擺宴。侍臣輕手輕腳捧來奏章,最上麵一卷是侍禦史郭欽的折子,墨跡還帶著新鮮的墨香。
    司馬炎漫不經心地展開,目光掃過幾行,眉頭便挑了起來。郭欽在折子裏說得懇切,大意是戎狄向來強悍,如今雖臣服於晉,卻如潛伏的猛虎,若不早做防備,他日一旦從平陽、上黨突襲,不出三日便能兵臨孟津,懇請陛下派謀臣猛將鎮守邊境,築牢防線。
    “嗬嗬。”司馬炎看到一半便笑出了聲,隨手將奏折扔在案上:“古有杞人憂天,今有郭欽憂邊,真是異曲同工。”在他看來,如今晉室國力強盛,戎狄不過是些散兵遊勇,哪裏敢輕易來犯?這些文官總愛危言聳聽,徒增煩惱罷了。
    侍臣在旁不敢多言,隻悄悄將奏折收進匣中,放在高高的書架頂層,那裏早已堆了不少類似的“憂國”奏折,都蒙著薄薄一層灰。
    此時暮色已濃,宮苑裏亮起了燈籠,像撒了一地的星子。司馬炎伸了個懶腰,從榻上起身,對候在門外的內侍道:“備羊車。”
    羊車軲轆著碾過暮色,他掀簾望著路邊漸次亮起的宮燈,郭欽的奏折早已被拋到腦後。比起遙遠邊境的“隱患”,他更關心今夜羊車會停在哪座宮前,那裏是否有新釀的好酒,是否有更動人的笑靨。
    車窗外的風帶著夜露的涼,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燥熱。這天下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些許戎狄又算得了什麽?不如及時行樂,在這溫柔鄉裏,醉度餘生。
    司馬炎沉溺酒色,整日在後宮宴飲淫樂,致使朝廷綱紀鬆弛。權臣與皇親國戚們趁機明爭暗鬥,互相攀比奢華。除了“三楊”在朝野權勢滔天,中護軍羊琇、後將軍王愷也以驕縱奢侈聞名都城。
    羊琇是司馬師繼室羊皇後的堂弟,沾著皇親的光,在朝中向來體麵;王愷更不必說,是已故王太後的親弟弟,司馬炎的親舅舅,實打實的帝室外戚,自小在金玉堆裏長大,論起富貴根基,洛陽城裏沒幾家能比。可這兩人的豪奢,在散騎常侍石崇麵前,竟顯得有些“寒酸”。
    石崇是前司徒石苞的兒子,從小就有謀略。石苞臨終分配遺產時,其他兒子都得到了份額,唯獨沒給石崇,理由是認為他將來自己能致富。石崇果然沒讓父親失望,二十來歲就當上了修武令,不久又升任城陽太守。後來因討伐吳國有功,被封為安陽鄉侯,隨後又調任荊州刺史,加封鷹揚將軍。石崇在荊州任職期間,暗中指使親信假扮強盜,頻繁搶劫富商巨賈,由此成為巨富。
    後來石崇入朝擔任衛尉,所建的府第宏偉華麗,宅院幽深寬廣,不是朝中一般大臣所能比擬的。因此石崇氣焰十分囂張,家裏的珍寶器皿、姬妾仆從,排場竟比王、羊兩家還要闊綽。
    羊琇是個識趣的,見石崇家底太厚,知道爭不過,索性閉起門來享受自己的富貴,從不湊那份熱鬧。王愷卻咽不下這口氣,他是皇帝的親舅舅,豈能被一個外臣比下去?於是整日琢磨著怎麽壓過石崇一頭,今天用西域進貢的香料熏衣服,明天請宮裏的樂師來府裏奏樂,非要和石崇較出個高低不可。
    王愷家用麥芽糖刷鍋,石崇便用白蠟當柴燒;王愷用紫色絲綢拉成四十裏長的步障,石崇就用更華貴的錦緞圍出五十裏屏障;王愷用花椒和泥塗牆,石崇便用赤石脂裝飾屋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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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般近乎病態的揮霍,像一場瘟疫在洛陽城蔓延開來。權貴們見了,非但不覺得荒唐,反倒爭相效仿:你用金箔鋪地,我便用玉片鑲窗;你宴飲時奏樂用玉磬,我便找來西域的琉璃笛助興。
    朝堂上的官員私下裏議論,百姓們路過權貴府邸時偷偷咋舌,這“比富”的鬧劇成了全城最火熱的談資,卻少有人想:這些堆成山的錦繡、燃成灰的珍寶,原是從多少百姓身上刮來的脂膏。而深宮中的司馬炎,偶爾聽聞這些事,竟還覺得是“盛世氣象”,笑著給王愷添些助力,全然不知這股奢靡之風,早已蛀空了晉室的根基。
    這日,司馬炎賜給王愷一株二尺多高的珊瑚樹,這珊瑚通體瑩潤,枝幹挺拔,是西域進貢的珍品,尋常人家連見都難見。
    王愷捧著這株珊瑚樹,美得走路都帶風,當即興衝衝趕往石崇府第。他料定石崇家裏絕沒有這般皇家珍寶,隻等著看對方認輸的模樣,好出一口積壓多日的氣。
    誰知石崇見了珊瑚樹,隻淡淡掃了一眼,臉上毫無驚豔之色。不等王愷炫耀幾句,他竟順手拿起案上的鐵如意,“哐當”一聲,就把那株珊瑚樹砸得粉碎。
    “你!”王愷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石崇的鼻子發作道:“這是陛下禦賜的珍品,你竟敢如此暴殄天物!”
    石崇卻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袖,笑道:“不過一株珊瑚罷了,值得動這麽大肝火?”說著轉頭對家仆吩咐道:“把後院庫房裏的珊瑚樹取幾株來。”
    片刻後,家仆們抬著十幾個錦盒進來,打開一看,滿室生輝:裏麵竟擺著數十株珊瑚樹,最小的也有二三尺高,更有三四株高達四尺,枝幹虯勁,色澤豔紅,比王愷帶來的那株不知珍貴多少倍。
    “王大人要是心疼,隨便挑一株拿去便是。”石崇指著珊瑚樹,輕描淡寫的說道。
    王愷看著眼前這一片“珊瑚林”,嘴巴張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原想炫耀,反倒成了自取其辱,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連被砸碎的珊瑚樹都忘了要賠償,轉身就灰溜溜地逃出了石府。
    經此一事,石崇的豪富之名徹底傳遍洛陽城,連街頭賣貨的小販都知道,石家的珍寶,連皇家賜的都比不上。
    眼見這股奢靡之風愈演愈烈,有耿直大臣實在看不下去,上書司馬炎,懇請下旨約束群臣,倡導節儉。可司馬炎正醉心於後宮的聲色犬馬,奏折看了一眼便丟在一旁,全當耳旁風,在他看來,權貴們的揮霍不過是“盛世閑趣”,哪裏值得為此動怒。
    太熙元年的冬夜,洛陽城的雪下得格外稠密。太極殿的鎏金獸首香爐裏,龍涎香混著藥氣在空氣中凝結成霧,模糊了殿內人的麵容。司馬炎斜倚在龍床上,錦被下的身軀瘦得隻剩一把骨頭,連呼吸都帶著嘶嘶的雜音。
    “陛下,該喝藥了。”楊芷捧著青瓷藥盞,指尖在盞沿輕輕叩了叩。她的聲音還是那樣溫婉,像極了當年在鳳儀宮替他研墨時的模樣。可如今,這聲音裏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分量。
    司馬炎閉著眼,喉結動了動。藥汁苦澀,他偏過頭去:“朕...不想喝。”
    楊芷將藥盞擱在案頭,轉身取過錦帕替他拭去嘴角的藥漬,她的指尖掠過他灰白的鬢角:“您若走了,東宮裏的阿衷怎麽辦?臣妾聽說,太子東宮的劉妃又有了身孕。”
    這句話像根細針,紮進司馬炎混沌的意識裏。司馬炎的瞳孔驟縮。劉妃是衛瓘的外孫女,當年他立司馬衷為太子時,衛瓘曾苦諫:“此兒不肖,不可立。”如今劉妃有孕,若生下嫡孫......
    他突然抓住楊芷的手,說道:“傳朕旨意。太子東宮的用度,每月加撥三十萬錢。”
    楊芷的手在他掌心微微發顫。她知道,這三十萬錢不是給劉妃的,是給那個未出世的皇孫的。司馬炎要賭,賭這孩子能替他守住司馬家的江山。
    沒多久,司馬炎在含章殿病逝。楊芷以皇後的身份,抱著司馬炎的靈柩跪在殿前。她的哭聲像碎了的玉笛,哀傷得讓人心碎。
    “顧命大臣楊駿,接旨。”黃門侍郎的聲音像根細針,刺破了靈堂的寂靜。
    楊駿接過詔書時,掌心沁出冷汗。詔書上寫著:“朕寢疾日篤,以駿為太傅、大都督,總攝朝政。”沒有“輔政”二字,隻有“總攝”,這是楊芷在病榻前,用司馬炎的印信蓋的。
    從那天起,洛陽城的朱雀大街上,楊家的馬車晝夜不息。楊駿的兄長楊珧做了尚書令,弟弟楊濟做了鎮南將軍,連楊芷的堂兄楊濟之都被封了侯。朝堂上的老臣們,要麽被調去守陵,要麽被安了個“老疾”的罪名罷免。
    永平元年冬,賈南風坐在太極殿的鳳座上,望著窗外飄起的雪,想起七年前在掖庭裏,她跪在楊皇後腳下求饒的模樣,那時楊皇後說:“你若安分,本宮保你做太子妃;你若不安分......”
    如今她安分了十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楊駿雖然把持朝政多年,卻是空有野心,腹內草莽,不足為懼。賈南風勾結殿中中郎孟觀、李肇和寺人監董猛等密謀誅除楊駿和廢掉太後楊芷。又派李肇聯絡楚王司馬瑋入朝,並指使司馬衷下詔,誣告楊駿謀反,派東安公司馬繇領四百人殺楊峻,收捕衛將軍楊珧、太子太保楊濟等,皆夷三族。矯詔廢皇太後楊氏為庶人,徙於金墉城,第二年被活活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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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誅殺外戚楊氏集團後,賈南風與族兄賈模、從舅郭彰、妹妹賈午之子賈謐、汝南王司馬亮、楚王司馬瑋、東安王司馬繇一同幹預國事。司馬亮繼任太傅之位後,嗜權的本性也暴露出來,開始以權謀私,安插親信,作威作福,還將司馬繇貶黜。
    此時的賈南風見朝中大權仍然不能到自己手中,於是利用司馬瑋與司馬亮的矛盾,矯詔令司馬瑋誅殺司馬亮、衛瓘。
    司馬亮死後,賈南風又借張華之策,誣陷司馬瑋假頒詔令,屠戮功臣,下令將司馬瑋下獄,不日就將司馬瑋斬首,就此,司馬瑋也難逃兔死狗烹的命運。
    終於,賈南風大權在握,誌得意滿,西晉王朝也得到了短暫的安寧,但是好景不長,為了鞏固自己的政權,賈南風又將矛頭指向了太子。
    賈南風無子,太子司馬遹為淑妃謝玖所生,因此賈南風並不喜歡他。而賈南風的母親郭槐則因她沒有兒子,希望她能善待司馬遹,並希望能讓司馬遹與賈南風妹妹賈午與韓壽之女結婚,司馬遹本人也極有迎娶韓氏的意願,但賈南風與賈午皆拒絕這樁婚事,改為司馬遹娶了王衍的次女王惠風。郭槐臨終前,仍再三叮嚀賈南風務必將司馬遹視如己出,並且一定要斷絕與賈午和趙粲的往來,因為她們隻會壞了她的大事而已。
    然而郭槐過世後,賈南風仍然寵信賈午與趙粲,三人並且計劃廢殺司馬遹。賈南風最初曾經假裝有孕,實則取來賈午與韓壽之子韓慰祖,宣稱這是她在司馬炎喪期內所生之子,不曾公開。然後借機灌醉司馬遹,逼其寫下謀反字句,最終廢司馬遹為庶人,將其與三子囚於金墉城,並殺害其生母謝玖及司馬虨生母蔣俊,司馬遹之妻王惠風被迫離婚。
    因太子被廢引發眾怒,司馬雅等人圖謀複立太子,並聯合趙王司馬倫的親信孫秀。孫秀借機施反間計,讓賈南風誤以為民眾要複立司馬遹,遂勸賈謐殺司馬遹以絕後患。
    賈南風命孫慮毒殺司馬遹,司馬遹拒服毒藥,最終被孫慮用藥杵擊殺。此舉成為司馬倫討伐賈南風的借口。
    司馬倫以為太子報仇的名義發動政變,將賈南風及其黨羽全部抓捕。賈南風被囚禁於金墉城,被灌金屑酒而死,賈氏被滿門抄斬。於是,長達十六年的八王之亂開始了。
    八王之亂導致的結果,西晉王朝名聲凋敝,兵力殘缺,不久之後,晉惠帝就暴斃而亡,司馬熾登上帝位。
    這時,晉朝舊臣劉淵自立為王,稱漢王,建立前趙。六年後,劉淵去世了,劉?聰繼位。
    劉聰攻入洛陽,在城內大肆燒殺搶掠,從王公貴族到平民百姓,被殺害者多達三萬。太子司馬詮和宗室子弟被誅殺,司馬熾也被俘虜北去。後來司馬熾的侄子司馬鄴在長安登基稱帝,劉聰再次進攻長安,至此西晉滅亡。
    司馬一族遭受滅頂之災,中原大地陷入連年混戰,餓殍遍地,宛如修羅地獄。而司馬家族也成為曆史上唯一一個被滅族的皇室,最終被釘在恥辱柱上,遭世人唾罵。隱忍如司馬懿,豪橫如司馬昭,狠辣如司馬炎,可能都不會想到,他們留給子孫後代的盛世基業會在一夕之間被覆滅,一時的權力之心竟以滅族作為代價。
    西晉自泰始元年立國,至建興四年滅亡,共曆四帝,國祚五十一年。司馬炎的荒淫、楊皇後的專權、賈南風的亂政,層層疊加,最終引爆了八王之亂與五胡亂華,開啟了南北朝三百年的分裂局麵。曆史的吊詭之處在於,那些試圖掌控權力的女人,最終都成了時代的祭品;而那些沉迷酒色的帝王,終將被自己的欲望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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