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國破身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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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線的急報,終究還是穿透重重宮闈,傳到了陳叔寶的耳中。此時,建康城內尚有十萬陳軍將士駐守,城防雖不算固若金湯,卻也絕非不堪一擊。可身為一國之君的陳叔寶,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兵戈之聲嚇得魂飛魄散,沒了半分主心骨。
他整日把自己藏在後宮深處,對著嬪妃們哭哭啼啼,往日裏吟詩作賦的閑情逸致蕩然無存,隻剩下對兵臨城下的恐懼。朝堂中的軍政要務、城牆上十萬將士的生死存亡,他全然拋諸腦後,一股腦地將所有大權都推給了施文慶,仿佛隻要眼不見、手不管,這場滅頂之災便能自行消散一般。
“陛下,蕭摩訶將軍請求出戰,說隋軍立足未穩,正好趁機偷襲!”內侍慌慌張張地稟報。
施文慶卻在一旁陰陽怪氣:“陛下,這些武將素來嫌功勞不夠、賞賜太少,心裏早有怨言,哪能真為朝廷賣命?蕭摩訶這是想趁機擁兵自重,萬萬不能答應!”
陳叔寶抹著眼淚點頭:“施愛卿說得對,別讓他瞎折騰,萬一輸了更麻煩。”
沒過幾天,蕭摩訶再次請戰,卻又被施文慶以“恐有詐”為由攔下。大將任忠急得直跺腳,闖進宮裏獻上良策:“陛下!兵法說‘客貴速戰,主貴持重’,咱們現在兵足糧足,該固守台城,分兵截斷隋軍糧道。再給臣一萬精兵、三百艘金翅船,直取六合,斷他們退路!等春水一漲,上遊援軍趕來,必能翻盤!”
可陳叔寶聽完,隻是茫然地搖搖頭:“朕……朕聽不懂這些,你先退下吧。”任忠的良策,就這麽被他束之高閣。
他在龍椅上坐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突然拍案而起,紅著眼吼道:“打!朕受夠了!蕭摩訶,你現在就帶軍出戰,把隋軍趕回去!”
蕭摩訶又驚又喜,跪地領命。可他剛要起身,陳叔寶卻叫住他:“蕭將軍,你妻兒在哪?朕要親自封賞,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蕭摩訶心中一暖,以為君主終於醒悟,連忙謝恩:“臣妻兒就在府中,謝陛下恩典!”他轉身率軍出征,卻不知一場荒唐的鬧劇,才剛剛開始。
蕭摩訶的繼室柳氏,是江南一帶聞名的美人,年方二十,生得容貌昳麗,宛如天仙。她身著繡金宮裝,牽著兒子入宮謝恩,剛一現身,便讓陳叔寶的目光緊緊膠著,再也移不開。
“臣妾柳氏,叩見陛下。”柳氏身姿款款,盈盈下拜,聲音輕柔如春日流水,悅耳動聽。
陳叔寶隻覺心神蕩漾,連忙伸手將她扶起,臉上堆著笑意:“蕭夫人不必多禮,朕今日正好高興,特設宴款待你。”
宴席之上,陳叔寶頻頻向柳氏舉杯勸酒,目光毫不掩飾地在她身上流連。他湊近柳氏耳邊,語氣曖昧地低語:“蕭將軍年事已高,怕是不懂得體恤嗬護這般美好的人兒。夫人有如此傾城之貌,本該配這天下最尊貴之人。”
柳氏起初尚有幾分矜持躲閃,可架不住陳叔寶一番花言巧語,加之他不斷以金銀珠寶相贈。陳叔寶年輕,言談間帶著幾分風流倜儻,比起年長的蕭摩訶,似乎更懂得如何討女子歡心。幾杯酒入喉,柳氏臉頰泛紅,心神微醺,竟真的對這位君王動了別樣的心思。
陳叔寶見柳氏已然意動,當即找了個由頭,打發蕭摩訶的兒子出宮領賞,卻將柳氏留在了宮中。到了夜晚,他全然不顧君臣倫理,也不顧蕭摩訶在外浴血奮戰,將柳氏留在了寢殿,做出了有違綱常的醜事。
此時的蕭摩訶,正率領著陳軍在鍾山腳下與隋軍展開殊死搏鬥。戰場上殺聲震天,他揮舞著手中的長槍,奮勇衝殺,轉眼間便斬殺了數十名隋兵。他渾身浴血,心中隻有一個信念:一定要打贏這場仗,才能不辜負陛下的信任與恩寵,才能守護好這江山社稷。
隻是,蕭摩訶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拚盡全力、舍生忘死守護的君主,此刻正在深宮之中,做出了玷汙他妻子的無恥行徑。他心中的“恩典”,早已被陳叔寶的荒淫拋到了九霄雲外。
更荒唐的是,陳叔寶本就對兵法一竅不通,卻偏要在戰事上胡亂指揮。他讓陳軍擺開一個“一字長蛇陣”,從南到北綿延二十餘裏,致使軍隊首尾難以呼應,完全喪失了協同作戰的能力。
隋將賀若弼見狀,當即抓住戰機,率領精銳直撲陳軍陣中最弱的孔範所部。毫無防備的陳軍瞬間潰散,戰場上屍橫遍野,死者多達五千人。
正當蕭摩訶組織兵力準備反撲時,一名家人神色慌張地衝進中軍大帳,跑到他麵前,壓低聲音急報:“將軍,夫人被陛下留在宮中,到現在還沒回來啊!”
“哐當”一聲,蕭摩訶手中的長槍重重落在地上。他隻覺得一股氣血直衝頭頂,眼前陣陣發黑。他猛地轉頭望向台城的方向,那雙曾燃著熊熊鬥誌的眼睛,瞬間熄滅了所有光芒。這樣荒淫無度的君主,這樣搖搖欲墜的國家,還有什麽值得他拚上性命去守護?
蕭摩訶緩緩收了兵,再也沒有一絲抵抗的念頭。隋軍見狀,一擁而上,輕易便將這位曾戰功赫赫的名將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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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上,唯有老將魯廣達仍在率部拚死格鬥,刀光劍影中,他身上已是傷痕累累,最終因力竭而被俘。
任忠見陳軍大敗,闖入後宮,對陳叔寶說:“陛下,大勢已去,臣無力回天了。”
陳叔寶嚇得癱在地上,塞給任忠兩袋金子:“任愛卿,你快幫朕募兵,守住建康!”
任忠苦笑一聲,又說:“陛下,不如您坐船去上遊,和援軍會合,臣拚死保駕。”
陳叔寶像抓住救命稻草,連忙命人準備船隻,讓宮人收拾金銀細軟。可他等了半天,也沒見任忠回來,原來任忠早已降了隋軍,正領著韓擒虎直奔朱雀門。
“陛下有旨,打開城門!”任忠對著城頭大喊。
陳軍將士還想抵抗,任忠卻冷笑:“老夫都降了,你們還打什麽?”眾軍一哄而散,朱雀門不攻自破。
台城內的文武百官跑得一幹二淨,隻有仆射袁憲和後閣舍人夏侯公韻還在。袁憲拉住想逃的陳叔寶:“陛下,隋軍入城不會亂殺,您該正衣冠、禦正殿,像梁武帝見侯景那樣,保留君主的體麵。”
“體麵?”陳叔寶嚇得發抖:“梁武帝最後餓死了!朕才不傻!”他甩開袁憲,帶著張麗華、孔貴嬪等十多個後宮妃嬪,跌跌撞撞地跑到後堂景陽殿。
景陽殿後的古井旁,寒風卷著雪花,井口的青苔泛著冷光。陳叔寶看著黑漆漆的井口,又聽著遠處越來越近的喊殺聲,眼淚止不住地流:“朕的臨春閣,朕的江山……全沒了!”
“陛下,快躲起來!”孔貴嬪哭著催促。
陳叔寶咬咬牙,解下腰間的玉帶,把自己和張麗華、孔貴嬪捆在一起:“咱們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他閉上眼,縱身跳進井裏。
“噗通”一聲,井水濺起老高——可井裏的水竟淺得很,三人摔在淤泥裏,除了渾身濕透,連點傷都沒有。陳叔寶懵了,張麗華和孔貴嬪也懵了,三人在井底你看我、我看你,抱頭痛哭了起來。
沒過多久,井口傳來隋軍的腳步聲。“將軍,這口井有動靜!”一個士兵喊道。緊接著,一塊石頭“咚”地掉進井裏,砸在陳叔寶背上,疼得他慘叫出聲。
“裏麵有人!拉上來!”
幾根繩子被丟了下來,隋軍士兵合力往上拉,隻覺得沉甸甸的。等把人拉上來時,眾人都樂了:隻見陳叔寶渾身是泥,被兩個同樣狼狽的女人死死纏著,活像三隻落湯雞。
陳叔寶被押到韓擒虎麵前,嚇得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將軍饒命!隻要不殺我,讓我做什麽都行!”
韓擒虎皺了皺眉:“你是亡國之君,我朝陛下會處置你,不會傷你性命。”
可陳叔寶哪裏敢信,依舊不停地磕頭,額頭都磕出了血。後來賀若弼見了他,他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抱著賀若弼的腿哭:“罪臣陳叔寶,求將軍開恩!”
賀若弼冷笑:“小國之君,倒會裝可憐。放心,陛下不會殺你,頂多封個歸命侯。”
陳叔寶這才放下心,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當天下午,隋丞相高熲進入宮中,著手處理戰後事宜。晉王楊廣派人傳來旨意:“留下張麗華,不要殺她。”原來楊廣早已聽聞張麗華的美貌,一心想將她納入自己府中。
然而,高熲聽聞此事後勃然大怒,義正辭嚴地說道:“當年周武王滅商,尚且斬殺了妲己!這等禍亂朝綱的女子,留下必然是禍患!”
不等楊廣的回信傳來,高熲便下令將張麗華押至宮門外斬首。行刑之際,張麗華哭喊著“陛下救我”,聲音淒厲。可此時的陳叔寶,卻隻是躲在角落裏,連探出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滿心害怕自己出麵求情,會惹得隋軍不快,最終丟了性命。
幾天後,陳叔寶被押往隋都大興城。大殿之內,隋文帝楊堅端坐在龍椅上,目光如炬地盯著階下那個渾身發抖的男人。陳叔寶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官袍,頭埋得低低的,連大氣都不敢喘,這是他亡國後第一次麵見隋朝天子。
“陳叔寶!”楊堅的聲音擲地有聲:“你在位期間,荒淫無道,殘害忠良,濫用民力,以致民怨沸騰,國破家亡。你可知罪?”
陳叔寶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罪臣知罪!罪臣罪該萬死!求陛下開恩,饒罪臣一條狗命!”他的額頭磕在金磚上,發出“咚咚”的聲響,沒一會兒就紅腫起來。
楊堅看著他這副窩囊樣,心中隻剩輕蔑。他揮揮手,命人宣讀赦令:“念你雖昏庸,卻無大惡,朕赦你不死,賜你三品官待遇,賞宅院一處,好生度日吧。”
陳叔寶聞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又磕了幾個響頭,嘴裏不停喊著:“謝陛下恩典!謝陛下恩典!罪臣定當肝腦塗地,報答陛下!”
可他所謂的“報答”,不過是說說而已。走出大殿的那一刻,他臉上的恐懼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隻要能活著,能繼續享樂,亡國的恥辱又算得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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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堅念及舊情,每次設宴都會邀請陳叔寶。他特意囑咐樂工:“不許彈奏吳音,免得勾起他的亡國之痛。”可楊堅哪裏知道,陳叔寶早就把“亡國之痛”拋到了九霄雲外。
宴席上,陳叔寶像個餓死鬼投胎,左手抓著烤羊腿,右手端著酒杯,吃得滿嘴流油,喝得酩酊大醉。他不顧禮儀,湊到楊堅身邊,諂媚地笑著:“陛下,這酒真是好酒!比臣當年在臨春閣喝的還要醇香!陛下真是聖明,能讓臣嚐到這麽好的酒!”
楊堅皺了皺眉,沒說話。一旁的大臣們看著陳叔寶這副醜態,紛紛搖頭,這哪裏像個曾經的帝王,分明就是個沒心沒肺的醉鬼!
更荒唐的是,陳叔寶喝到興頭上,竟拿起酒壺,給楊堅斟了一杯酒:“陛下,臣敬您一杯!願陛下萬壽無疆,願大隋江山永固!”他的舌頭都打了結,說話含糊不清,酒液灑了楊堅一身,可他自己卻渾然不覺,還在傻笑著。
楊堅強壓下心中的不悅,揮手讓內侍把他扶下去。看著陳叔寶踉蹌離去的背影,楊堅對身邊的大臣感歎:“朕本以為他會有幾分羞恥之心,沒想到竟是個全無心肝的人!”
日子久了,陳叔寶漸漸覺得不對勁,他雖然有三品官的待遇,卻沒有正式的官號,每次上朝赴宴,都覺得“名不正言不順”。
這天,他拉著看管自己的官員,一臉認真地說:“大人,你看我每天都要上朝赴宴,可連個正經官階都沒有,別人見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能不能幫我跟陛下求個官號?不用太大,能讓我體麵點就行。”
官員聽完,差點沒笑出聲,哪有亡國之君主動求官的?可他不敢違抗,隻能把陳叔寶的話如實轉告楊堅。
楊堅聽完,愣了半天,隨後無奈地搖搖頭:“陳叔寶這個人,真是荒唐到了極點!他身為亡國之君,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竟還想著要官號?真是全無心肝!”
雖然覺得荒唐,楊堅還是沒有拒絕,他懶得跟這個昏君計較。可陳叔寶卻不滿足,得了官號後,又開始嫌棄俸祿太少,跑去跟官員抱怨:“這俸祿不夠我喝酒的,大人你再幫我跟陛下說說,能不能多給我點銀子?”
官員徹底沒了辦法,隻能敷衍著答應,心裏卻暗自感歎:這樣的人,亡國真是活該!
陳叔寶的日子,除了喝酒,還是喝酒。他每天都泡在酒壇子裏,從清晨喝到深夜,很少有清醒的時候。看管他的官員實在看不下去,就把這事稟報給了楊堅。
“陛下,陳叔寶每天都要喝一石酒,醉得人事不省,再這麽喝下去,怕是要出事啊!”
楊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一石酒?他的酒量竟這麽大?傳朕的旨意,讓他少喝點,傷了身體就不好了。”
可沒過多久,官員又來稟報:“陛下,陳叔寶根本不聽勸,還說‘不喝酒,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楊堅歎了口氣,擺了擺手:“罷了,隨他去吧。他除了喝酒,也沒別的事可做了。一個連家國都能忘記的人,喝死了也是他自己的事。”
陳叔寶的妹妹宣華夫人被楊堅納入後宮後,他更是找到了“靠山”。每次見到楊堅,他都極盡諂媚之能事,還特意寫了一首詩奉承:“日月光天德,山川壯帝居。太平無以報,願上東車書。”
楊堅看著這首滿是阿諛奉承的詩,心中隻剩冷笑,詩裏沒有一句反思自己的過錯,沒有一絲懷念故國的傷感,全是對自己的吹捧。這樣的人,就算活再久,也不過是個行屍走肉。
有一次,楊堅又召陳叔寶赴宴。陳叔寶喝得酩酊大醉,踉蹌著拜別楊堅。他走起路來東倒西歪,差點撞在柱子上,還是內侍扶著他才站穩。
楊堅看著他的背影,對身邊的大臣感歎:“他之所以亡國,全是因為嗜酒如命啊!當初賀若弼渡過長江,陳軍的告急文書送到他手裏,他竟因為喝酒,連看都沒看,直接扔到了床底下。後來高熲入宮,還在他床底下發現了那封沒拆封的文書,真是可笑!”
大臣們紛紛點頭附和:“陛下說得對!這就是天意要亡陳,才出了這麽個不肖子孫!”
楊堅歎了口氣,目光望向南方:“南陳的百姓,真是苦了他們了。有這樣的君主,就算有長江天塹,也難逃亡國的命運啊!”
仁壽四年,陳叔寶在洛陽病逝,終年52歲。他在隋朝當了15年的亡國奴,這15年裏,他每天都在喝酒、享樂,從不過問世事,也從不想念南陳的江山。那些被他葬送的忠良、被他壓榨的百姓,都成了他醉夢中的泡影。
隋廷按照三品官員的規格,追贈他為長城縣公,還給他定了個諡號——“煬”。《諡法》中說:“好內遠禮曰煬,去禮遠眾曰煬,逆天虐民曰煬”。這個惡諡,像一把尖刀,狠狠刻在了陳叔寶的墓碑上,也刻在了曆史的恥辱柱上。
他死後,沒有人為他哀悼,也沒有人為他惋惜。人們隻記得,那個曾經在臨春閣摟著張麗華、聽著《玉樹後庭花》的荒唐帝王,最終躲進景陽井,成了千古笑柄。而那口“景陽井”,也成了亡國的象征,被後人恥笑了千百年。
南陳的覆滅,是曆史的必然。可陳叔寶的荒唐,卻成了這段曆史裏最諷刺的一筆,他用自己的一生證明,一個君主若是沉迷享樂、不顧百姓,就算有長江天塹、百萬雄師,最終也逃不過亡國的命運。他的名字,永遠和“昏君”二字綁在一起,被後人永遠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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