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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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長江南岸,荊楚之地,戰火雖未直接吞噬江陵核心城郭,卻已將其置於一口緩緩收緊的鐵壁合圍之中。
    梁帝蕭銑,立於江陵城頭,遠眺四方,眉宇間凝聚著化不開的陰鬱與疲憊。
    昔日版圖,北抵漢水,南壓五嶺,東至九江,西抵三峽,帶甲四十餘萬,何等意氣風發!
    然如今,大隋江南道行軍大總管、江南大營總管陳棱坐鎮九江,運籌帷幄,調度諸軍,已布下天羅地網:
    東南部一線,張鎮周、來整率水陸精銳,自九江溯江西進,連克蘄春、武昌、夏口,鋒芒銳利,牢牢鎖住了江陵東出的長江水道及江北要地。
    而江淮豪帥二五仔杜伏威所部,亦受江南道總管陳棱節製,沿江南岸掃蕩梁軍據點,斷其臂膀。
    南部一線,此為戰事最激烈之處。
    高涼郡公、欽州都督南方剿匪總管馮盎,懷揣為祖墳被毀、兒子被殺的複仇熾焰,率百越精兵並隋軍一部,如同決堤洪流,自嶺南狂飆北上,一路狂破桂陽、零陵、衡陽,兵鋒直指湘中腹地。
    前衛大將軍文士弘,率五萬水陸精銳,死守清江口資水與沅水交匯處,關鍵要塞)。而馮盎攻勢如潮,晝夜不息,清江口已成血肉磨坊,雙方傷亡慘重。
    隋軍仗著國力雄厚、後援不斷其中不乏粟末地內水軍第三師陳通的暗中支援),步步緊逼,文士弘雖拚死力戰,戰線仍被不斷壓縮,苦苦支撐。
    而西南一線:,此實為破局之奇兵。
    楊子燦直接調遣麾下驍將羅士信、高安,率領一支精銳驍果衛,剿滅巴蜀之匪患之後,即悄然東出,穿行於三峽險峻之間,奇襲秭歸、夷陵,兵臨公安江陵西南重鎮),如同一把利刃,抵住了江陵的後腰,徹底切斷了蕭銑西逃入蜀或與南方殘餘勢力聯係的通道。
    看起來北線最緩,但蕭銑明白,那就是個張開大口的巨坑,隻要北逃入坑,一定會粉身碎骨,什麽也不剩。
    這兒,是赤裸裸的戰略威懾——楊義臣的河南剿匪大營龐大軍隊雖屯駐洛陽襄陽一線,但那隻老虎一定對自己是虎視眈眈。
    其主要職責,在於震懾中原群雄如王世充、李密等,防止其南下插手荊楚戰事,並對江陵形成強大的心理壓迫,並不直接派出大規模偏師南下掠地。
    真正的殺招河壓力,來自於東南、西南、南麵三路大軍的合圍之勢。
    江陵城內,雖牆高池深,暫未遭直接攻擊,卻早已風聲鶴唳,成了一座孤島。外圍產糧區盡失,漕運斷絕,糧草日漸緊缺,即便一再縮減配給,存糧亦難支撐數月。物價飛騰,人心惶惶,每日都有城池陷落、將領戰死或投降的消息傳來,絕望的情緒如同瘟疫般蔓延。
    二
    中書侍郎岑文本,蕭銑最倚重的謀臣,此刻麵色蠟黃,聲音沙啞。
    “陛下,文大將軍雖勇冠三軍,然清江口苦戰逾月,士卒疲敝,傷亡慘重,糧草箭矢皆已告急...恐...難以久持。馮盎恨意滔天,若其破城,恐...恐行屠戮之事以泄憤。”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愈發沉重,“且...城中存糧見底,民心不穩,暗流湧動...若隋軍長期圍困,不需強攻,我等亦將自潰。”
    蕭銑默然不語,手指死死摳著城牆垛口。
    他豈不知局勢危殆?但他並非庸主,心中仍有最後一絲梟雄的倔強。
    他經營荊楚多年,根基深厚,江陵城堅糧原本)足,若能收縮兵力,固守待變,憑借長江天險,未必不能耗上一年半載。
    屆時,北方李淵聯軍若能攪動風雲,或可覓得一線轉機。
    “可是,吾會有這樣的機會和時間嗎?”
    蕭銑惆悵地望著城外,漫山遍野、蔓延而來的逃難人群,喃喃自問。
    江陵城,變得越來越臃腫、越來越龐大,也變得越來越危險。
    原本最多隻能容納十八萬人口的這座西梁都城,如今人口已經達驚人的六十萬!!!
    儲糧再多,又能消耗多久?
    ……
    三
    兩日後,一份由大隋江南道大總管、江南大營總管陳棱署名發出,實則經楊子燦授意、字字千鈞的勸降書,被死士送入城中,麵呈至蕭銑麵前。
    這封信,徹底擊碎了他和一眾臣子們的最後幻想。
    勸降書並非簡單的恫嚇,而是一篇極具政治智慧與戰略威懾的雄文,也是一封勸降書。
    書中首先冷峻地羅列了隋軍如今占據的絕對優勢——三路合圍之勢已成,兵力、糧草、器械、士氣、外部環境指楊義臣北線震懾,斷絕外援)皆呈碾壓之勢。
    當然,信裏並非一味貶低蕭銑之語,反而有所肯定。
    “公於亂世中保境安民,使荊楚暫免荼炭,亦有一方之治”,但筆鋒隨即如劍,直指其“僭越稱尊,裂土分疆,致使戰端再起,荊楚子弟血染山河,百姓流離失所”之大過。
    最關鍵的,是那些投降條件。
    “銑去帝號,自縛出降,可保族種,朕許以爵,賜長安邸,一生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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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軍將士,棄武器者,不究前罪。願歸鄉者,給費田種;效王師者,甄別考核,擇優編伍,或地安置。”
    ……
    “荊楚之地,所有百姓,一視同仁,秋毫無犯。破城之後,即從湖淮,調運糧草,賑濟災民,減免賦役,助其複產,重建家園。”
    ……
    這封以陳棱名義發出的勸降書,其實代表的是大隋當今當權者的所求。
    他們,要的是這片土地上的‘人’,是能耕種、能勞作、能繁衍、能開拓的生機與未來,而非一片焦土白骨。
    “負隅頑抗,徒令山河崩,萬民遭殃,於公於私,智者不為。”
    ……
    最後,便是勸降文的雷霆萬鈞般地警告:
    “若執迷不悟,待天兵克城,玉石俱焚!“
    屆時,非但蕭銑身死族滅,連他麾下一幹忠勇如文士弘、岑文本等者,皆難免刀斧之刑。
    如果那樣一來,大隋荊楚之地大好河山的百年元氣,亦將毀於一旦!
    ”何去何從,望銑慎思,為自身計,為將士計,為荊楚萬千生靈計!”
    ……
    這封勸降書,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蕭銑心頭。
    它粉碎了他的所有軍事幻想,更精準地擊中了他作為統治者內心深處對根基人口、土地、財富)的重視與擔憂,甚至那一絲或許殘存的、對百姓的責任感。
    尤其是那句“吾朝所要者,是人也!”,讓他無比清晰地看到了隋廷的真正戰略意圖——他們不僅要收複疆土,更要完整地接收荊楚龐大的人力資源,為其戰後重建乃至更深遠的海外拓殖戰略服務!
    這也意味著,頑抗到底的代價,將是徹底的、無法挽回的毀滅。
    事到如今,鬼穀道承諾的所謂援軍和糧草音訊全無,神秘聯絡也徹底中斷。
    蕭銑終於絕望地明白,自己已徹底淪為棄子,被利用了!
    四
    深夜,蕭銑密召來岑文本入內廷相見。
    將那份勸降書推到他麵前,良久,發出一聲長歎,聲音嘶啞:“文本,朕...當初的選擇,真的錯了嗎?”
    岑文本細細看完,亦是久久無言,最終跪伏於地,淚流滿麵:“陛下...非戰之罪,實乃天命有歸,民心厭戰...為荊楚百姓計,為追隨陛下的將士們留一條生路...請...請陛下聖斷!”他已看得分明,隋軍誌在必得,且給出了在當時條件下最大限度保全的條件,頑抗下去,唯有城破人亡,一切皆休。
    蕭銑閉上眼睛,仿佛全身力氣被抽空,整個人瞬間萎頓下去。他想起起兵時的雄心萬丈,如今的四麵楚歌,還有那無數依賴他生存的將士和百姓的將來。
    良久,他緩緩睜開眼,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灰敗與無奈的平靜:
    “擬旨...給清江口的文士弘...讓他...停止抵抗,降了吧。再...給隋軍主帥陳棱回書...朕...願降。”
    說出“願降”二字,沉重如山。
    這不是簡單的窩囊,而是一個亂世梟雄在權衡所有利弊,看清現實絕望,為了保全宗族、部下和盡可能多的子民未來而做出的最痛苦、也是最現實的抉擇。
    四
    受降之典,帝國氣象
    僅僅兩日後,江陵城門在沉重的嘎吱聲中緩緩洞開。
    蕭銑素服、免冠、自縛雙手,率領文武百官,徒步出城。
    身後,再無帝王儀仗,隻有一片沉重的死寂和無法言說的悲涼屈辱,以及...一絲劫後餘生的茫然。
    城外,隋軍陣列森嚴,甲胄鮮明,刀槍如林,旌旗蔽日,無聲地散發著帝國王師的赫赫威嚴。
    主帥陳棱並未親臨最前線,而是坐鎮後方大營指揮全局。
    受降儀式,由東南線主將張鎮周代表主持,馮盎、來整、杜伏威、以及自西南線趕來的羅士信、高安等將領分列兩側,麵色肅穆,並無勝利者的驕狂,唯有軍容的整肅與勝利的威嚴。
    儀式,莊重而合乎禮製。
    張鎮周代表陳棱及大隋朝廷,依禮接過降表,親自為蕭銑鬆綁,當眾宣讀了皇太孫楊侑實為楊廣口述)的赦免詔書,再次強調了帝國的寬仁與天下一統的決心。
    整個過程,大氣、磅礴、透著不容置疑的帝國氣度。
    無數雙眼睛注視著這一切——梁國的降臣降將、江陵的百姓、隋軍的將士。
    這一幕,通過快馬、塘報乃至民間口耳,將以最快的速度傳遍天下。
    這種消息,本身就自帶飛翼。
    頓時,天下嘩然!
    它傳遞的信息無比清晰,大隋仍有雷霆萬鈞之力,掃蕩乾坤之誌。
    順之者,雖叛亦可生有條件);逆之者,必遭徹底碾碎!同時,帝國珍惜民力,渴望秩序、生產與繁榮。
    五
    馮盎雖雙眼赤紅,死死盯著蕭銑,想著陣亡的愛子和將士,以及被不明力量鬼穀道)毀於一旦的祖墳……但在嚴明的軍紀和張鎮周的壓製下,他未有任何異動。
    他知道,衛王楊子燦要的是徹底的征服、秩序的恢複以及寶貴人力資源的接收,而非一時快意的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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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降卒和百姓,未來將是穩固南方、開發嶺南、甚至進行海外拓殖的寶貴力量。
    蕭銑和一眾重臣、家眷,被安置進一輛輛封閉得嚴嚴實實的馬車,送往江邊龐大的大隋水軍樓船之上,他們將在在嚴密的“護衛”下前往洛陽,或者長安。
    他的皇帝夢,徹底終結。
    命運呢?真的會如朝廷說的那樣嗎?……
    誰知道呢?!!!
    而陳棱的江南大營的隋軍,由張鎮周主導迅速接管城防、府庫。
    同時,一項更為宏大的工作,在隨水軍船隊到達的龐大政務人員雍州府、涼州府、冀州府、豫州府等抽調的熟練文官幹吏,以及從中樞、太學、恩科選拔的人員)的主導下,即刻高效展開針對西梁舊地的光複政務工作。
    統計人口,編戶齊民,甄別降兵、收押邢匪及重犯,招募各類工匠,組織醫官救治傷員,發放糧種農具,鼓勵春耕...…
    至於江陵城內外堆積成山的金銀財寶、糧食物資……嘿嘿!
    一套一套,已經操弄得甚是熟練。
    當然,從此荊楚一帶的絕大多數豪門巨賈,一掃而空,湮滅在這浩蕩的軍事碾壓之中……他們,必將養肥和壯大另外一批新型的勢力和豪門!
    六
    隋通船運的陳通,當然更為忙碌。
    雖然他是陳棱的兒子,但他此時的另外一個身份更為被自己看重——粟末地內核軍第三水師師帥。
    他的忙,就是要協助粟末地搜影第五大隊大隊長何虎,招募當地的能工巧匠、標買合適的罪犯及其家屬……
    他的案頭上,堆滿了來自粟末地之王的指令:哪些行業的工匠需要優先登記並護送北上洛陽或直接前往登、萊海港;哪些降軍經過整訓可派往何處駐防或參與開拓;哪些地區需要即刻興修水利,恢複生產,以為後續戰略儲備糧草...
    至於戰爭的勝利果實,粟末地也得分走他應得的那部分!
    這些謀劃,一切都在為戰後的重建以及楊子燦的海外拓殖大業,有條不紊地做源源不斷貢獻。
    大隋朝,得了明裏的麵子;粟末地,也要得到實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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