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爭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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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 第281章 東西
    一
    李建成麵色陰沉,苦澀地道:
    “父親,事已至此,悔之無益。如今關鍵是,我們日後該如何自處?難道真要困守這關中一隅,做那楊侗和秀寧的臣子嗎?”
    “做他們的臣子?休想!”
    李元吉年輕氣盛,猛地站起來,臉上滿是戾氣:
    “還有三姐……呸,小賤人!”
    “她簡直是我李家的禍水!若不是她,我們何至於此!依我看,就該……”
    “四弟!”
    李建成喝止了他,但眼神中同樣閃爍著寒光。
    一直沉默的李世民,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仿佛來自九幽地獄:
    “父親,大哥,四弟。如今的局麵,非戰之罪,實乃……內患未除。”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父兄,一字一句地說道:
    “平……秀寧……她已不是我李家的女兒,她是突厥的側可敦,是鬼穀道的秀子,是那個‘雜種’的母親!”
    “她的存在,她的影響力,就是套在我李家脖子上最牢固的枷鎖!”
    “隻要她還在,隻要她還掌控著部分兵權,還與突厥、鬼穀道牽扯不清,我李家就永無出頭之日!永遠隻能活在她的陰影之下,做那仰人鼻息的‘唐王’!”
    他的話,如同毒蛇,鑽入了每個人的心中,將那份對李秀寧的不滿和仇恨,徹底點燃、催化,變成了赤裸裸的殺意。
    “世民……你的意思是?”
    李淵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仿佛猜到了什麽,卻又不敢確信。
    李世民的眼神銳利如刀,壓低了聲音:
    “她不是喜歡領兵嗎?不是功高蓋主嗎?不是與那些江湖術士、蠻夷之輩糾纏不清嗎?那我們就……成全她!”
    一場針對李秀寧的、極其陰險毒辣的絞殺毒計,開始在這間密室內,被一點點地勾勒出來。
    “分化瓦解,剪除羽翼,各個擊破!”
    李世民吐出了核心策略:
    “她手下那些將領,馬三寶、徐昭燕、獨孤彥雲、李神通、向善誌……乃至竇璡、李綱,難道個個都對她死心塌地?難道個個都願意跟著她一條路走到黑,與家族、與朝廷指未來的楊侗朝廷,他們試圖影響甚至控製)、與天下正道為敵?”
    李建成接口道:
    “二弟所言極是。”
    “我們可以秘密接觸他們。許以高官厚祿,動之以親情族義,曉之以利害得失。能拉攏的,盡量拉攏過來,即便不能立刻為我所用,也能在他們心中埋下釘子,削弱秀寧的控製力。”
    李元吉獰笑道:
    “對於那些死硬分子,或者小賤人的死忠……嘿嘿,長安城剛定,亂兵、匪盜、前朝餘孽……死幾個人,不是很正常嗎?意外而死,誰能查出什麽?”
    李淵聽著兒子們的謀劃,臉上的不忍和悲憤漸漸被一種狠厲所取代。
    他沉吟良久,終於緩緩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就……那……那就依此計行事。務必……謹慎,不可走漏半點風聲。”
    他頓了頓,補充道:
    “若能成功……待她……之後,我李家,仍會以公主之禮,高調封誥,將她放上神位,祭奠血食!讓天下人都看到,我李家,是仁至義盡的!”
    好一個“仁至義盡”!用最盛大的哀榮,來掩蓋最齷齪的謀殺。
    讓一個活生生的、能力卓絕的女子,變成一個供人瞻仰、無人再敢問津其真正死因的符號。
    女人,天生外姓,更何況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這水雖然未嫁但已經……
    二
    李唐父子,悄然啟動的分化瓦解與潛在殺機。
    在臨時作為平陽公主行轅的原隋朝衛王楊子燦府邸內,一場核心會議同樣在燭光下進行。
    這裏,李秀寧熟,徐昭燕、青兒、雪兒也熟。
    與會者,除了李秀寧,還有其最為信賴的幾位臂助。
    長史兼謀主馬三寶,娘子軍司馬、鬼穀道大護法徐昭燕,鬼麵軍首領獨孤彥雲,以及娘子軍的重要軍事將領——右衛大將軍向善誌女)、左衛大將軍李神通、前衛大將軍李仲文、後衛將軍段綸、後衛次將軍劉旻,以及骨幹將領史萬寶名將史萬歲之弟)、裴積、柳崇禮等人。
    文職方麵,則是負責後勤的竇璡與參謀李綱亦在列。
    “……情況便是如此。”
    馬三寶將目前掌握的,關於李唐秘密接觸部分將領、以及市井間開始流傳不利謠言的情況,向眾人做了通報。
    他神色凝重:
    “唐王父子,其意已彰,長安非久留之地。”
    身材高挑、眉宇間自帶一股颯爽英氣的向善誌率先開口,聲音清越而堅定:
    “公主,末將等追隨公主,非為李唐,乃為公主之誌與為人。無論公主作何決斷,右衛上下,誓死相隨!”
    她的話,代表了娘子軍核心女將的絕對忠誠。
    李神通作為宗室代表,態度則略顯複雜,他沉吟道:
    “叔德兄……唐王此舉,確實令人心寒。然家族內部傾軋至此,我等若公然對抗,豈非親者痛仇者快?是否還有轉圜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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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尚存一絲調和幻想。
    史萬寶冷哼一聲,聲如洪鍾:
    “轉圜?國公連自家嫡女都能算計,還有什麽做不出來?公主,末將是個粗人,隻認準了您這條明主!您說往東,末將絕不往西!”
    他態度鮮明,與其兄史萬歲的剛直一脈相承。
    段綸與劉旻對視一眼,由段綸開口道:
    “公主,長安確已龍潭虎穴。當務之急,是尋一穩妥之地,暫避鋒芒,整頓兵馬,以觀後效。”
    竇璡負責後勤,考慮更為實際:
    “無論去往何處,糧草輜重需提前籌劃。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李綱則撚須道:
    “名分亦不可廢。新帝登基在即,公主身為輔弼重臣,亦需在場受封,此乃大義所在。”
    ……
    眾人議論紛紛,但核心意見趨於一致:必須盡快離開長安,但需穩妥,且不能放棄即將到手的法理名分。
    李秀寧靜聽眾人意見,目光沉靜。待眾人聲音稍歇,她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諸位所言,皆在情理。長安,確需離開。但與父兄公然決裂,尚非其時。登基大典,必須參加,受封領旨,此乃我等日後行事之根基。”
    她走到懸掛的巨幅輿圖前,手指並未指向任何人預想中的戰略要衝娘子關——那裏雖是咽喉,但目前仍在隋軍殘餘或地方勢力掌控之下,且其主要防禦方向是北麵的突厥人和東麵的隋朝官軍。
    她的指尖,最終落在了長安城西南,終南山北麓的一處地點。
    “我們的去處,是這裏——”
    李秀寧的聲音帶著一絲決斷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鄂縣,萬花山,歸園。”
    眾人皆是一怔。
    歸園?
    那是前朝禦賜給李家的舊產,算是李秀寧的嫁妝之一,可她在舉兵前夕為籌措軍資、切割聯係,已然將其變賣處置。
    那裏並非軍事要塞,更像是一處避世的莊園。
    馬三寶最先反應過來,眼中精光一閃:
    “公主之意,是暫離旋渦,示敵以弱,暗中積聚?”
    “不錯。”
    李秀寧頷首:
    “歸園雖非雄關顯耀所在,但地處終南腳下,易守難攻,且遠離長安權力中心,可最大限度減少父兄的猜忌與直接衝突。”
    “那裏曾是我李家產業,我已命人暗中將其贖回。以其作為我等暫時棲身、整訓兵馬、聯絡四方之基,最為妥當。”
    “對外,便宣稱我產後需靜養,閉門在家為皇帝楊侗)祈福。”
    她目光掃過向善誌、史萬寶等將領:
    “至於兵馬,精銳鬼麵軍及部分帶麵軍主力,隨我入駐歸園。”
    “大隊人馬,由史將軍、段將軍、劉將軍等統率,依此前盟約,駐紮於長安城外指定營區,與李唐及其他各部保持距離,嚴加戒備,聽候指令。竇長史統籌糧草,逐步向鄂縣方向轉移儲備。”
    這個安排,既避免了立即與李唐爆發衝突,又保全了主力,更找到了一個合乎情理且相對安全的臨時據點。
    歸園,這個充滿象征意義的地方,將成為她下一個階段的舞台。
    “待登基大典之後,受封領旨,我們便光明正大,前往歸園。”
    李秀寧最後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至於未來咱們的封地去處……娘子關,乃至更廣闊的天地,自將分封與我。但現在,那些地方都在前朝手中,想多無益。
    “現在的我們,最需要的是塵埃落地的時間和遊刃有餘的空間。此時此地,不爭便為大爭。”
    “我現在擔心的,反而是有些大王,並不會真心同意做一個個小小的諸侯……所以,暫避鋒芒、保存實力即可。”
    眾將聞言,雖覺歸園並非理想中的爭霸之地,但也明白這是當前局勢下的最優選擇,紛紛躬身領命:
    “謹遵公主秀子)令!”
    會議散去,眾人各自準備。
    李秀寧獨自留在廳中,望著地圖上那個小小的“歸園”標注,眼神複雜。
    那裏有她童年的記憶,也曾是家族榮耀的象征,如今,卻要再次成為她對抗家族、踐行己道的起點。
    在她帶著孩兒與心腹離開這座令人窒息的帝都之前,還有最後一道關卡必須麵對——楊侗的登基大典,以及那場注定暗藏風波的分封賞賜。
    新的風暴,在離開長安之後,或許才剛剛開始。
    三
    大興城沉浸於新朝將立的喧囂,各方勢力為“延興”帝楊侗座下的權位爭攘不休。
    東都洛陽的魏王府邸深處,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緊張,正隨著銅壺滴漏精準地蔓延。
    夜色中的天津橋沉默如鐵,洛水倒映著王府宮中稀疏的燈火。
    魏王楊子燦立於白虎殿巨大的沙盤前,身形凝定如山,唯有眸中精光流轉,映照著沙盤上象征各方勢力的密密麻麻的旌旗。
    他手中並無令箭,隻輕輕拈起一枚鐫刻玄鳥紋的黑色玉符——此乃調動“灰影”的至高信物,非生死存亡或絕密布局不得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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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時候了。”
    他聲音不高,卻似金玉交振,在空曠的殿中激起回響。
    “該到‘鐵壁’之策的時候了。”
    翌日,一道道軍議,隨即從政事堂中樞形成,有門下省審讀奏案,內書省製令用印,尚書省下達。
    這些指令,通過四條截然不同的渠道,如同無形的蛛網,向帝國四方急速蔓延。
    首當其衝者,乃是大隋朝廷的驛傳。
    持有加急兵符的信使,背負漆盒,在夜風中縱馬馳出洛陽各門,沿著官道星夜兼程。
    他們傳遞的,是以太後、新皇銘璽,尚書令、軍國大將軍、魏王楊子燦簽發的正式調兵文書,明令各地鷹揚府、剿匪大營依令行事。
    此為正道,光明堂皇,即便被敵方斥候截獲,亦是無懈可擊的陽謀。
    更深一層,則經由白鷺寺的隱秘網絡。
    這些精於潛伏、刺探與暗殺的內侯、外侯,化裝成商賈、僧道乃至流民,利用其遍布州郡的據點,將加密的指令傳遞給軍中已被滲透或絕對忠誠的將領。
    此道更為迅捷隱蔽,專司傳遞密計與監控執行。
    而最為核心、絕不容於世的指令,則隻走灰影渠道。
    成員皆以“灰”為代號,行事如鬼似魅,直接對楊子燦負責。他們不攜片紙隻字,全憑口傳心授,或借助唯有粟末地核心才掌握的密碼技術傳遞信息。調動江南大營精銳西進、指令河西兵馬做出威脅隴關的姿態等真正戰略意圖,皆賴此線。
    此乃楊子燦的私人利器,亦是其穿越者優勢與粟末地實力的終極體現,一旦暴露,便是謀逆鐵證。
    最後,龐大的隋通船運與關聯商隊,則承擔起物資轉運、人員護送乃至散布混淆視聽消息的任務。
    巨艦樓船航行於運河,車隊穿梭於官道,在商業活動的掩護下,為即將到來的雷霆一擊輸送著血液與迷霧。
    四管齊下,織就一張疏而不漏的天羅地網。
    楊子燦的戰略清晰而冷酷:以大興城為餌,誘使群狼齊聚關中,再以精兵良將構築無形鐵壁,緩緩收攏,碾碎一切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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