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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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寒風如刀,席卷過龍門山東北部連綿的營壘,吹得隋軍赤色團龍大旗獵獵作響,也吹動了魏王楊子燦肩頭的玄色大氅。
他獨立於轅門之外,目光沉靜,遙望著北方蒼茫的山影。
那裏的鼠雀穀,曾經是反王聯盟意欲突破的缺口,如今卻成了他“鐵壁合圍”戰略最堅實的支點之一。
連日來,他巡視防線,檢閱軍備,與將領們推演沙盤,將這座扼守關中與河東咽喉的要塞,打造得如同鐵桶一般。
今日,他於此還有另一項要務——送別。
不久之後,楊子燦帶著一支精銳衛隊,和胡圖魯等人向西北方馳去。
一支龐大的隊伍,正迤邐北行。
隊伍的核心,是數萬精銳的突厥狼騎,他們的皮袍與彎刀在黯淡的冬日陽光下,依舊反射出冷硬的光澤。
隊伍中夾雜著大量的輜重車輛,裝載著他們此番“南下”所得的財富——不僅僅是金銀繒帛,更有為數不少、眼神麻木的中原工匠與婦孺。
這便是阿史那辛明、古思漢、阿比措、倉基古力、布拉吉等部,奉“三大羅失缽屈阿策”之命,滿載而歸。
隊伍,連綿不絕,猶如一條自南向北的河流……
楊子燦身側,站著神色複雜的素鼎方雄——或者說蘇定方,以及阿史那辛明、古思漢等人。
他奉命來此,既是述職,也是接應北歸的突厥各部,確保這支“友軍”能安然穿過隋軍控製區,返回草原,完成這出“借殼下蛋”、“人口轉移”大戲的最後一幕。
“送至此處即可,神使。”
阿史那辛明在馬上躬身,語氣恭敬中帶著一絲完成重任後的輕鬆:
“此番南下,辛明幸不辱命。”
“很好,大功!”
“英雄的兒郎們辛苦了!”
楊子燦出言肯定,並帶著迷人的笑容頷首和結實的擁抱。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這支成分複雜的隊伍,既有自豪,又好到歲月的飛馳之惑。
最終,他對蘇定方說道:
“定方,北路安全就交給你了。接應事宜,務必穩妥。”
“王爺放心。”
蘇定方抱拳,聲音沉穩有力:
“定方必不辱命。草原各部,亦當謹遵神使之令。”
他這話,既是說給楊子燦聽,也是說給阿史那辛明等人聽,重申著楊子燦在自家體係內超然的權威。
古思漢在一旁,臉上一切圓滿的笑容,對著楊子燦揚聲道:
“好兄弟,不必再送了!感謝您讓我圓了祖輩的夢想,此生再無遺憾。”
“兒郎們都已經歸心似箭,雖看這關中風景獨好,卻非我們草原駿馬馳騁的地方!”
“下次,期待在西突厥的地盤上相會。”
說完,和楊子燦相擁告別。
他們兩人,相識於貝海兒湖畔的天神大會的刺殺局,真算是捉放曹後的不打不成交的好朋友。
這次能夠南下長安,真的是圓了自先祖李陵起數代人的故土故國之夢——嗬嗬,也是怯魅之旅啊!
“保重!給嫂夫人和侄子們問好,將我的禮物送到他們的手中,但願他們都喜歡!”
阿布捶了捶古思漢結實的胸脯,揮手告別。
號角聲起,突厥大軍不再停留,如同決堤的洪流,向著北方開闊地帶加速行進。
蘇定方率領的“突厥”狼騎精銳,在一旁“護送”……
望著遠去的煙塵,楊子燦眼中無波無瀾。
他知道,這批被“交換”走的人口,大部分將在不久的將來,出現在夷州、崖州乃至殷地安州的拓殖地上,成為粟末地未來霸業的基石。
而反王聯盟,失去的不僅是人口,更是維持統治與戰爭潛力的根基。
此消彼長,大勢已定。
二
夜幕降臨,龍門隋軍大營恢複了肅靜。
唯有巡夜士兵的腳步聲、口令聲、風中旌旗的抖動聲,偶爾打破這片寒冷。
中軍大帳內,炭盆燒得正旺,驅散了些許寒意,卻驅不散楊子燦眉宇間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與……牽掛。
案頭,堆放著來自粟末地、洛陽、潼關以及全國各地軍鎮的文書,但他此刻卻有些難以集中精神。
腦海中,總是不自覺地浮現出那個女子的身影——李秀寧。
鬼穀秀子,平陽公主,他孩子的母親。
她假死脫身,戲弄了天下人,也包括他。
雖然確認了她無恙,甚至暗中讚賞她的手段,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擔憂。
她去了哪裏?
雖然是鬼穀秀子,但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在這兵荒馬亂、各方勢力眼線密布的時代,她能躲到哪裏去?
說實話,作為兩世之人,他絕對沒想到自己的懷中人,竟然會是千古鬼穀的掌門人。
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白鷺寺的暗探,灰影的精英,幾乎將關中翻了個底朝天,卻始終未能捕捉到她和其核心骨幹——馬三寶、向善誌、徐昭燕、獨孤彥雲這幾人的任何確切蹤跡。
仿佛他們真的憑空消失,或者融入了這蒼茫大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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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穀道千年傳承,其隱匿、遁形、惑心之術,果然有其獨到之處。
即便是擁有未來視野和龐大情報網的楊子燦,也不得不承認,在對付這種根植於華夏文明最深暗處的古老組織時,他並非全知全能。
“從來隻有她來找我的份……”
楊子燦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眉心,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
從最初白道嶺大營的酒宴舞會上相遇,到後來的激烈交融,再到一次次或明或暗的交鋒、合作……似乎總是李秀寧掌握著相見的主動權。
這個女人,就像一陣捉摸不定的風,一朵變幻莫測的雲。
他起身,走到帳壁懸掛的巨幅地圖前,目光掠過渭水、終南山、司竹園、細柳營……她會藏在哪裏?
是在鬼穀道某個不為人知的秘窟,還是利用她早年經營的那些隱秘據點?
擔憂無用,更何況自己也有好大一家子親人兒女需要牽掛、照顧。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思緒拉回眼前的戰局。
大興城已成人間煉獄,崩潰在即,他需要籌劃下一步的收官之戰。
寒氣從帳簾的縫隙中鑽入,讓他打了個寒顫。
前線條件艱苦,即便是他這個魏王,也沒有暖床的侍妾。
他褪去外袍,吹熄了大部分燈燭,隻留榻邊一盞昏黃的油燈,然後和衣蓋上厚重的皮裘大被,躺在了冰冷的行軍榻上。
粟末地的棉被和棉褥,如此好東西還不能大範圍的在天下普及,更何況在者軍中。
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他很快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朦朧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許久。
就在他意識模糊,介於夢境與現實邊緣之際,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襲來。
不是聲音,不是光線,而是一種……溫度的變化。
原本冰冷的被褥裏,突然變得暖烘烘的。
緊接著,一個更加溫暖、柔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清冽幽香的身體,滑入了他的懷中。
楊子燦猛地驚醒,但身體卻僵住了。
沒有殺氣,沒有敵意,隻有一種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悸動。
他緩緩低頭,半眯著眼睛和微張著嘴唇,去尋找、去摸索。
借著帳中微弱的燭光,他看見了一張絕美的臉龐,近在咫尺。
眉如遠山,目若秋水,隻是那雙眸子此刻帶著幾分狡黠,幾分疲憊,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柔。
不是李秀寧,又是誰?
而她懷裏,也就是他們兩個之間,還有一個。
一個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嬰兒,正含著手指,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不哭不鬧。
“你……”
縱使以楊子燦的鎮定,此刻也幾乎失語。
千般算計,萬般擔憂,在這一刻,都被懷中這真實的、溫熱的觸感所取代。
李秀寧將孩子往他懷裏又送了送,聲音低柔,帶著一絲戲謔:
“怎麽,魏王殿下不認得了?這可是你的種,阿遠。”
楊子燦幾乎是下意識地,用有些僵硬的手臂,接過了那個小小的、柔軟的生命。
孩子很輕,卻仿佛有千鈞之重,壓得他心頭那塊懸了不知多久的巨石,轟然落地,化作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與狂喜。
這是他的兒子,他和李秀寧的兒子,阿遠。
按照家族取名的規則,孩子應該叫楊辰虔,字敬威,阿遠隻是小字。
他小心翼翼地抱著,看著孩子純淨無邪的眼眸,感受著那微弱卻堅定的心跳,熟稔的一種名為“父親”的責任與柔情,瞬間充盈了他的胸腔。
他小心翼翼地將嘴唇貼在兒子的額頭上,閉上了眼睛許久,用鼻子吮吸著孩子那股奶香的味道。
“你們……怎麽來的?”
他抬起頭,看向李秀寧,聲音有些沙啞。
這龍門大營戒備森嚴,他的親衛都是百裏挑一的精銳,她竟然能如入無人之境,直接出現在他的寢帳之內!
李秀寧慵懶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像一隻找到窩的貓兒,更緊地貼在他身側,嘴角微揚:
“鬼穀道別的不行,躲貓貓和走夜路的本事,還是有一些的。你的人盯得住明處的魑魅魍魎,卻盯不住暗處的清風流雲。”
她沒有細說,但語氣中的自信與傲然,已然說明一切。
楊子燦不再追問。
他能感覺到,懷中的女子雖然表麵從容,但身體深處透出的疲憊是無法作假的。
帶著一個嬰兒,在各方勢力的追索下隱匿行蹤,輾轉來到這前線軍營,其中艱險,可想而知。
他收攏手臂,將她和孩子一起緊緊摟住,用體溫驅散他們身上帶來的寒意。
所有的言語在此刻都顯得多餘,帳內隻剩下三人細微的呼吸聲,以及炭火偶爾爆開的劈啪輕響。
三
溫情脈脈的靜謐,並未持續太久。
李秀寧終究是李秀寧,那個能在千軍萬馬中揮斥方遒,也能在鬼穀秘洞裏執棋天下的奇女子。
在確認孩子阿遠在父親懷中再次甜甜睡去後,她便在楊子燦懷裏不安分地扭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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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玉手,帶著冰涼的觸感,卻點燃了熾熱的火焰,靈巧地探入他的衣襟,撫上他堅實的胸膛。
“阿布……”
她喚著他的本名,聲音媚得能滴出水來,紅唇湊近他的耳畔,濕熱的氣息噴灑:
“這些日子,想我沒?”
楊子燦呼吸一窒。
他本就對她毫無抵抗力,更何況是久別重逢,又是如此香豔直接的挑逗。
所有的理智、謀劃、天下大勢,在這一刻都被最原始的欲望衝垮。
他低吼一聲,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狠狠噙住了那雙令他朝思暮想的唇瓣。
帳內溫度,驟升。
衣衫被粗暴地扯落,散亂一地。
兩具年輕而充滿活力的身體緊密交纏,如同幹柴遇上烈火,瞬間爆發出驚人的能量。
李秀寧的大膽與奔放,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她不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秀子,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隻是一個熱烈索求愛撫的女人。
她的呻吟,她的迎合,她在他背上留下的抓痕,無不訴說著分離期間的思念與此刻的放縱。
楊子燦亦是全力以赴,將連日來的擔憂、焦慮、以及身為統帥的壓力,盡數宣泄在這場酣暢淋漓的歡愛之中。
她的身體是他熟悉的疆場,每一次征伐都帶來極致的愉悅與征服感。
不知過了多久,又是一次雲收雨歇。
帳內,彌漫著情欲過後的靡靡之氣。
兩人都渾身汗濕,氣喘籲籲,卻依舊緊緊相擁,不願分離。
旁邊的小阿遠似乎被父母的動靜打擾,嘟囔了一聲,又繼續沉睡,小小的胸膛平穩起伏。
夜晚的時光,總是快速得如同子彈,匆匆忙忙。
激情退去,理智回歸。
兩人依舊赤誠相對,肌膚相親,但口中談論的,已是風雲激蕩的天下大勢。
“大興城,快撐不住了吧?”
李秀寧將臉頰貼在楊子燦汗濕的胸膛上,聲音帶著一絲事不關己的冷靜。
“嗯。”
楊子燦撫摸著她的秀發。
“空倉之計已發,突厥北歸,李淵李密內鬥正酣,糧盡援絕,崩潰隻在旦夕之間。”
“你打算如何收官?”
“困獸猶鬥,最終難免一戰。但我要的,是盡可能減少傷亡,尤其是城內無辜百姓的傷亡。”
楊子燦頓了頓,“待其內耗到極致,軍心徹底渙散,再行總攻。屆時,或可傳檄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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