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巧言塑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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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柄話音剛落,那名被架著的賬房先生錢三,如同被抽去骨頭一般,“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金磚,聲音抖得不成調子:“小……小人錢三,叩見陛下!陛下聖明!小人……小人有罪,小人知情不報,……但小人實在……實在良心不安,夜不能寐啊!”
他一邊磕頭,一邊哆哆嗦嗦地開始了他的“控訴”。那套說辭,自然是錦衣衛在路上反複“提點”過的。他聲稱自己偶然間發現國舅王顯與坤寧宮之間有巨額的銀錢往來,名目卻是修繕宮殿,可坤寧宮近年並無大修。
後來又無意中撞見國舅與一些江湖術士秘議,言語間涉及“續命”、“天價”等字眼,聯想到當時國舅確實大病一場,險些不治,便猜到其中關節。
他“義正言辭”地表示,自己本想隱瞞,但眼見國舅府愈發跋扈,又聽聞六皇子賢明,這才鬥膽將此事捅了出來,隻求陛下能明察秋毫,還天下一個公道,自己也算能睡個安穩覺。
這番話說得顛三倒四,卻又透著一股小人物的恐懼與豁出去的決絕。
張秉正那雙深陷的眼窩中,精光一閃,冷聲道:“錢三,你既說是偶然發現,那具體是何時何地?賬目往來,可有憑證?你口中的江湖術士,又是何等樣貌?你為何早不舉報,偏偏在這個時候,由六皇子的人將你‘救’來?”
老狐狸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連珠炮般砸向錢三,每一個問題都暗藏機鋒,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錢三被問得汗如雨下,臉色更白了幾分,張口結舌,隻是重複道:“小人……小人說的句句屬實,不敢欺瞞陛下……”
朱平安身後的狄仁傑,此刻上前一步,對著泰昌帝躬身道:“陛下,審案問訊,乃三法司之職。首輔大人為國操勞,日理萬機,此等繁瑣細節,不宜再勞煩大人。臣願代為詢問,必將所有細節問個水落石出,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也絕不致冤枉無辜。”
他這番話說得謙遜得體,點出了張秉正的身份不宜親自審問。
泰昌帝朱乾曜看了看麵色鐵青的張秉正,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抖成一團的錢三,沉聲道:“準奏。你來問。”
“臣遵旨。”狄仁傑轉向錢三,目光溫和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錢三,你抬起頭來回話。本官問你,你方才提及國舅府與坤寧宮有銀錢往來,名目是修繕宮殿。這筆款項,數額多少?賬冊上是如何記錄的?”
錢三似乎從狄仁傑的語氣中找到了一絲“依靠”,稍稍鎮定了一些,答道:“回……回大人,總數大約是三百萬兩白銀。賬冊上記的是……是坤寧宮支取修繕用度,分了多次,每次數目不等……”
狄仁傑點了點頭:“你身為賬房,經手的銀錢賬目繁多,為何對此筆款項印象如此深刻?”
這問題看似隨意,實則是在幫錢三建立記憶的合理性。
錢三忙道:“回大人,因為……因為坤寧宮那幾年並未有大的修繕,小的當時還曾納悶,這筆錢數目巨大,究竟用在了何處。而且……而且每次支取,都是國舅爺親自吩咐,不讓旁人過問。”
“哦?”狄仁傑微微揚眉,“國舅爺親自吩咐?他平日裏對府內賬目也這般上心嗎?”
“並非如此,”錢三立刻搖頭,“平日裏,這些瑣事都是大管家處理,國舅爺很少過問。唯獨這筆錢,他盯得很緊,還曾訓斥過小的,說不該問的別問。”
張秉正冷哼一聲,插話道:“一派胡言!國舅爺何等身份,豈會為區區賬目之事,與你一個小小賬房多費唇舌?”
狄仁傑不待皇帝發話,便轉向張秉正,微笑道:“首輔大人稍安勿躁。證人所言,是否屬實,本官自會詳加盤問,辨其真偽。若有虛言,國法無情。”
他又轉向錢三,語氣不變:“錢三,你繼續說。除了賬目異常,你還提到國舅爺曾與江湖術士秘議,此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錢三咽了口唾沫,努力回憶著錦衣衛“教”他的細節:“有一次,小的給國舅爺送新茶,走到書房外,聽見裏麵有人說話,聲音很陌生。
小的沒敢進去,就在門外候著。隱約聽到裏麵說什麽‘逆天改命’、‘折損陽壽’、‘黃金萬兩不算多’之類的話……當時國舅爺的聲音聽起來很急切,似乎在哀求什麽。”
“你可看清那些江湖術士的樣貌?”狄仁傑追問。
“小的沒敢細看,隻在他們出來時,匆匆瞥了一眼。大約三四人,都穿著奇裝異服,不像中原人士,其中一個領頭的,好像是個瞎了一隻眼的老者,手裏還拿著一個……一個搖鈴。”錢三說得越來越“順暢”,仿佛親眼所見。
狄仁傑聽著,不時點頭,又問了幾個關於時間、地點、以及國舅府人員布防的細節問題。這些問題看似零散,卻像一根根細線,將錢三那些略顯單薄的證詞,巧妙地串聯起來,編織成一張細密而“真實”的網。
比如,狄仁傑會問:“國舅爺書房重地,尋常人難以靠近。你當時是如何能在門外聽到談話,而未被護衛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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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三便會“回憶”道:“那天……那天國舅爺心情似乎不好,把護衛都遣遠了,說是要清靜。小的也是仗著平日裏送茶水無人阻攔,才敢靠近。”
狄仁傑又問:“你既然察覺此事重大,為何當時不報官,或者向他人透露?”
錢三立刻露出恐懼之色:“大人明鑒!國舅爺是什麽人物?皇後娘娘的親弟弟!借小的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小的是怕……怕知道了不該知道的,被滅口!”
這番對答,滴水不漏。狄仁傑問得巧妙,錢三在錦衣衛的“悉心指導”和求生本能的驅使下,也“演”得入木三分。那些臨時編造的謊言,在狄仁傑不著痕跡的“引導”和“補全”之下,竟顯得比真相還要真實幾分,邏輯嚴絲合縫,細節也經得起推敲。
張秉正幾次想開口,卻發現狄仁傑的問題看似尋常,實則已經封堵了他所有可能質疑的漏洞。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漏洞百出”的證人,在狄仁傑的“幫助”下,將證詞打造得越來越“完美”。
老首輔的臉色,從鐵青漸漸變得有些發灰,嘴唇緊抿,一言不發。他知道,大勢已去。
龍椅上的朱乾曜,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眼神深邃,無人能猜透他心中所想。
他不在乎這錢三所言,究竟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他隻看結果。結果就是,太子挪用國庫,私救外戚的罪證,已然“確鑿”。而朱平安揪出此事的“程序”,雖然驚險,卻也“無懈可擊”。
良久,朱乾曜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夠了。”
他看向癱軟在地的太子朱承澤,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一絲厭惡,最終化為決絕:“太子朱承澤,德行有虧,罔顧國法,即刻帶下,圈禁宗人府,聽候發落!”
幾名侍衛上前,將麵如死灰的太子拖了下去。
朱乾曜又看向張秉正,語氣緩和了些:“首輔今日也受驚了。此事幹係重大,還需仔細查證。祭典……繼續吧。”隻是這“繼續”二字,說得有氣無力。
一場本該莊嚴肅穆的祭典,最終以如此戲劇性的方式草草收場。一場驚天動地的風暴,似乎就此平息。
當夜,六皇子府。
朱平安看著眼前的蕭何,狄仁傑,荀彧和賈詡,眉頭微蹙:“今日之事,我總覺得張秉正有些奇怪。他最後那一下,不像是單純為了太子,倒像是在……試探我什麽。他到底想幹什麽?”
荀彧與賈詡對視一眼,眼神中都帶著一絲凝重。片刻後,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出了兩個字:
“選帝。”
選帝?朱平安瞳孔驟然一縮。這兩個字,猶如驚雷一般在他腦中炸響。張秉正這位一直置身事外,被譽為泰昌擎天玉柱的老首輔,他的棋局,究竟是怎樣的?他心中的那杆秤,又在為誰而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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