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熟悉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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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城東市集新開的秦川貨棧前,三輛騾車吱呀停下。為首的商賈跳下車轅,氈帽壓得低低的,露出半張被風沙刻滿溝壑的臉。
他操著濃重的陝腔吆喝夥計卸貨,麻袋裏露出黨參、枸杞子等山貨,眼睛卻鷹隼般掃過街角新設的火銃巡哨,最終落在遠處運河畔林立的船桅上。
李將軍,請。扮作賬房的親兵低聲道,掀開貨棧後院的棉簾。
李過摘下氈帽,露出真容。
他環視這間堆滿麻袋的廂房,牆上還掛著趕羊的鞭子,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道:劉二虎倒是會挑地方。
話音未落,棉簾再次掀起。劉體純隻帶著張敬東一人,青衣小帽如同尋常商賈,唯有腰間那柄鯊魚皮鞘的雁翎刀泄露了殺伐之氣。
京城一別,製將軍風采依舊。
劉體純拱手,目光掠過李過身後兩個按著刀柄的護衛。
李過從懷中取出黃綾卷軸,神色肅然,沉聲道:大順皇帝旨意!
屋內諸人齊跪。卷軸展開,李自成欽賜的朱砂印在燭光下猩紅刺目:
...特晉劉體純為討虜將軍,授尚方寶劍,總製河北諸軍事!望卿砥礪忠義,蕩平醜虜...
誦畢,李過雙手捧過一柄長劍。
劍鞘頗為精致,鯊魚皮鞘鑲金錯銀,劍鍔吞口處鏨著如朕親臨四字。
劍鞘入手冰涼沉重。劉體純指腹摩挲著凹凸的龍紋浮雕,忽而笑道:尚方寶劍?當年十八騎突圍,闖王把自己的斷刀塞給我,說二虎,拿它砍條血路!
他猛地抽劍出鞘三寸,寒光映亮眉骨箭疤,搖一搖頭道:如今這鑲金嵌玉的玩意兒,怕是連隻雞都殺不利索。
李過臉色一僵,喝道:將軍慎言!陛下...
陛下的難處我懂。清虜環伺漢中,吳三桂虎踞中原,缺火器,缺糧餉……
劉體純還劍入鞘,然後拍拍手,趙金領著兩個工匠抬進木箱。
箱蓋掀開,油布裹著十二支烏沉燧發銃,銃機簧片閃著藍光。
破虜銃,五十步穿重甲。請李將軍帶回漢中。
劉體純又取出一卷圖紙,說道:另有佛郎機快炮改良法,硝磺提純術,皆在其中。
李過眼中喜色剛現,卻見劉體純按住圖紙又道:至於毒煙煉法...
他瞥向窗外飄著黑煙的工坊方向,歎口氣道:需百煉煤焦油千桶,強酸窖五十口,工匠百人三月之功。漢中可有此物力?
將軍若親往傳授...李過仍不死心。
滄州新遭兵燹,十萬人等著活命糧。
劉體純打斷他,抓起桌上一把黢黑的焦土,臉色沉重地說:李將軍請看,這是百姓從焚毀的田裏篩出的麥種。
幾粒被火燎得半焦的麥粒躺在他掌心。
就憑這點種子,全城老幼在搶種冬麥。我此刻西去,便是斷了他們的生路。
李過聞言,一下子嘴巴張得大大的!
這還是那個衝鋒陷陣的劉二虎嗎?什麽時候關心起百姓生計?
自闖王起事,他和劉體純都是一直追隨。這麽多年,每逢戰事,隻管一路殺將過去,哪管它血流成河還是人頭滾滾!什麽心都不用操。
可現在這個劉體純,不僅會製火器、毒煙,還懂民生?
一種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
窗外忽然傳來海螺號聲。李過疾步推窗,隻見運河支流入海口,一艘新下水的福船正升起巨帆。
碼頭堆積如山的木箱在夕陽下泛著晶瑩流光,那是待運的玻璃器與骨瓷。
鄭家的船?李過瞳孔驟縮。
滄州靠海吃海。劉體純將麥種撒回土中,平靜說道:總得給百姓找條活路。
暮色漸沉。李過最終帶著火銃與圖紙登車。臨行前他勒馬回望,城頭替天行道的大纛在晚風中翻卷如血。
告訴陛下,劉體純的聲音穿透暮色,聲音帶著希望。
待來年滄州麥熟,體純也許有時間西進漢中。屆時火器工坊、毒煙秘法,盡獻禦前!
李過聽出來了,他話語客氣,但卻沒有了一個“臣”字。
騾車隊消失在官道盡頭。
張敬東急步上前,輕聲說:主公!李過的人馬在三十裏外還有二百騎兵接應!
劉體純撫過尚方寶劍冰涼的吞口:牛金星要的,從來不是火器。
他猛地將劍拋給張敬東,大聲道:掛到城門樓上去!讓南來北往的都看清楚——
城樓火把通明。鯊魚皮鞘的尚方寶劍懸於替天行道大旗之下,劍穗在夜風中狂舞。劉體純獨立女牆邊,腳下是新建船塢叮當的鍛鐵聲。
更遠處黑暗裏,李過的騎兵營火上下跳躍,映照著一張張黝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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