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民團初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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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口卻熱鬧得很,龐義支著木牌招兵,“管吃管住,月發四兩銀”的字寫得歪歪扭扭,年輕漢子排著隊填表,有人急得直跺腳,吵得賣糖葫蘆的老漢都往這邊瞅。
    總會的會房原是許金龍的宅院,掃幹淨了才見著院裏的老槐樹,枝椏上還掛著半串幹了的紅綢。江榮廷指著牆上的規矩條,紅紙黑字被風吹得嘩嘩響:“大哥,這會房咋樣?”
    宋把頭摸著新刷的門框,漆味嗆得他直皺眉:“比山上的窩棚強十倍。”
    “搬來住唄,西廂房空著,剛裱了新紙,比山上暖和。”江榮廷用指節敲了敲門框。
    宋把頭往門檻上一坐:“不了,山上的炕睡慣了,燒得透,冬天被窩裏能焐熱腳。”他摸了摸門框上的木紋,“住了十多年,石頭縫裏都滲著我的汗珠子,挪窩跟剜肉似的。”
    江榮廷笑了,指尖在算盤珠子上撥了個響:“我看你是怕金廠的夥計偷懶,沒人盯著就往礦渣裏摻沙土。”
    “你小子,就知道揭我短。”宋把頭笑罵著往地上吐了口煙渣,煙圈從鼻孔裏冒出來,在日頭下散成白氣,“榮廷,咱沒官府的文書,就這麽立總會、招民團,真不怕哪天朝廷派個官來,說咱私設武裝?”
    江榮廷把算盤打得劈啪響,算珠碰撞的脆響混著窗外的操練聲:“咱把溝裏管得比官府還齊整——百姓有錢賺,治安不含糊,皇上知道了,沒準賞個頂戴花翎,讓咱正經管這碾子溝呢。”
    “還頂戴花翎?”宋把頭嗤笑一聲,煙杆往地上一點,“不把咱當胡子剿了就燒高香。”他頓了頓,往會房裏瞅了眼牆上的規矩條,聲音沉了些,“不過你說得對,有金子有槍,腰杆子就硬,天塌下來也能扛住。”
    江榮廷這時才停了手,算盤上的珠子正好排成一道直線。他抬頭時,見日頭已斜到西山頂,光透過槐樹葉篩下來,在宋把頭背上投下斑駁的影。院裏夥夫劈柴的斧頭落得“砰砰”響,震得老槐樹葉子簌簌掉,一片葉子飄到宋把頭的煙杆上,他抬手一撣,葉子打著旋兒落在門檻邊。
    “煙囪冒煙了。”江榮廷忽然說。
    宋把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會房的煙囪正冒出淡青的煙,被風扯成細縷,纏在槐樹枝椏間。遠處礦坑傳來收工的號子,混著民團操練的喊殺聲,在碾子溝的山坳裏撞來撞去,像首沒譜的歌,卻透著股熱辣辣的勁,往人心裏鑽。他吸了口煙,煙鍋子紅得發亮,“走,去瞅瞅灶上燉的肉爛了沒。”
    會房的新漆還泛著冷光,簷角的紅綢子被風扯得直打顫,纏在木椽上鬆鬆垮垮。登記用的長條木桌沒撤,硯台裏的墨汁凝得稠了,旁邊的粗麻名冊厚得壓手——兩天功夫,一百個名字擠得紙頁發沉,連邊角都寫滿了。龐義背著手踱了兩圈,指腹敲著名冊,“咚咚”聲混著遠處礦錘的悶響,倒像在數著這百號人哈出的白氣。
    院壩裏的呼喝聲裹著寒氣,朱順的嗓子啞得發緊,棗木棍掄得帶起風,“啪”地抽在結著薄霜的石板上:“腿並攏!再晃把你腳踝捆上!”他額角的汗珠子剛冒出來就涼透了,順著臉頰滑進領口,卻顧不上抹——正瞪著隊列裏順拐的後生,“出左腿!抬左胳膊!怎麽的,你凍木了?跟塊礦渣似的!”
    一百條漢子分成五隊,短褂外頭多罩著件厚棉坎肩,有幾個正偷偷往手心裏嗬氣。最前排的後生攥著木槍,槍杆磨得發亮,卻還是被朱順的棍子點中脊梁:“槍頭太低!想戳凍土疙瘩?”隊列裏窸窣一陣調整,木槍拖地的“沙沙”聲混著跺腳聲,把院角的殘霜攪成了灰蒙蒙的霧。
    朱順從東頭跑到西頭,抄起石桌上的粗瓷碗灌了口熱水,水汽在鼻尖凝成細珠。“再練十趟劈刺!”他把碗往桌上一墩,“午飯前練不熟的,灶房那鍋豬肉燉粉條可沒你們的份!”
    漢子們的吼聲裏裹著白氣,木槍劈砍的“呼呼”聲撞在會房門板上,震得門軸“吱呀”響。朱順瞅著這光景,眼角的褶子鬆了鬆——這百號人,得在這冷天裏磨出筋骨來,才不算辜負那兩天搶破頭的熱乎勁。
    兩個團勇反剪著個後生的胳膊往裏走,後生掙紮得像條離水的魚,粗布褲腳在結了層薄霜的青磚地上蹭出兩道白痕,混著礦泥成了灰黑色。院角的老梨樹枝椏晃蕩,殘葉“沙沙”響,風卷著幾片葉子打在他褲腳,沒入磨出的布絲裏。
    碾子溝的日頭像是浸了蜜,灑在人臉上都帶著暖烘烘的甜。礦坑裏的鑿石聲比往常稠了,“叮叮當當”撞在山壁上,混著金工們的笑罵聲飄出來,聽得人心裏敞亮——再沒人縮著脖子怕被搶,也不用攥著碎金往袖口裏藏,褲腰帶上的煙荷包都敢敞著口晃。
    街麵上更見出不同來。先前總蹲在路邊瞅空“卡脖子”的崽子,早沒了影;以前酒館裏劃拳能掀翻桌子的醉漢,如今喝完酒規規矩矩往家走,路過巡邏的團勇還會咧嘴笑:“兄弟辛苦了!”連孩子們都敢跑到礦坑邊撿碎礦石,不用再被爹娘扯著耳朵往屋裏拽。
    民團的黑布褂子成了溝裏最穩當的景致。朱順帶的人在鷹嘴崖搭的了望棚,煙筒裏的青煙直挺挺往上冒;龐義領著人在街上轉,手裏的槍不咋亮,可往那兒一站,街邊的賭攤就自己散了。有回高把頭撞見個外鄉來的生麵孔,剛要喝問,那漢子先舉了手:“我是來投親的,啥壞事沒幹!”
    風裏飄著新麥的香,金工們收工往家走時,會指著山梁上的日頭說:“這日子,才叫日子!”連最寡言的老金工都哼起了小調,調子不成樣,卻透著股壓不住的活泛——就像開春的凍土,終於裂開了縫,能瞧見底下冒頭的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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