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官查金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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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世功在吉林城當協領,管著城外三營馬隊,手裏的印把子比知府的朱筆還管用——地方上的礦場、商號,誰不看他臉色行事。許金龍當年能在碾子溝橫得起來,靠的就是這棵大樹。每月初一,許金龍準讓人趕著騾車往吉林城送東西,車板上蓋著厚氈,裏頭不是金條就是野山參,偶爾還裹著兩張上好的貂皮,全是給佟世功的“月敬”。
佟世功收了好處,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官府查礦的差役剛到溝口,他一封帖子遞過去,差役就得打著哈哈往回走;有別的金幫想跟許金龍搶地盤,他派兩個兵丁去“巡查”,槍杆子往井口一戳,誰還敢動?許金龍在碾子溝燒殺搶掠那幾年,官府的卷宗上永遠寫著“碾子溝治安如常”,背後都是佟世功的手筆。
說白了,許金龍是他插在碾子溝的爪子,替他摟金子,他則在吉林城替這爪子遮風擋雨。如今爪子斷了,江榮廷這新主兒連句軟話都沒遞過來,更別說金條貂皮——佟世功坐在當鋪的椅子上,指尖敲著扶手的節奏,早不是閑聊,是在算這筆賬該怎麽討回來了。
江榮廷領著龐義往宋把頭的窩棚走,夜裏的風卷著雪粒打在棉袍上,“呼呼”作響,往衣領裏鑽。剛到門口,就聽見裏頭朱順正跟宋把頭嘮嗑,說話聲裹著煙袋鍋的“滋滋”聲傳出來,混著窩棚裏透的煤煙味,在空氣裏凝出股嗆人的暖。
“大哥,把總來了!”守在門口的團勇掀簾進來。宋把頭手裏的煙袋鍋“咚”地磕在炕沿上,慌忙往被窩裏鑽,扯過補丁摞補丁的棉被蒙住半張臉,背過身去時,肩膀還故意聳得老高,像塊硬邦邦的土坷垃。
江榮廷掀簾進屋,窩棚裏彌漫著煤煙的氣息。他往炕邊一站,看著宋把頭緊繃的後背:“大哥這是咋了?聽龐義說你上火臥炕了,要不要去溝外請個郎中瞧瞧?”
宋把頭脊梁骨挺得像根硬木棍,半點沒應聲。過了半晌,“咕噥”著翻了個身,臉衝著牆,後腦勺對著江榮廷,耳根子卻紅得像被火鉗燙過——江榮廷心裏明鏡似的,這是還在為高把頭那事置氣。
他蹲在炕沿邊,指尖敲了敲炕桌:“大哥,你表弟高誌鵬這兩天沒再來煩你吧?”
“我打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沒爹沒媽沒親戚!”宋把頭猛地轉過來,胡子撅得老高,“我絕戶!哪來的表弟!”
江榮廷嘴角勾了勾,從懷裏掏出張紙條晃了晃,紙條邊緣被風刮得發毛:“看來是我弄錯了。前兒個把付老把頭的井子給了高誌鵬,那小子樂的,當場給我磕了仨響頭,這是他剛托人送來的謝帖,讓我明天去二道河子的酒館赴宴啊。”
“你把付把頭的井給了他?”宋把頭“噌”地坐起來,被子滑到腰上,“那付老把頭咋辦?喝西北風去?”
“大哥別急啊。”江榮廷往炕裏挪了挪,“我調付把頭去會上當把頭,專管各井的金脈勘探,教大夥找富礦。這樣一來,不光他有營生,全溝的金工都能多淘點,總比守著口老井耗著強。”
宋把頭瞅著江榮廷眼裏的笑意,手在膝蓋上搓了搓,耳根子更紅了,半晌才嘟囔:“你這小子……倒會安排。”
“剛才溝外傳來信,”龐義在門口插了句,“來了個戲班子,問咱要不要請進來熱鬧熱鬧?”
宋把頭眼睛一亮,剛才的氣早拋到腦後,嗓門亮得像敲銅鑼:“來!咋不來?讓弟兄們也鬆快鬆快!”說著掀了被子就要下炕,“我去瞅瞅戲台搭在哪合適!”
江榮廷看著他利利索索穿鞋,笑著擺手:“大哥歇著,我讓弟兄們去安排就行。”宋把頭“哼”了一聲,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抓過煙袋鍋往煙荷包裏塞煙絲,手都帶了點抖,煙末子撒在炕席上。
戲班子的人在後台卸了妝,武生甩著水袖往炭盆邊湊,手在火苗上烤得發紅:“這碾子溝的風真能鑽骨頭,剛在台上翻筋鬥,棉褲裏像揣了冰碴子——咱從吉林府過來時,卡子上的兵都換了模樣,先前那些戴毛皮帽的俄國人少了大半,聽守卡的清軍說,俄國人要撤軍了。”
打鼓佬正用布擦鼓麵,布上的潮氣在鼓邊凝出細珠:“可不是?茶館裏聽跑堂的講,中東鐵路的俄兵都在往哈爾濱縮,昨兒見著吉林府來的信使,快馬加鞭的,說是將軍衙門在調巡防營,八成是俄國人一走,官府要騰出手來剿匪了。”他往火裏添了截鬆枝,火苗“劈啪”竄了竄,映得他臉上的皺紋忽明忽暗,“這深山裏的金溝,怕是藏不住了——俄國人在時官府不敢動,如今他們要走,朝廷還能容得下私采黃金的?”
江榮廷正幫宋把頭遞過煙荷包,聞言指尖在粗布上碾了碾:“吉林那邊調兵的動靜很大?”
“大得很!”武生搓著手上的瘡口,紫黑的疤在火前泛著亮,“過烏拉街時,見著好幾隊巡防營往東邊開,扛的都是新造的快槍,說是專查沒執照的礦坑。兵爺們說,俄國人撤了,龍興之地得由朝廷自己看住,再敢私采,抓著就往吉林大牢裏送。”
宋把頭往煙袋鍋裏塞煙絲的手頓了頓,煙杆往炕沿上重重一磕:“剿匪?早幹啥去了!”他啐了口唾沫,眼底泛起狠勁,“俄國人占著吉林那幾年,官府躲得比誰都遠,如今俄國人要走,他們倒想起‘龍興之地’了,怕不是換撥人來搶金子!”
“如今俄國人撤得急,官府想把地盤攥回去。”江榮廷望著窗外,井架的影子在地上被風吹得歪歪扭扭,像個打晃的醉漢,“他們要的不隻是金子,是這溝裏的話語權。”
“話語權?我看是搶錢的由頭!”宋把頭猛吸一口煙,煙鍋裏的火星亮得刺眼。
拉胡琴的老丈撥了個音,弦子在風裏抖得發顫,像是應和著遠處牡丹江的悶響。江榮廷沒再接話,隻把宋把頭的煙荷包往他懷裏塞了塞,該備的幹糧,該探的隱蔽礦道,怕是得緊著些了——俄國人的影子剛要淡,官府的刀,眼看就要亮出來了。這日子,瞧著比往年更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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