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尋醫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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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議和的事剛落定,碾子溝那幾間臨時騰出來的營房就被傷兵的呻吟裹得密不透風。土坯牆縫裏鑽進來的風都帶著血腥味,朱順蹲在牆根,煙袋鍋子在凍硬的石頭上磕得邦邦響,指節因為用力泛白——剛點過數,能喘勻氣的傷兵共五十九號,輕重都算上。
    最讓人揪心的是營房東頭,三個肚子挨了槍子的後生早燒得迷迷糊糊,嘴裏胡話翻來覆去都是“娘”“水”。民團裏那兩個隻會嚼草藥的老漢蹲在旁邊,手搓得像要磨出火星子,額頭的汗珠子砸在地上,比碗裏那點稀得透光的藥汁還稠。
    “不能等了。”朱順把煙袋往腰裏一別,嗓門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藥匣子底都能映見人了,金瘡藥就剩倆油紙包,連布條子都快從破棉襖上撕光了。再等下去,這些後生都得交代在這兒,別說打仗,人都得爛沒了!”
    當天傍晚,江榮廷沒多耽擱,當即喊來個腿腳快的弟兄:“快馬去吉林給趙栓送話!就說溝裏傷兵快扛不住了,讓他先定下兩家靠譜的藥鋪,能墊錢先把緊要的藥材留著,再尋尋大夫的下落,最好先約好,我們這就動身,到了就敲定。”
    快馬的馬蹄子在凍土上敲出急雨似的響,載著信往吉林去了。
    第二天一早,江榮廷揣著沉甸甸的銀袋,帶著劉寶子、馬翔跨上快馬。一路風急,江榮廷勒著馬韁回頭叮囑:“到了吉林,先跟趙栓碰頭。藥材得挑新曬的,別要那些發潮的;大夫那邊,不光看手藝,得是肯實心幹活的,別擺架子。咱碾子溝是偏,但隻要能把弟兄們的傷治好,錢上不能虧待。”
    進了吉林城,城門樓子底下,趙栓早等著了。他棉襖上還沾著雪沫子,見了他們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搓著凍紅的手:“把總,可算來了!我找了兩家老藥鋪,‘回春堂’和‘濟世堂’,掌櫃的都是老交情,說能勻出八成的貨,就是得等兩天配齊。大夫那邊我約了三個,一個是前軍中的頭等醫官,解甲歸田了,治槍傷箭傷是拿手的;還有對父子倆,專治跌打損傷,城裏口碑好得很。”
    江榮廷鬆了口氣,拍了拍趙栓的肩膀:“辛苦你了。藥材的事讓馬翔跟著你盯著,我去見大夫。”
    可真見了麵,事沒那麽順。
    那位老醫官坐在太師椅上,聽江榮廷說要去碾子溝,頭搖得像撥浪鼓:“碾子溝?那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我這把老骨頭,路上顛散了架都不一定到得了。再說山裏條件差,缺這少那的,治不好人反倒誤了性命,我擔不起這罪過。”
    江榮廷沒急,蹲在他對麵,聲音沉得很:“大爺,您甭嫌偏。溝裏三個後生肚子上的槍眼爛得流膿,燒得直打挺,夜裏還喊著要喝口熱水。他們都是為了百姓跟土匪拚命的漢子,就這麽爛死了,冤不冤?”他頓了頓,又補了句,“到了那兒,住處現成的,藥材管夠,酬勞給您加倍,用完了我親自送您回來,絕不食言。”
    就這麽磨了小半天,老醫官看著江榮廷眼裏的紅血絲,終是歎了口氣:“罷了,我帶個徒弟,多雙幫手。”
    見那對父子時,兩人倒沒嫌路遠,隻是搓著手直瞅桌子:“江大哥,不是俺們駁麵子,家裏上有老下有小,走這一趟,至少半個月營生沒了……”
    江榮廷沒多話,從銀袋裏倒出十塊銀元往桌上一放,銀元撞出清脆的響:“這是定金。到了碾子溝,診金按人頭加倍算,管吃管住,回來時再給你們備足盤纏。”
    那父親抓起銀元掂了掂,衝兒子使個眼色:“江大哥是痛快人!俺們爺倆別的沒有,接骨治傷的手藝不敢含糊,這就收拾家夥跟您走!”
    五天後,藥材配齊了,裝了滿滿兩大車。江榮廷衝劉寶子道:“你帶著這幾位大夫,押第一車先回。路上當心,別讓藥材顛壞了,大夫們也照應著點,別凍著累著。”
    劉寶子拍著胸脯應:“大哥放心!”他甩了個響鞭,趕著車,帶著大夫們往碾子溝去。車軲轆碾過石板路,吱呀聲混著馬蹄聲,像在催:快些,再快些,溝裏的弟兄們還等著呢。
    吉林城的影子越來越小,劉寶子回頭望了一眼,又猛地揚了揚鞭子。風從耳邊刮過,他仿佛聽見了碾子溝裏傷兵的咳嗽聲、低吟聲,心裏就一個念頭:快點到家,讓大夫們早點上手,讓弟兄們少受點罪。
    江榮廷望著車影轉過街角,才轉身往街裏走。雪粒打著臉,他把棉袍領子往上拽了拽,不多時便到了德盛糧行門口。
    掀開門簾進了內屋,暖意撲麵而來。靠牆的炭盆燃著紅炭,把木桌熏得帶點煙火氣。吳德盛正坐在太師椅上,捏著旱煙杆往煙鍋裏塞新揉的煙絲,眼角瞟著窗外街上的動靜,見他進來,慢悠悠開口:“榮廷,你瞧著沒?這吉林城最近是越來越不消停了。”
    江榮廷剛抿了口熱茶,茶碗沿上凝著層薄汽,聞言抬眼:“爹是說……俄國人那邊?”
    “不光俄國人,”吳德盛劃了根火柴點著煙,煙霧在暖空氣裏打了個旋,他聲音沉了沉,“日本人也在城外屯了不少兵,聽說南邊的鐵路線,兩邊都在搶著修,明裏暗裏較勁呢。前陣子我去碼頭收糧,見著俄國人的巡邏隊跟日本浪人在街口差點動了手,虧得巡捕房來得快。”
    江榮廷指尖在茶碗沿上頓了頓,木桌的紋路硌著掌心。他在碾子溝雖偏,卻也早聽說這些風聲——俄國人占著北邊的鐵路,日本人在南邊紮了根,東北這地界,早晚得成倆強人的角鬥場。
    “糧價都跟著瘋漲,”吳德盛磕了磕煙灰,煙灰落在炭盆邊的銅盤裏,“俄國人要軍糧,日本人也來訂,張口就是上千石,還指定要陳麥。我估摸著,這不是尋常的囤貨,是真要動真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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