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借勢謀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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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品車在雪道上顛簸著,車廂裏堆著半車藥材,空氣裏彌漫著當歸和艾草的味道。江榮廷掀開車簾一角,看了眼窗外掠過的枯樹林,又放下簾子,眉頭依舊沒鬆開。
劉紹辰正借著從簾縫透進來的光,翻看一本磨損的舊書,見江榮廷神色沉鬱,便合了書:“把總,心裏有事?”
江榮廷往炭盆裏添了塊炭,火星子“劈啪”跳起來,映得他臉上明暗不定。“紹辰,這次去吉林,遇上點事。”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日本人找我了。”
劉紹辰眼神微動,沒插話,等著他往下說。
“是個叫森木的,大和商行的老板,看著文質彬彬,手裏卻握著軍火。”江榮廷指尖在膝蓋上劃著,“他說,他們日本人早晚要跟俄國人動真格的,想讓咱幫著偵查俄國人的布防,或者偶爾襲擾一下他們的輜重隊。”
他抬眼看向劉紹辰,語氣裏帶著困惑:“他許了好處,說事成之後給咱最精良的軍火,還能長期合作。你也知道,咱溝裏缺的就是家夥什,真有那些硬貨,往後誰也不敢輕易欺負到咱頭上。”
“但是你怕了?”劉紹辰問。
“不是怕。”江榮廷搖頭,“是覺得懸。俄國人橫,日本人更不是善茬。這倆貨在咱東北的地界上打架,咱摻和進去,算哪門子事?幫了日本人,俄國人記恨咱;要是沒辦好,日本人怕是也不會給好臉色。到時候兩邊不討好,碾子溝怕是要被攪成一鍋粥。”
他歎了口氣:“我琢磨了一路,拿不定主意。答應吧,怕引火燒身;不答應吧,那軍火是真誘人——這亂世裏,手裏沒硬家夥,腰杆子都挺不直。”
車廂裏靜了片刻,隻有車輪碾過積雪的咯吱聲。
劉紹辰忽然笑了,那笑聲很輕,卻讓江榮廷的目光一下子聚了過來。
“把總,您覺得日俄為啥要在咱這地界打仗?”劉紹辰反問。
“還能為啥?搶地盤,爭利益唄。”
“那他們把咱當什麽了?”劉紹辰又問,“是當人看,還是當棋盤上的棋子,或者……是能幫他們咬人的狗?”
江榮廷一怔,沒說話。
劉紹辰語氣平淡,卻帶著股清醒的冷,“俄國人是豺狼,日本人就是虎豹,都是來搶東西的。他們打起來,那是狗咬狗,一嘴毛,跟咱沒半分關係——咱既不是他們的狗,也犯不著替任何一方賣命。”
他往前湊了湊,眼神亮起來:“但他們打架,咱能撈著好處,這就有關係了。”
“你的意思是……”
“日本人給軍火,咱想要;俄國人要是也來許好處,咱也能接著。”劉紹辰說得幹脆,“幫誰,不幫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誰給的好處實在,咱就跟誰‘合作’。偵查情報?可以,但得看值多少軍火;襲擾輜重隊?也行,但得先把彈藥送過來。”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甚至,咱可以兩邊都應著。給日本人的消息,摻點假,讓他們跟俄國人打得更凶;要是俄國人也來找咱,咱也跟他們虛與委蛇,讓他們覺得咱還有利用價值。他們鬥得越狠,越沒空盯著咱,咱就趁這功夫,把他們的軍火、糧食、物資,能弄多少弄多少。”
“東北這地界,論軍火,誰能比得上這兩家?那是他們的家夥事,再好也是別人的,隻有弄到咱手裏,讓弟兄們握緊了,才是咱自己的底氣。”劉紹辰看著江榮廷,目光坦誠又銳利,“把總,亂世裏,指望誰都不如指望自己。日本人也好,俄國人也罷,都是咱壯大自己的梯子。踩著他們給的好處往上爬,等咱碾子溝的槍杆子夠硬,人夠多,到時候別說他們,就是再來幾路豺狼虎豹,咱也能一拳頭砸回去!”
“說到底,強大自己,才是真格的。”
江榮廷看著劉紹辰,車廂裏的藥味似乎都淡了些。他心裏那團糾結的亂麻,像是被這幾句話一下子挑開了,豁然開朗。
他猛地一拍大腿,炭盆裏的火星又跳了跳:“好小子!你這腦子,是真開竅!”
剛才還覺得進退兩難的事,經劉紹辰這麽一說,竟成了個難得的機會。
“就按你說的辦!”江榮廷眼裏的猶豫一掃而空,隻剩下果決,“日本人那邊,先拖著,讓他把好處亮得再實在些;俄國人那邊,也得想辦法搭個線——兩邊的好處,能吃多少吃多少!”
車窗外的風還在呼嘯,但江榮廷覺得心裏頭那點憋悶,全被這股子透亮的思路吹散了。他看了眼劉紹辰,這書生模樣,肚子裏裝的果然不是酸墨水,是能在亂世裏趟出活路的真見識。
碾子溝的日子,或許真能不一樣了。
回到碾子溝沒幾日,這“不一樣”的苗頭還沒冒出來,先刮起了些刺人的風。
劉紹辰在會房後牆根尋了間空屋住下,風言風語就沒斷過。團勇們扛著槍從他窗下過,嗓門敞亮得故意讓他聽見:“那書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識幾個字,能頂啥用?”有人往地上啐了口,槍托往雪地裏一杵,“依我看,把總是心善,可憐他流落至此,不過是添副碗筷的事——真要論幹活、拚刀子,他能頂個屁用?”
金廠的老砂工蹲在溜槽旁抽旱煙,對著後生撇嘴:“文縐縐的,怕是連砂金和石礫都分不清。”連街口賣雜貨的老漢都跟人念叨:“亂世裏槍杆子才是道理,他那支筆能頂啥用?”
這些碎話像砂金裏的石渣子,不顯眼,卻硌得人慌。劉紹辰像是沒聽見,每日天剛亮,就揣著個磨得發亮的舊本子出門,背著手在溝裏慢慢轉。溝裏的金場、民團,溝外的村落,他都轉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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