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擘畫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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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場井子旁堆著新淘的砂金,漢子們掄起鎬頭,鎬尖剛觸到砂土便輕飄飄收回,像是怕費了力氣。
    隻因金子是按人頭平分的,幹多幹少一個樣。分金時,那點砂金擺在眾人麵前,總有人盯著分量皺眉——有人從早幹到晚,腰彎得快貼了地,有人卻趁空歇了好幾回,到頭來分得的竟沒差別。賬房老胡在角落撥算盤,珠子打得再響,算出的數也人人相同,擋不住周遭那片低低的嘟囔,全是嫌這規矩養了懶漢的怨氣。
    真要論起誰偷懶,誰也不肯認。末了還是得往會房去,等著江榮廷來斷。可他即便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也說不清誰該多拿誰該少得——畢竟眼瞧著滿場人都在磨洋工,誰也不肯先多使一分力。
    民團的場子,大青溝的弟兄們最是齊整,日頭剛冒尖就列隊站好,範老三背著手在隊前走,誰槍沒擦淨、誰步子錯了,眼一瞪便沒人敢吱聲,真有事時喊一聲“找範團總”,半個時辰內準有回應。
    麻煩在碾子溝。龐義、朱順、劉寶子都是團總,三個人各帶一隊,操練時各喊各的號子,遇上事了,這個說“該往東”,那個說“得往西”,誰也不服誰——原該有個總領定奪,偏這層規矩沒理順,倒成了僵局。更糟的是軍械庫,長槍短槍堆在一塊兒,有的生了鏽,有的缺了零件,朱順進來找子彈,翻了半天竟找出個空彈殼,氣得踹了箱子一腳:“就沒人管管?”
    溝外的流民太多了,黑壓壓一片擠在破草棚裏,金廠就那麽些井子,多出來的人連砂金的邊都摸不著。男人們蹲在雪地裏發呆,女人們抱著凍得哭的孩子,地上連塊像樣的農具都沒有,有個老漢咳得直不起腰,哆哆嗦嗦摸出半塊凍硬的窩頭,掰了點給孩子,自己咽了口唾沫。“先生,”有個漢子啞著嗓子問,“除了金廠,就沒別的活路了?”旁邊的人歎著氣搖頭:“能活著就不錯了……”
    還去街麵上轉。碾子溝街上倒還算安穩,鋪子開門、小販吆喝,偶有口角,看鋪子的老漢嗬斥兩句也就罷了,沒人大打出手。
    亂的是金場外那二十幾個交了保安費的村落。沒有個正經領頭的,張家占了李家的地,王家欠了趙家的糧,找的不過是村裏輩分高點的老漢,隻會搓著手說“我再勸勸”,轉頭就沒了下文。有回兩家人為了灌溉的水渠打起來,竟提著鋤頭動了手,最後還是民團的人路過才拉開——這些村落離著碾子溝遠,江榮廷的名頭雖響,到底管不過來,日子久了,便成了沒人疼的角落。
    劉紹辰的本子上,這些都記著:民團要定層級,軍械要歸攏;流民得給條活路,不能總耗著;村落得立規矩,選些得力的人當甲長、保長,不光是斷糾紛,更要把這些地方牢牢攥在手裏——說到底,是要讓江榮廷的名字,真真切切落在每寸土地上。
    轉了三日,他忽然把自己關在了屋裏。會房的團勇送早飯,見他屋裏的燈亮了整夜,桌上堆著揉皺的紙,他趴在案前,手裏的筆寫寫停停,眉頭擰得像打了個結。午飯送去時,早飯還放在一旁,動都沒動。晚飯送過去,他隻抬了抬頭,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放著吧。”
    那兩天,碾子溝的風更冷了些。有人扒著窗縫往裏瞅,見他時而對著本子出神,時而起身在屋裏踱步,影子被油燈拉得忽長忽短,倒比平日裏挺拔了幾分。沒人再笑他文弱,反倒覺得那扇緊閉的木門後,藏著股說不清的勁。
    第四日天擦黑,劉紹辰推開了門。他眼下泛著青黑,頭發亂糟糟的,手裏卻捧著一疊碼得整整齊齊的紙,紙頁邊緣被指尖磨得發毛,墨跡卻透著一股子清亮。
    他徑直走向會房,江榮廷正對著一張地圖琢磨日俄的動向,見他進來,隨手往旁邊的椅子指了指:“坐,剛讓夥房燉了肉,一起吃點。”
    劉紹辰沒坐,把紙往前一遞,聲音不高,卻很穩:“把總,這是我擬的章程。”
    江榮廷起初沒太在意,隨手接過來,指尖剛碰到紙頁,目光就定住了。
    頭幾頁是民團建製,墨跡落得幹脆:編三個民團,每團二百人。龐義為總領,統管三團;範老三領一團,防區定在大青溝,守著溝裏最險的幾道山梁;朱順領一團,紮在碾子溝核心,護住金廠和會房周遭;劉寶子領一團,分管周邊村落,把那些交了保安費的屯子都圈進防區。旁邊特意注了行字:各團總兼管本團軍法,弟兄們犯了錯,小過由團總按規矩罰,大過報總領龐義核審;軍械庫鑰匙由龐義執掌,領彈藥得龐義或者江榮廷簽的條子,沒有條子都不能開庫。末了添了句:每團設醫療隊,找兩個懂草藥的老鄉帶著,刀傷槍傷隨叫隨到。
    緊跟著是守備隊:馬翔帶一百人,專司兩件事——一是江榮廷和會房的安全,白日裏哨卡設在會房前後,夜裏巡邏隊得繞著院牆轉三圈;二是管街麵秩序,鋪子吵架、醉漢鬧事,見了就得管,管不了的直接扣人。
    金廠管理那頁,寫得紮實:趙亮全權盯著各井子采砂,按砂金量核工錢——誰淘得多、成色足,誰就得的多;賬房老胡專管記量,每日挨個井子核砂金,記清每人筐數、每筐成色,算出當日應得工錢,一筆筆寫在本子上。
    場內糾紛也有說法:誰少記了砂量、誰混了低成色砂金充數,先由各井把頭按章程斷——少記的補回來,混砂金的扣半日光景工錢;真要是扯不清,比如有人偷換了秤砣耍滑,就報給趙亮,他帶著老胡的賬本一一對,錯了的當場就得改過來。
    流民安置部分,字裏帶著暖意:溝外荒地全部分給流民,誰開墾歸誰,三年不抽稅。農閑時練槍,由朱順的民團派人來教,每月三回,漏一次扣來年一成糧;另找溝裏懂農事的老李牽頭,誰家缺農具、少種子,報給他匯總,會房統一置辦,秋收後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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