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契約婚,袖口香
字數:7407 加入書籤
第二天早上天剛亮,我就醒了。窗外的梧桐樹葉子被風吹得“沙沙”響,透過窗簾縫隙能看到一點點晨光,可我卻一點睡意都沒有。昨天晚上跟蘇清媛鬧僵後,她在客廳坐了半宿,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早上起來客廳裏空蕩蕩的,隻有她留下的一個空水杯。
我走到母親房間門口,輕輕推開門,母親還在睡著,臉色比昨天好了點,但眉頭還是皺著,像是在做什麽不好的夢。我幫她掖了掖被角,心裏暗暗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問清楚陸承安,到底有什麽辦法救我爸。
離九點還有一個小時,我換了件蘇清媛留下的淺藍色旗袍,又找了塊素色的絲巾係在脖子上,把陸承安給我的紙條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裏。剛要出門,就看到春桃提著一個布包站在門口,眼睛紅紅的。
“小姐,你要去哪?”春桃看到我,趕緊迎上來,“我昨天聽說家裏出事,就趕緊從鄉下趕回來了,阿姨怎麽樣了?”
我心裏一暖,春桃是在沈家待了十幾年的老丫鬟,跟我們家感情很深。“我要去見個人,可能能救我爸,”我拉著她的手,“你幫我照看著我媽,我很快就回來。”
春桃點點頭,把布包遞給我:“這裏麵有幾個我媽做的包子,小姐你路上吃,別餓著了。”
我接過布包,眼眶有點發熱,轉身往外走。靜安寺離法租界不算太遠,我坐了輛黃包車,車夫拉著車在石板路上跑,風吹在臉上有點涼,路邊的商鋪陸續開門,賣早點的攤子冒著熱氣,可我卻沒心思看這些,心裏全是對今天見麵的期待和不安。
到靜安寺旁的咖啡館時,還差十分鍾九點。咖啡館是西式的,木質的門麵上掛著塊黑色的招牌,上麵寫著“靜安咖啡館”幾個燙金的字。推開門,裏麵飄著濃鬱的咖啡香,幾張木質的桌子擺得整整齊齊,玻璃窗上貼著“禁止吸煙”的英文標識,一個穿著白色圍裙的服務員正端著銀質的咖啡壺給客人倒咖啡。
我掃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陸承安。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西裝,跟平時穿的長衫完全不一樣,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袖口別著的銀質袖扣在燈光下閃著光。他麵前放著一份報紙,手裏拿著一杯咖啡,正低頭看著報紙上的內容。
我走過去,輕輕敲了敲桌子,陸承安抬起頭,看到我,眼神柔和了點:“來了,坐吧。”
我在他對麵坐下,服務員走過來問我要什麽,陸承安替我回答:“給她來一杯熱牛奶,再要一份三明治。”
“陸管家,你……”我剛要開口,陸承安就把麵前的報紙推給我,指著上麵的一條新聞:“你看,你父親被關押在南京憲兵司令部,顧家已經放出話,說他‘通敵證據確鑿’,要是再找不到證據,恐怕情況會很危險。”
我拿起報紙,標題上“沈敬之通敵日寇,已被關押”幾個字刺得我眼睛生疼。報紙上還配了張父親被憲兵押著的照片,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我能想象到他當時的樣子。
“陸管家,你說有辦法救我爸,到底是什麽辦法?”我放下報紙,急切地問。
陸承安喝了口咖啡,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麵前:“你看這個。”
我拿起文件,上麵寫著“契約婚姻”四個大字,下麵是密密麻麻的條款。我越看越驚訝,抬頭看著陸承安:“你……你要我嫁給你?”
陸承安點點頭,眼神很認真:“我娶你,以沈家女婿的身份,就能名正言順地動用我的人脈去救你父親,也能幫你保住沈家的產業。但是,這隻是一場契約婚姻,婚後你要配合我調查一些事情,而且不能幹涉我的私事。”
我手裏的文件差點掉在地上,心裏亂得像一團麻。嫁給陸承安?他是我們家的管家,我們之間差著輩分,而且我昨天才剛被顧廷琛解除婚約,現在又要嫁給別人,還是一場契約婚姻……
“為什麽是我?”我聲音有點發顫,“你明明可以不管我們家的事,為什麽要幫我?”
陸承安看著我,沉默了幾秒,才說:“我在沈家待了十幾年,沈先生待我不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沈家就這麽完了。而且,我跟顧家也有點淵源,正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查清一些事情。”
他說得很平淡,可我總覺得他還有什麽沒說。就在這時,服務員端著熱牛奶和三明治過來,放在我麵前,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小姐,您的牛奶和三明治。”服務員笑著說。
我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溫熱的牛奶滑過喉嚨,稍微緩解了我緊張的情緒。我看著麵前的契約,心裏反複掙紮:一邊是父親的安危和沈家的產業,一邊是一場沒有感情的契約婚姻,我到底該怎麽選?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咖啡館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若雁,你怎麽在這裏?”
我回頭一看,是蘇清媛。她穿著一身粉色的旗袍,手裏提著一個油紙袋,裏麵裝著生煎包和豆漿,看到我和陸承安坐在一起,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快步走了過來。
“清媛,你怎麽來了?”我站起來,心裏有點慌亂,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
蘇清媛把油紙袋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我麵前的契約,又看了看陸承安,笑著說:“我早上起來看到你不在,就想著你可能沒吃早飯,特意買了你愛吃的生煎包,沒想到你在這裏跟陸管家見麵。”
她的目光落在契約上,眼神閃了閃,拉著我的手說:“若雁,你們這是在談什麽啊?這是什麽文件?”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陸承安就開口了:“我跟沈小姐在談一些關於沈家產業的事情。”
蘇清媛卻好像沒聽見他的話,拉著我的手勸道:“若雁,承安哥雖然是好人,可你們身份懸殊,有些事情還是要想清楚。你剛經曆了那樣的事,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身體,救沈叔叔的事可以從長計議,沒必要這麽著急做決定。”
我知道她是在說契約婚姻的事,心裏有點不舒服,可還是耐著性子說:“清媛,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爸現在很危險,我沒有時間等了。”
“怎麽沒時間等?”蘇清媛皺著眉,語氣有點急,“顧先生說不定隻是一時生氣,你再求求他,說不定他會回心轉意的。顧家在南京有勢力,隻要顧先生肯幫忙,沈叔叔肯定能沒事的。”
我沒想到她會提起顧廷琛,心裏一陣刺痛。“清媛,你別再說了,顧廷琛他不會幫我的,”我抽回手,“他昨天那樣對我,你又不是沒看到。”
蘇清媛還想說什麽,陸承安突然開口:“蘇小姐,我跟沈小姐談的是沈家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他的語氣很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蘇清媛臉色有點不好看,卻還是笑著說:“我隻是擔心若雁,畢竟她剛經曆了這麽多事,怕她被人騙了。”
我心裏有點煩躁,剛要說話,突然想起母親昨天咳血的樣子,醫生說需要用錢買進口西藥,要是再拖下去,母親的身體肯定撐不住。而沈家的產業要是被顧家吞了,我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我深吸一口氣,拿起筆,看著陸承安:“這份契約,我簽。”
陸承安看著我,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你想清楚了?一旦簽了字,就不能反悔了。”
我點點頭,在契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音,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的人生就要徹底改變了。
陸承安收起契約,放進公文包裏,然後從錢包裏拿出一疊錢遞給我:“這些錢你先拿著,給阿姨買些補品,不夠再跟我說。”
我接過錢,心裏又酸又暖,剛要道謝,就無意間聞到陸承安袖口傳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那味道很熟悉,是法國“夜巴黎”香水的味道,顧曼麗昨天穿的粉色洋裝上麵,就是這個味道!
我心裏“咯噔”一下,看著陸承安的袖口,想問他是不是見過顧曼麗,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救我爸才是最重要的。
陸承安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站起身說:“三天後舉行簡單的婚禮,地點在法租界的小教堂,我會安排人接你母親過去。婚禮不用請太多人,就我們幾個親近的人就行。”
我點點頭,跟他道別後,拿起春桃給我的布包,轉身往外走。剛走到咖啡館門口,就看到蘇清媛站在不遠處的樹底下,手裏還提著她買的生煎包,臉色很難看。
“若雁,你真的要嫁給陸承安?”蘇清媛看到我,快步走過來,語氣很急切,“你是不是瘋了?他隻是我們家的管家,你們怎麽能結婚?再說了,你怎麽知道他不是為了沈家的財產才跟你結婚的?”
“清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停下腳步,看著她,“陸承安是真心想幫我,而且現在隻有他能幫我了。”
“真心幫你?”蘇清媛冷笑一聲,“你怎麽知道他是真心的?你忘了他袖口的香水味了嗎?那是顧曼麗的香水!他們倆肯定早就認識,說不定他跟顧家是一夥的,就是想騙你的財產!”
我心裏一緊,蘇清媛也聞到了香水味?可我還是不願意相信陸承安是那樣的人。“你別瞎猜了,陸承安不是那樣的人,”我說完,轉身就走,不想再跟她爭論。
回到蘇清媛的公寓,母親已經醒了,春桃正陪著她說話。看到我回來,母親趕緊問:“若雁,怎麽樣了?陸管家有沒有說怎麽救你爸?”
我坐在母親身邊,把契約婚姻的事跟她說了,母親聽完,沉默了很久,才歎了口氣:“承安是個好孩子,隻是委屈你了。”
“媽,我不委屈,”我握著她的手,“隻要能救你和爸,我做什麽都願意。”
正說著,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蘇清媛回來了。她走進來,把手裏的生煎包往桌子上一放,沒跟我們說話,直接走進臥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和母親對視一眼,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我去給母親倒熱水,路過蘇清媛的臥室門口,聽到裏麵傳來翻東西的聲音。我心裏有點疑惑,剛要走,就聽到“啪”的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了。
我推開門,看到蘇清媛正蹲在地上撿東西,陸承安給我的那份契約散落在地上,她的手裏還拿著一張照片——那是我小時候跟陸承安在沈家花園的合影,照片裏我才五六歲,穿著粉色的小裙子,陸承安十幾歲的樣子,牽著我的手,笑得很溫柔。
“清媛,你怎麽會翻我的東西?”我心裏又氣又急,快步走過去,把契約撿起來,“這份契約是我的,你憑什麽看?”
蘇清媛站起來,臉色有點發白,眼神躲閃:“我……我就是無意間看到的,不是故意要翻你的東西。”她手裏還拿著那張照片,手指在照片上摩挲著,“沒想到承安哥小時候就跟你這麽親近。”
我從她手裏拿過照片,小心翼翼地放進錢包裏,心裏的疑惑越來越重:蘇清媛為什麽這麽在意我和陸承安的事?她好像對陸承安很了解,甚至比我還了解。
“你看完了嗎?看完了就請你出去,我想一個人待著。”我看著蘇清媛,語氣很冷。
蘇清媛咬了咬嘴唇,轉身走出臥室,輕輕帶上了門。我坐在床上,看著手裏的契約,又想起陸承安袖口的香水味和蘇清媛奇怪的反應,心裏像被一團亂麻纏著,理不出頭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客廳裏傳來蘇清媛跟春桃說話的聲音,好像在問春桃昨天家裏發生的事。我走出去,看到蘇清媛正拿著一個蘋果遞給母親,臉上又恢複了平時的笑容,好像剛才的爭吵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阿姨,您吃個蘋果吧,剛從水果攤買的,很新鮮。”蘇清媛笑著說。
母親接過蘋果,對她說:“清媛,昨天的事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們母女倆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阿姨,您別跟我客氣,我跟若雁是最好的朋友,幫她是應該的。”蘇清媛看了我一眼,眼神裏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白天發生的事情像放電影一樣在我腦子裏過,陸承安的契約婚姻、蘇清媛的反對、還有那若有若無的香水味,都讓我心裏不安。我拿起錢包裏的照片,看著小時候的我和陸承安,突然想起母親昨天說的話:“承安這孩子,小時候還救過你呢……”
陸承安小時候救過我?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我努力回憶,可腦子裏隻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好像有個小男孩牽著我的手,把我從水裏拉起來,可我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就在我想得入神的時候,突然聽到客廳裏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悄悄下床,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看到蘇清媛正拿著一個手電筒,在翻我放在客廳的包。她的動作很輕,好像怕被我發現一樣,手裏還拿著一張紙,不知道在看什麽。
我心裏一涼,推開門,大聲問:“清媛,你在幹什麽?”
蘇清媛被我嚇了一跳,手電筒掉在地上,光正好照在她手裏的紙上——那是陸承安給我的契約!
“我……我就是想看看契約上寫了什麽,怕你被陸承安騙了,”蘇清媛趕緊把契約藏在身後,眼神慌亂,“若雁,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為了我好你會偷偷翻我的包?為了我好你會看我的契約?”我一步步走到她麵前,心裏的失望越來越深,“蘇清媛,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是這樣的人?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蘇清媛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隻是眼淚掉了下來:“若雁,我真的沒有別的目的,我隻是……隻是擔心你。你要是嫁給陸承安,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我不會後悔的,”我看著她,“你要是再這樣,我們朋友都沒得做了。”
蘇清媛看著我,哭著跑回臥室,關上了門。我撿起地上的契約,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包裏。客廳裏靜悄悄的,隻有窗外的風聲,我靠在牆上,心裏像被刀割一樣疼。
我怎麽也沒想到,我最好的朋友,會一次次地懷疑我、試探我,甚至偷偷翻我的東西。現在的我,好像被困在一個籠子裏,身邊的人都戴著麵具,我不知道誰是真心對我,誰是在騙我。
可我知道,我不能退縮。為了父親,為了母親,為了沈家,我必須堅持下去。不管陸承安是不是有別的目的,不管蘇清媛是不是真心為我好,我都要走下去,直到查清真相,還我爸一個清白。
我回到臥室,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心裏默默祈禱:希望這場契約婚姻,真的能像陸承安說的那樣,幫我們度過難關。也希望,我身邊的人,能少一點欺騙,多一點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