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巴比倫活泥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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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林達勒姆區的夜,深得像一潭墨汁。
    考古研究所那棟新古典主義風格的大樓,在稀疏路燈的映照下,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陰影。
    隻有地下藏品庫的某個窗口,還頑固地亮著慘白的光。
    地下藏品庫的空氣,帶著一種恒定的、混合了塵土、舊紙漿和微弱消毒水的氣味,冰冷而凝滯。
    恒溫恒濕係統發出持續的低頻嗡鳴,像是這巨大空間沉睡中的呼吸。
    艾麗莎·伯格曼博士獨自站在不鏽鋼工作台前,身上那件略顯寬大的白大褂下擺,沾著幾點已經幹涸的黏土痕跡。
    連續三周了,她幾乎把所有業餘時間都耗在了這塊新近從巴比倫遺址運回的泥板上。
    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不斷衝擊著她的神經。然而,她的眼睛卻異常明亮。冰藍色的眼眸因高度專注而燃燒。
    它們如同極地火焰,牢牢鎖定著工作台上的物件。
    泥板本身看似普通,屬於常見的商務文書,正麵清晰地記錄著一筆古老的穀物交易。
    然而,它的背麵,卻刻著一行與正麵內容格格不入的、從未在任何蘇美爾或阿卡德文獻中出現過的奇異楔形文字符號,以及一組精確得令人不安的地理坐標:
    32°32"29.0“n 44°25"24.0“e。
    這三周裏,她動用了所有知識和工具,這行符號卻像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毫無進展。
    就在大約一小時前,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當她用高精度紅外掃描儀再次核對符號的微觀結構時,屏幕上的圖像邊緣似乎出現了極其細微的蠕動。
    那個原本代表“交易”的字符,其筆畫輪廓竟在她眼皮底下,微妙地扭曲成了更接近“契約”的形態。
    她當時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將其歸咎於長期疲勞導致的視覺幻覺。
    但現在,她知道那絕非幻覺。
    泥板背麵那道原本幾乎難以察覺的細微裂縫,此刻正緩緩滲出一種黑色的、粘稠的液體,帶著類似原油的光澤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硫磺氣味。
    這液體違背了重力常識,在光滑冰冷的不鏽鋼台麵上自主蜿蜒流動,並非無意識的漫溢,而是在勾勒、在繪製。
    線條延伸、交匯,最終形成一個粗糙卻清清楚楚的人形輪廓。
    一個由黏土捏製而成的無麵人偶,雙臂張開,姿態詭異,既像是在進行某種古老的擁抱儀式,又像是一位冷酷的法官正在宣讀審判。
    死神——根據她之前接觸到的零星信息,這應該是其第五種形態的雛形——就以這樣一種方式,突兀地出現在她的工作台上。
    幾乎在同一時刻,艾麗莎感到左臂內側傳來一陣突如其來的、尖銳的灼痛,仿佛皮下的神經被無形的針紮透。
    她猛地卷起袖子,皮膚光潔如初,沒有任何傷痕或紅印,但那灼痛感卻真實無比,深深烙印在她的感知裏。
    她死死盯著台麵上那個已經凝固的黑色印記,那無麵的輪廓在燈光下泛著濕漉漉的幽光,仿佛正透過冰冷的金屬,無聲地凝視著她。
    死寂之中,庫房深處那一排排高大的、存放著無數古老秘密的藏品架陰影裏,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如同陳舊陶器開裂般的“哢噠”聲。
    艾麗莎猛地轉頭望去,黑暗中隻有一片虛無。
    當她再回過頭時,台麵上的黑色液體已完全幹涸,那人形圖案如同蝕刻般牢牢印在了鋼板上。
    而左臂的灼痛,依舊持續地搏動著。
    早晨七點,灰白色的天光透過高窗的磨砂玻璃,勉強驅散了庫房的一部分黑暗。
    艾麗莎一夜未眠,依舊坐在工作台前,杯中的咖啡早已冷透。
    泥板還在,那個不祥的黑色印記也還在,像一塊醜陋的傷疤。
    她嚐試用數碼相機從不同角度拍攝。
    但洗出來的照片上,人形圖案的位置總是一片模糊的黑斑,似乎受到信號幹擾,無法清晰成像。
    她叫來了年輕的助手漢斯,一個臉上還帶著睡意的實習生。
    “看看台子上,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嗎?”艾麗莎盡量讓語氣平靜,她沒有事先清理掉那個印記。
    漢斯湊近仔細看了看,甚至用手摸了摸台麵,然後困惑地皺起眉:
    “沒什麽啊,伯格曼博士,就是台麵本身,可能……有點反光?”
    艾麗莎的心沉了下去,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隻有她能看見。這個認知比印記本身更讓她感到恐懼。
    漢斯的注意力很快被泥板吸引。
    “博士,這背麵的坐標,需要我幫您在地圖上定位處理嗎?看起來挺精確的。”
    “不用了,”艾麗莎的語氣不自覺地變得生硬,“這個我自己來處理。”
    漢斯點了點頭,沒再多問,轉身離開。走到門口,他猶豫了一下,回頭關切地說:
    “博士,您臉色看起來很差,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門輕輕合上,庫房裏又隻剩下艾麗莎一人。
    她伸出手指,顫抖著,想要去觸摸那個近在咫尺的黑色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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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在距離表麵僅毫厘之處停住了,一種源自本能的、深切的恐懼扼住了她,迫使她猛地縮回了手。
    左臂的灼痛感再次襲來,這一次,感覺更加清晰,仿佛皮膚下麵真的有什麽東西在緩慢地爬行、鑽動。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用理性壓製不安。
    她是考古學家,她相信證據,相信邏輯。
    她打開隨身攜帶的皮質筆記本,拿起慣用的鋼筆,準備將泥板正麵的交易記錄再仔細抄錄分析一遍,試圖從正常部分找到突破口。
    然而,當筆尖剛在紙上落下“穀物”這個詞的第一個筆畫時,墨水突然不受控製地洇開,形成一團不斷擴大的墨漬。
    墨漬的形狀不規則,但邊緣的輪廓,隱約竟有點像台上那黏土人形張開的手臂。
    艾麗莎像被燙到一樣扔下筆,猛地合上筆記本。
    她走到角落的咖啡機旁,重新接了一杯滾燙的黑咖啡。她需要這灼熱來穩定心神。
    杯子在她手中微微晃動,深褐色的液體晃動著,倒映出她不安的臉龐,也讓她再次想起了台麵上那片流動的、不祥的黑色。
    她強迫自己喝下一大口,燙意從喉嚨蔓延到胃部,稍微驅散了一些寒意。
    理性不斷告訴她,這一切都是極度疲勞和壓力導致的幻覺,她迫切需要休息。
    但左臂上那持續不斷、無比真實的灼痛,卻在無聲地嘲笑著她的理性。
    下午兩點,艾麗莎再次來到研究所的醫學分析部,找到了相熟的老朋友克勞斯醫生。
    “失眠,壓力很大,”她簡潔地說明情況,並伸出左臂,“還有這裏,持續的灼痛感,非常具體,但看不到任何外傷。”
    克勞斯醫生是一位嚴謹的中年人,他仔細地為艾麗莎做了檢查,用了皮膚鏡,甚至進行了一次簡單的神經反射掃描,整個過程花了將近十分鍾。
    “一切正常,艾麗莎。”
    克勞斯最終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
    “你的皮膚完好無損,神經反射也完全在正常範圍內。從醫學角度看,沒有任何器質性病變。
    “這很可能是心理性的,屬於軀體化症狀,你最近實在太累了,精神過度緊張。”
    “不是心理性的。”
    艾麗莎堅持道,語氣有些激動。
    “那種痛感非常具體,就像……就像有什麽東西真的要從皮膚下麵鑽出來一樣。”
    克勞斯無奈地聳聳肩:
    “我能理解你的感覺,但儀器不會說謊。我的建議是——
    “立刻休假,徹底放鬆,遠離這些古老的石頭和符號,去曬曬太陽,聽聽音樂。否則,情況可能會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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