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負罪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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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幾個觀眾立刻皺眉,卻無人意識到,這是被計算好的“閾值試探”。
像屠夫先用手背試肉厚,再決定下刀角度。
起初是極其微弱、如同耳鳴般的持續高音,隨後是如同金屬刮擦玻璃的刺耳摩擦聲。
艾米機械地移動著琴弓,每一個音符都像在撕裂她的靈魂。
她能感覺到台下那一百名聽眾的不適,看到他們開始皺眉,用手捂住耳朵。
聲波像無形的手,把空氣擰成麻花。
萊亞在側幕看見觀眾頭發被靜電掀起,像一排排細小的黑色火焰。
那是高頻正在撕裂他們的鼓膜絨毛,肉眼可見的“聽覺燃燒”。
隨著樂曲進行到中段,設計好的聲波攻擊浪潮般湧來。
艾米全力拉出一個需要將琴弓極度壓緊琴弦、製造出強烈噪音和次聲波混合體的樂句。
就在這個充滿毀滅性的音符即將達到頂峰的瞬間。
“錚!”
斷裂聲像槍響,壓過了所有高頻噪音。
觀眾席同時響起一片短促的驚呼。
他們的耳膜尚未被作曲摧毀,卻被這突如其來的“金屬脆裂”先一步震破。
像給死刑犯提前一槍,以免受更長的酷刑。
一根承載著七宗罪、來自亞伯拉罕·格林斯潘和六位自殺音樂家的頭發g弦,突然地崩斷了!
斷弦彈起的瞬間,萊亞的通感視覺裏出現一條黑紅色“音線”。
它從琴弦斷裂點直射觀眾席,像一條被釋放的毒蛇,卻在半空突然掉頭,反噬回艾米的手腕。
她意識到:
這不是意外,是“獻祭”程序被提前觸發,觀眾隻配做“餐前小點”,真正的主菜是艾米自己。
斷裂的琴弦並未軟垂下去,反而像擁有生命的活蛇般,猛地彈起,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緊緊纏繞在艾米持弓的右手手腕之上。
發絲一接觸皮膚,立刻發出“嗤嗤”灼燒聲。空氣裏彌漫出一股焦糊與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像1942年真空艙被再次打開,隻是這次,艙口開在艾米的手腕上。
艾米痛呼一聲,感覺那發絲如同燒紅的鐵絲般灼熱,並且正在勒入她的皮肉。
她試圖掙脫,但那發絲異常堅韌,越掙紮勒得越緊。
她看見自己的血珠被發絲瞬間吸幹,血液在弦身內部變成暗綠色的熒光,像被“七宗罪”逐一注滿。
每一滴血對應一個罪,七種顏色輪流閃滅,最後歸於一片漆黑的“真空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驚愕地集中在舞台上,集中在艾米那被斷裂琴弦纏繞的手腕上。
觀眾尚未意識到得救,隻看見舞台中央的女孩舉起一隻“發光的手銬”。
那手銬由她自己的血與別人的絕望編織而成,在聚光燈下閃爍,像給“負罪”二字打上的活體水印。
纏繞並未停止。那深褐色的發絲如同擁有意識的根須,繼續向艾米的皮膚深處鑽探。
劇痛傳來,艾米能看見自己的血液從被勒破的皮膚中滲出。但詭異的是,血液並未滴落,反而被那發絲貪婪地吸收。
發絲吸收血液後,開始“生長”出極細的側枝,像真菌的菌絲,順著她的血管分支爬伸。
側枝末端出現極小的“音符”形結節,每一個結節都在同步搏動,與她的心跳同頻,卻比她更冷、更空。
緊接著,更加匪夷所思的景象發生了。
吸收了她的血液後,那纏繞在她手腕上的發絲,開始發光。
一種幽暗的、混合著血紅色與契約磷綠色的光芒。
發絲本身開始扭曲、變形,如同活著的墨水,在她手腕的皮膚上重新編織、勾勒!
光芒每一次閃爍,都伴隨一次極輕的“哢嗒”,像有人在黑膠唱片上刻下新的音溝。
那節奏與艾米腹中“黑膠唱片”的胎動完全一致。兩條絕望的頻率,在她體內完成“同步對時”。
幾秒鍾之內,一個全新的、由發絲與她的血肉融合而成的圖案,出現在艾米的手腕上。
那不是隨機的紋路。那是一個微型的、極其複雜的樂譜片段。
清晰的五線譜、音符、休止符、甚至還有一些扭曲的、與契約碎片同源的符號,全部由那深褐色的、仿佛擁有了生命的發絲構成,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皮肉之下,與她的血管脈絡交織在一起,隨著她的脈搏微微搏動,散發著不祥的幽光。
樂譜刺青的結尾處,出現一個極小的“∞”符號,卻被斜線劃斷,像給“無限”判下死刑。
艾米盯著它,忽地明白:這不是結束,是“側b”被強行提前播放,而播放者,是她自己的心髒。
一個活體的樂譜刺青。
刺青完成的一瞬,地下音樂廳的所有燈泡同時閃滅0.3秒。
黑暗中,觀眾席傳來一片整齊的“嘶嘶”聲,像上百條蛇同時吐信。那是被提前刻下的“聽覺傷口”在同步出血。
燈光再亮時,人們臉上出現極細的紅色痕跡,從耳孔蜿蜒到嘴角,像給“失聰”畫上妝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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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能感覺到那刺青與她的神經相連。
一股冰冷而陌生的、混合著七種不同痛苦的意識流,正通過這新的連接,隱隱約約地傳入她的感知。
g弦斷裂了,但它所承載的“七宗罪”並未消失,而是以另一種更緊密、更殘酷的方式,與她徹底綁定。
她試圖呼吸,卻聞到自己手腕上散發出的“真空味”——那是1942年真空艙被再次打開的氣味。
血+鐵+消毒水+寂靜;時間在她皮膚內側折疊。
她成為一座可移動的“真空艙”,而艙內關著的,是七條被活抽的絕望。
舞台燈光下,艾米舉著微微顫抖的右手。
手腕上那圈散發著幽光的活體樂譜刺青,像一個永恒的罪證,宣告著她與這詛咒之力的結合再也無法分割。
她未能完成那首《虛空鳴響》,未能造成預期的百人失聰。
但星紋教會似乎通過這種方式,達到了更深層的目的。
他們逼斷了那根原本還可視為“外物”的琴弦,將這份詛咒的力量,徹底烙印在她的身體之上。
觀眾鼓掌了。他們不知道自己剛剛與“失聰”擦肩而過,隻把斷裂當成意外。
掌聲像雨點落在鐵皮屋頂,卻傳不進艾米的耳蝸。她的鼓膜裏隻剩一個聲音:
自己手腕上“活體樂譜”與腹中“黑膠唱片”同步發出的“哢嗒”,像兩座倒計時器,在她血肉裏互相校準。
負罪感並未因未能造成大規模傷害而減輕,反而因為這永恒的肉體烙印而變得更加沉重。
她站在那裏,不再是手持詛咒樂器的演奏者,她本身,正在逐漸變成那詛咒的一部分。
萊亞衝上台,扶住搖搖欲墜的艾米。
她觸到妹妹手腕上的刺青,指尖立刻被“凍”出一道細小的黑綠色痕跡,像被“負罪”本身吻過。
她意識到:
從今往後,她們不再隻是“演奏者”,而是“活樂器”。
每一次心跳,都會奏出無聲的安魂曲,為她們自己,也為那些尚未被獻祭的聽眾,提前寫下尾聲。
石板上的銀色細線像被解凍的水銀,沿著萊亞的指尖逆流而上,在她指甲縫裏留下極細的“”形冷痕。
她們不僅是這場跨越時空的悲劇的見證者,更是早已被書寫在其中的、即將奏響終章的“音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