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賀府新娘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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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回到房間,反手鎖上門扉的瞬間,整個人的氣質驟然改變。先前在眾人麵前那種帶著幾分刻意的好奇與天真從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獵豹般的警覺。
    她沒有立刻動作,而是靜靜站立了十息,確認門外廊下並無他人氣息,這才走到窗邊,借著稀薄的天光,從懷中取出了那枚梨花木牌。
    查看木牌,已是所有玩家心照不宣的保命步驟。
    指尖撫過“海棠”二字旁那朵精致的浮雕小花,木質溫潤的觸感此刻卻帶著一絲詭譎。她定了定神,將木牌翻轉——
    目光觸及牌背的瞬間,她的呼吸幾不可察地一窒。
    那個原本隻是淺粉色的圓點,此刻顏色明顯加深,呈現出一種更為飽滿、甚至帶著些許光澤的朱紅色。
    不是錯覺。顏色確實變了,而且變化顯著。是在她們集體表演,假裝被那些指向白姨娘羞憤投湖的線索誤導之後發生的。
    觸發條件是什麽?情緒波動?環境變化?還是認知?
    一個最大膽的假設在她腦中成型。她需要驗證。
    海棠閉上眼,深深吸氣,再緩緩吐出,將所有雜念摒棄。她開始刻意地、有條理地在腦海中構建並反複強化一個特定的認知框架:
    【賀老爺是幕後黑手。是他強納白姨娘,也是他造成了白姨娘的死亡。賀府所有的異常,根源都在賀老爺身上。】
    這個過程並不舒適,仿佛在與某種無形的阻力對抗,又像是在強行扭轉一種本能的好感傾向——那是對賀蘭霄的。但海棠意誌堅定,她持續不斷地強化著對賀老爺的懷疑。
    她感到某種“界限”被突破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清明感”如同清泉流過腦海,之前偶爾會出現的、關於自身“海棠姑娘”身份的細微恍惚感,如同被風吹散的薄霧,瞬間消失無蹤。她對自身玩家身份的認知,變得堅如磐石。
    她立刻低頭,目光死死鎖在木牌背麵。
    那一點朱紅,竟已變得殷紅如血!色澤濃鬱得仿佛剛剛從心髒剜出的血珠,帶著一種活生生的、不祥的生命力,牢牢嵌在木質紋理之中。
    猜測被證實了!
    認知能主動影響木牌顏色!而特定的認知不僅能加深顏色,還能帶來精神層麵的抗性,抵抗這府中無處不在的、讓人迷失自我的力量!
    這個發現帶來的並非喜悅,而是徹骨的冰寒。這賀府的力量,竟詭譎至此,將人心的變化具象化為可視的刻度。
    她沒有絲毫猶豫,必須立刻與最能理解其中風險的人共享這個發現。
    她起身,以一種看似隨意、實則全身肌肉都已繃緊的姿態,走到隔壁芙蓉的房間門前。指節在門板上叩出三短一長、代表著玩家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芙蓉冷靜的眼睛藏在門後,眼神交匯的瞬間,已傳遞了無數信息。海棠未發一言,隻是將手中木牌翻轉,讓那抹刺目驚心的殷紅正對芙蓉。
    芙蓉瞳孔微縮,側身:“進。”
    房門在身後合攏,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
    “顏色變了。在我主動、持續強化‘賀老爺是幕後黑手’這個認知之後。”
    海棠開門見山,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快而清晰,沒有任何冗餘修飾觀測結果:
    “認知幹預導致顏色顯著加深,從朱紅變為殷紅。伴隨現象是自我認知清晰度提升,身份混淆感暫時消失。”
    她一改之前光靠一腔勇猛的狀態,隻陳述觀測到的事實和數據,不附加任何主觀推論。
    芙蓉接過她的木牌,指尖在那殷紅的點上細細摩挲,感受著那仿佛帶有溫度的色澤。然後,她取出自己的木牌,並排放在桌上。
    芙蓉的木牌背麵,那個紅點的顏色已然極淡,若不仔細分辨,幾乎與周圍的木質顏色融為一體,趨近於透明的淡粉色。
    “我也有變化。”芙蓉的聲音低沉而平穩,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但眼神銳利如刀。
    “在之前的集體表演中,為了更具說服力,我下意識地、部分地接納並強化了對賀蘭霄的好感。”
    她選用了這個非常精準且克製的詞,“隨後觀測到顏色持續變淺。並且,”
    她頓了頓,似乎在精準捕捉和描述一種極其微妙的內在變化:“對扮演大夫人候選人這一行為的心理排斥閾值有所提高,過程更流暢,更自然。”
    兩塊木牌並排而放,一殷紅,一近乎純白,對比強烈得令人心悸。
    “認知影響內在狀態,內在狀態反饋於木牌顏色。”芙蓉總結,目光從木牌上抬起,直視海棠。
    “但核心問題是——這反饋機製的本質是什麽?是善意的提示,還是惡意的誘導?主動選擇懷疑賀老爺所獲得的‘清醒’,其本質是什麽?是驅散了某種精神汙染,還是……”
    她拿起海棠那塊顏色深紅的木牌,語氣凝重如鐵:“僅僅是從一種汙染模式切換到了另一種汙染模式?”
    她將木牌放回桌麵,指尖點著那抹殷紅:“從一個極,滑向另一個極端。如果這兩個極端,本身都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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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這木牌的根本作用,就是通過顏色變化這種正向反饋,鼓勵並確保我們始終處於某種‘偏執’的認知狀態,從而更易於被幕後之手預測、分化、乃至最終操控呢?”
    海棠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直衝頭頂,讓她幾乎要打了個冷顫。她方才確實被那“清醒”的體驗所懾,沉浸在發現規律的興奮中,險些忽略了這最致命的可能性。
    芙蓉的質疑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表象,露出了內裏可能隱藏的猙獰陷阱。
    “必須立刻召集所有人,共享情報,進行風險評估。”芙蓉的語氣不容置疑,“這個規律太關鍵,潛在風險太高,絕不能依靠個人判斷行事。”
    ——
    假山石洞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
    所有玩家到齊後,芙蓉沒有讓海棠敘述,而是親自出麵。
    她以最客觀、最簡潔、毫無個人傾向的語言,將兩人的觀測結果、主動認知幹預的驗證過程、以及她基於邏輯推導出的幾種可能性,包括最危險的“認知陷阱”假說,條理清晰地呈現給所有人。
    她甚至用一根枯枝,在泥地上畫出了簡單的認知狀態顏色反饋模型圖。
    “……因此,目前我們麵對的,並非一條明確的生路指引,更像是一個標明了兩種危險方向的羅盤。但我們也無法忽視其帶來的‘狀態變化’對探查行動可能產生的實際影響。”
    芙蓉最後總結,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張凝重的麵孔,“我們需要共同商討,如何理解這一現象,以及如何應對。”
    洞內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每個人都在急速思考,消化這驚人的信息,權衡其中的利弊與風險。隻有朝顏偶爾壓抑的低咳聲,以及洞外風吹過石縫的嗚咽,打破這死寂。
    “邏輯上成立。”良久,祁淮之清冷的聲音從最深的陰影中響起,如同碎冰撞擊。他依舊維持著閉目倚靠的姿態,蒼白的麵容在昏暗光線下仿佛一座冰雕。
    “這府邸的力量,核心在於操弄認知。如此直白的‘路徑選擇’,更像是一種傲慢的邀請,邀請我們主動步入其為每個人量身定製的牢籠。”
    他微微偏頭,在旁人看來十分空洞的視線仿佛能穿透黑暗,落在泥地的模型圖上,“然而,危機之‘機’亦在於此。這兩種被引導的‘偏執’狀態,或許正是通往不同信息側麵的唯一路徑。”
    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關鍵在於入局,而不認局。借其力,而不溺其勢。”
    “精辟。”葦綃抱著手臂,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肘部,眼中閃著銳利的光。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把這玩意兒當成一種……有嚴重副作用、甚至可能致幻的‘探查工具’?主動‘服用’它,進入特定狀態,去看到、聽到平時無法接觸的信息,但必須時刻牢記,我們看到聽到的,可能本身就是扭曲的,而且我們自身也處於‘中毒’狀態?”
    “很形象的比喻。”芙蓉點頭,認可了葦綃的理解,“關鍵在於建立‘監控機製’,在使用工具的同時,監控工具對我們自身的影響。”
    “所以,我們需要使用不同的工具,交叉驗證互相提醒。”辛夷輕聲說道,她的目光帶著擔憂,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提議分頭行動,最大化信息收集效率。”海棠開口,語氣堅決。
    “既然存在兩種明顯的認知傾向,並且能帶來不同的狀態和可能的信息獲取渠道,我們應當有人主動選擇強化紅點認知,有人主動選擇強化白點認知。但必須建立嚴格的監控和預警機製,定期互相確認狀態,設定安全閾值。”
    “同意。”葦綃立刻表態,他站直身體,眼神銳利如鷹,“我選紅點路徑。我對那位深居簡出、卻能強納民女的賀老爺,本就抱有最高的懷疑。這條路徑,我去。”
    “我也選紅點。”海棠緊隨其後,語氣沒有任何猶豫,“這條路徑目前觀測到與‘自我認知清晰’關聯最強,適合需要高度警惕和主動出擊的調查。”
    辛夷抿了抿唇,看向臉色蒼白的朝顏,聲音溫柔卻堅定:“朝顏,你之前感覺到‘饑餓’和‘空洞’,你現在……還有這個感覺嗎?”
    朝顏抬起眼,她的眼眸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黑,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雖弱,卻清晰:“嗯,感覺……更清晰了。那邊,有我需要麵對的東西。”
    她沒有明說選擇,但在場的人都明白她這話意味著什麽。
    “我理解。”辛夷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轉向眾人。
    “我選紅點,既然他們反複引導我們選擇,那就必然更多線索。”
    芙蓉此時才開口:“既然如此,我選白點。賀蘭霄是明麵上最核心的人物,也是‘好感’汙染的源頭,必須有人近距離探查其本質。我們三人一起,也能互相製衡,避免任何一人過度沉溺。”
    陣營選擇在每個人的自主表態中清晰起來:紅點——海棠、葦綃,辛夷;白點——芙蓉、朝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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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沉默的祁淮之,在眾人目光下意識匯聚過來時,緩緩抬起了頭。他看著前方虛無的空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我留在中間。”
    洞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望向他。
    “紅與白,皆是外力牽引之下的偏執。”他淡淡開口,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重量。
    “踏入任何一方,都意味著將自身的一部分主導權,交給了這府邸的規則。”
    他微微偏頭,那張蒼白得過分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讓人感受到一種近乎殘酷的決絕,“我留在此地,不偏不倚。既不受紅之憎念所驅,亦不為白之慕戀所惑。”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感受某種無形的東西,然後繼續道,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我的位置,便是尺規。衡量你們偏離的刻度。當你們之中任何人,被自身的‘選擇’吞噬得過深,忘記了為何而來,身在何處時——”
    他抬起一隻手,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仿佛敲擊在每個人的心弦上。
    “我,會是喚醒你們的那個錨點。”
    話音落下的瞬間,洞內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明白,在這個認知即牢籠的詭異副本中,保持中立意味著什麽。那不是安全的避風港,而是風暴眼!
    他要同時承受兩種認知方向的拉扯和汙染,還要保持絕對的清醒和定力,才能履行“尺規”和“錨點”的職責。這需要何等強大的意誌力和精神力量?他所承擔的風險和痛苦,遠勝於選擇任何一條路徑的人!
    海棠看向祁淮之的眼神裏,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與敬佩。葦綃收起了慣常的隨意,神色肅然。
    辛夷的眼中更是充滿了感激與擔憂。連一向最為冷靜的芙蓉,看向祁淮之時,目光中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敬意。
    “菡萏……”海棠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有些幹澀,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無需多言。”祁淮之打斷了她,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淡漠,“這是最有效率的方案。時間緊迫。”
    “……好。”海棠重重地點了下頭。
    “三對二……”葦綃清點了一下人數,眉頭蹙起,“這人數,似乎不太平衡?白點這邊隻有芙蓉和朝顏兩個。”
    祁淮之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別忘了那個叫瓊兒的候選人。她對賀蘭霄的癡迷,發自本心,不受木牌顏色左右。她,才是那枚從一開始,就被放在白點一方的、沉重的定盤星。”
    眾人心中皆是一沉,仿佛被一塊無形的巨石壓住。那個將嫁給賀蘭霄視為人生最高目標的少女,她的存在本身,就在源源不斷地為白點一方增加著“分量”。
    他們剛剛劃定的陣營天平,從一開始,就是傾斜的!
    “看來,紅點一路,潛在的危險比我們預估的更大。”芙蓉輕聲道,眼神變得無比深邃。
    沒有時間再猶豫。眾人迅速敲定了緊急情況下的聯絡方式、狀態確認的周期以及一旦發現同伴超出安全閾值時的幹預流程。隨後,便依次悄然離開了石洞,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祁淮之獨自留在最後的陰影裏,直到所有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感知之外,他才允許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疲憊,染上他鴉羽般的睫羽。
    他於無邊無際的孤寂與永不停歇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痛中,汲取著那一點點虛幻的暖意,支撐著早已殘破不堪的軀殼與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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