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賀府新娘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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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石洞內的商議結束後,眾人帶著各自的使命悄然散去。
祁淮之並未急於離開,他獨自立於石洞深處的陰影中,腦海中那張屬於“熙年”的臉龐依舊清晰,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嘲諷。
他需要一場風暴,一場足以攪動賀府這潭死水,讓隱藏在水下的魑魅魍魎都不得不浮出水麵的風暴。
被動等待汙染加深,或是依靠零星的小把戲積累聲望,都太慢了。他必須主動出擊,以一種對方無法拒絕的方式,將舞台搭建起來,逼他們登台表演。
“驅邪除祟……”他低聲自語,這四個字在舌尖滾動,帶著冰冷的鐵鏽味。這是一個完美的借口,一個立足於他已有“半仙”人設,且契合賀府當前“不太平”氛圍的絕佳切入點。
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個陽謀——賀府的主事者,無論是誰,在明麵上都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來拒絕一個聲稱要“保家宅安寧”的候選人,否則便是心虛。
他“看”向洞口微弱的光線,心中已然有了完整的計劃。這不是一時衝動,而是一場精心計算的心理戰。
他要借這場法事,完成幾件事:
第一,徹底鞏固他“半仙”的地位,讓這重身份成為他最好的保護色和行動依仗;
第二,逼迫幕後黑手做出反應,隻要對方動了,就必然會留下痕跡;
第三,為其他同伴創造渾水摸魚、搜集線索的絕佳機會;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要親自感受、乃至挑釁這府中彌漫的“汙染”源頭,測試其反應,為最終可能到來的正麵衝突做準備。
回到清芷院,他並未立刻行動,而是靜坐了片刻,將紛亂的思緒沉澱,將計劃的每一個環節在腦中反複推演,直至確認沒有明顯的疏漏。然後,他喚來了翠柳。
“翠柳,”他的聲音恢複了平日裏的空渺平靜,“替我更衣,要那件素淨些的。稍後,隨我去正廳。”
翠柳雖不解,但經過之前種種,對這位“半仙”姑娘已是言聽計從,連忙恭敬應下。
當祁淮之一身素雅,由翠柳引著踏入賀府正廳時,廳內正是晨間請安後略顯鬆散的時刻。賀老夫人依舊端坐上位,撚著佛珠,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賀蘭霄坐在下首,姿態閑適,風采依舊。幾位管事垂手侍立一旁。
他的到來,讓廳內瞬間安靜了幾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這位目盲卻氣質獨特的“菡萏姑娘”身上。
祁淮之沒有向任何人行禮,隻是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
他麵向主位的方向,清朗開口,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壓下了所有的雜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老夫人,大公子,諸位管事。”
他頓了頓,仿佛在感知著什麽,繼續道:“在下入府三日,靜感應氣,察府中東南怨氣盤踞,如陰雲蓋頂;西南死水纏滯,似毒蔓生根。陰陽失衡已至臨界,府中生機正被悄然侵蝕。”
他話語中的內容讓幾個管事臉色微變,連賀老夫人撚動佛珠的手指都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
“近日府中多有異狀,”祁淮之語氣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夜半驚夢,無端失物,乃至體弱者纏綿病榻,皆非偶然。此乃陰邪怨氣侵擾之兆。”
他精準地點出了幾件在下人間悄悄流傳、卻並未擺上台麵的“怪事”,將其與“怨氣”直接掛鉤,增加了話語的可信度。
賀蘭霄輕笑一聲,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探究:“菡萏姑娘果然心細如發,感知敏銳。隻是,這些許小事,或許隻是巧合?”
祁淮之“看”向賀蘭霄的方向,盡管他“眼中”的賀蘭霄頂著他和熙年的臉,但他能感受到那溫和語調下冰冷的審視。
他淡然回應:“非是在下危言聳聽。怨氣積聚,非一日之寒。其性陰毒,初時不過細微征兆,日久則傷及根本,損及家宅氣運,甚至……危及主家安康。”
他將問題的嚴重性直接提升到了“危及主家”的層麵。
他不再給賀蘭霄反駁的機會,直接拋出了核心:“三日後,乃甲子逢庚,天地肅殺之氣最盛,亦是滌蕩汙穢、根除陰邪的最佳時機。淮之不才,願開壇作法,為賀府行驅邪除祟之舉,徹底化解此劫,保家宅安寧,佑主家康泰。”
這番話擲地有聲,直接將目的、時間、方法全盤托出,沒有留下任何轉圜的餘地。
廳內一片寂靜。
賀老夫人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她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慣有的慈悲,卻透著一股壓力:
“菡萏姑娘有此心意,老身感念。隻是驅邪之事,非同小可,動輒牽扯甚廣。姑娘年輕,又是客居,若稍有差池,恐反損自身,亦驚擾家宅安寧。不如從長計議?”
這是婉拒,以關心和穩妥為名。
祁淮之早已料到會有此一說,他微微抬起下巴,盡管目不能視,卻自有一股傲然之氣:
“老夫人慈悲,在下心領。然,醫者父母心,修道者亦懷濟世之誌。既窺見隱患,豈能因畏難而袖手旁觀?淮之既然開口,自有八成把握。若因顧慮而坐視怨氣坐大,他日釀成大禍,方是真正驚擾家宅,損及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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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巧妙地將自己定位為“醫者”、“修道者”,占據了道德製高點,並將“不作為”的後果嚴重化。
他轉向賀蘭霄的方向,語氣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鋒芒:“大公子以為呢?莫非賀府竟畏懼區區一場法事,寧可放任隱患滋生?”
賀蘭霄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深深“看”了祁淮之一眼,那目光銳利,仿佛要穿透他平靜的外表。
片刻後,他忽然一笑,如春風化雨:“菡萏姑娘言重了。姑娘有此神通與擔當,實乃賀府之幸。”
他轉向賀老夫人,“母親,既然菡萏姑娘如此有信心,我們便成全她這片心意吧。也好讓府中上下,都安安心。”
賀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最終,撚動佛珠的速度恢複如常,她緩緩道:“既然霄兒也這麽說……那便依菡萏姑娘之意去辦吧。需要何物,盡管吩咐下人準備,務必……周全。”
“多謝老夫人,大公子成全。”祁淮之微微躬身,語氣依舊平靜,仿佛剛才一番言語交鋒隻是尋常對答。
他成功地,將這場陽謀,變成了必須執行的現實。
從正廳出來,祁淮之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那些目光——探究、驚疑、敬畏,或許還有隱藏的惡意。他沒有理會,在翠柳的攙扶下,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知道,真正的較量,從現在才開始。接下來的三天,他必須將這場戲做足,做得風風火火,做得讓所有人都無法忽視。
他首先做的,是劃定“舞台”。
他再次“感應”了一番,然後對恭候在院外的管事吩咐道:“法壇需設於荷花池畔,正東方位。此處乃府中陰陽交匯之眼,怨氣根源所在,於此施法,事半功倍。”
荷花池,正對賀蘭霄的淩霄院,遙望賀老夫人的頤福堂,位置極其敏感且引人遐思。選擇這裏,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挑釁和對峙。
管事麵露難色:“菡萏姑娘,荷花池畔濕氣重,且靠近大公子院落,是否……”
“無需多言,”祁淮之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方位既定,不可更改。否則法事效果大打折扣,乃至引發反噬,後果自負。”
管事不敢再多說,連忙應下。
接著,他列出了一份極其詳盡的物資清單,交給管事,要求必須在兩日內備齊,且品質不得有絲毫馬虎:
三牲祭禮:要求全須全尾,鮮活雄壯。
五色穀物:需新收的飽滿穀粒,分別盛放。
朱砂:要求上等辰砂,色澤鮮紅,雜質極少。
黃紙:特製符紙百刀。
桃木樁:九九八十一根,需取向陽老桃木心,每根長短粗細皆有規定。
黑狗血:需純黑無雜毛、未曾配種的公狗之血。
雄雞血:需七彩錦羽、鳴聲洪亮的雄雞之血。
其他如:銅錢百枚要前朝古錢、絲線七色、銅鈴九對、香燭無數……
林林總總,要求苛刻。
這份清單,既是為了法事,也是為了大量消耗賀府的人力物力,試探其底蘊和配合程度,更是為了將事情鬧大,讓所有下人都知道,府裏要辦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法事!
最後,他提出了最關鍵的要求:
“法壇周邊百步,自明日辰時起,劃為‘淨地’。除我指定之人外,任何人——包括老夫人、大公子及各院主子不得靠近,以免生人氣息衝撞,幹擾法陣,釀成不可測之後果。需派可靠之人日夜看守,若有違者,法事立停,後果亦由違者承擔。”
這一條,是他為自己和同伴爭取到的最大活動空間和安全區。
借著“淨地”的名頭,他可以合理地將賀府的核心人物暫時隔絕在外,而同伴們則可以借著“協助準備”或“巡查”的名義,在此區域內相對自由地活動。
命令下達,整個賀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瞬間波瀾四起。
下人們被驅使得團團轉,采買、搬運、清理場地……各種議論和猜測如同野火般蔓延。
“聽說了嗎?菡萏姑娘要開壇作法了!”
“要求可真多啊,那桃木樁,管事都快把城外的桃林翻遍了!”
“荷花池那邊都圍起來了,說不讓靠近,怕衝撞了……”
“看來府裏是真的不太平啊……”
祁淮之坐鎮清芷院,看似平靜,實則通過翠柳以及偶爾前來“請示”的管事,密切關注著府中的一切動向。他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緊張感在府中彌漫開來。
期間,芙蓉借著請安的機會,帶來消息:賀蘭霄對她詢問驅邪細節的行為似乎並不反感,反而透露出一絲興趣,但眼神深處卻更加幽深。
朝顏也拖著病體來過一次,低聲告知他,那冰冷的存在的氣息近日波動劇烈,尤其是在荷花池方向,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更強了。
海棠和葦綃則利用“淨地”籌備的混亂,成功地多次接近荷花池區域,葦綃甚至憑借高超的潛行技巧,初步探查了池底,發現了一些異常——池底並非全是淤泥,似乎有異物。
辛夷則負責協調信息,並將她從一些老仆那裏聽來的、關於荷花池“不幹淨”、曾淹死過人的零碎傳聞,整合起來傳遞給祁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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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風暴正在積聚。
驅邪前夜,賀府上下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氣氛。
祁淮之獨自在房中,最後一次清點確認所需的物品。那柄瘋癲老禿頭給的小銅錢劍,被他貼身藏好,劍身冰涼,卻隱隱與他體內的精神力產生一絲共鳴。
他不需要真正的道法,他需要的是信念,是表演,是將所有注意力吸引過來的“勢”,以及應對突發狀況的準備。銅錢劍卻是他的底牌之一,而非表演道具。
夜深人靜時,葦綃如同鬼魅般潛入他的房間。
“東西準備好了。”葦綃將一個與祁淮之身形相仿、穿著類似衣服的稻草人放在桌上。
稻草人製作得頗為精細,甚至用特殊草藥處理過,帶著一絲極淡的、與祁淮之身上相似的藥草氣息,在昏暗光線下足以以假亂真。“按照你的要求,加了料,應該能一定程度上幹擾那些‘東西’的感知。”
祁淮之伸手摸了摸稻草人,點了點頭:“有勞。”
“客氣什麽,”葦綃壓低聲音,“荷花池底確實有東西,像是……一具被鎖鏈纏住的骸骨,怨氣重得嚇人。另外,賀老夫人院裏的一個小丫鬟偷偷告訴我,老夫人下午秘密見了幾個麵相凶惡的陌生漢子,不像善茬。”
祁淮之眉頭微蹙。賀老夫人果然坐不住了,開始調用府外的力量了嗎?這既是危機,也印證了他們的猜測。
“知道了。明日按計劃行事,一切以自身安全為重。”祁淮之沉聲道。
葦綃離開後,祁淮之靜坐了很久。腦海中,那張屬於“熙年”的臉龐再次浮現,這一次,似乎帶著一絲擔憂。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卻隻碰到一片虛無。
【我知道你不是他。】他在心中默念,【我也知道,你在看著我。】這句話,既是對腦海中幻象的說,也是對可能正在窺視這裏的某個存在所說。
【明日,一切都會有個了結。】他閉上眼,不再去看那令人作嘔的幻象,將所有雜念摒棄,將精神調整到最佳狀態。
甲子逢庚日,天色陰沉,烏雲低壓,仿佛連天地都在配合這場法事,營造出肅殺的氛圍。
荷花池畔,法壇已然搭建完畢。高三尺,按八卦方位鋪設,四周插著八十一根桃木樁,組成一個簡易的陣勢。
壇上陳列三牲五穀,朱砂黃紙、銅鈴香燭一應俱全。壇前空地,畫著一個巨大的太極八卦圖。
“淨地”之外,圍滿了賀府的下人,伸長了脖子好奇又畏懼地張望著。
賀老夫人和賀蘭霄則端坐在距離法壇最近、卻又剛好在百步界限之外的一座涼亭內,由心腹丫鬟仆役簇擁著。
賀老夫人依舊撚著佛珠,麵色平靜,眼神卻銳利如鷹。賀蘭霄搖著折扇,嘴角含笑,目光卻緊緊鎖定在法壇中央那個素白的身影上。
祁淮之立於法壇中央,一身素白道袍,長發用一根木簪挽起,雖目不能視,卻身姿挺拔,在陰沉天光下,竟有種超凡脫俗、悲憫而又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
他不需要看見,他能“感覺”到。感覺到四周無數道目光,感覺到涼亭方向傳來的冰冷審視,感覺到荷花池底那翻湧的怨氣,以及……隱藏在怨氣之下,更深處的那絲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意識——賀老夫人!
時辰已到。
祁淮之深吸一口氣,向前邁出一步,朗聲開口,聲音清越,穿透烏雲,清晰地傳遍四周: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八方威神,使我自然……按行五嶽,八海知聞……凶穢消散,道炁長存!”
他誦念的是尋常的淨天地神咒,但在他刻意運轉的精神力加持下,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與周圍的環境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壇周的銅鈴無風自動,發出清脆卻又帶著肅殺之意的鳴響。
他並指如劍,沾取朱砂,在黃紙上飛快地畫下誰也看不懂、但氣勢十足的符籙,然後將其點燃,擲於空中。符紙燃燒,散發出奇異的青煙,帶著朱砂和某種草藥的氣息,彌漫開來。
“敕!”他一聲清叱。
隨著他的動作,壇周的桃木樁似乎微微震顫了一下,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波紋蕩漾開去。圍觀的下人們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看向祁淮之的目光充滿了敬畏。
祁淮之能感覺到,荷花池底的怨氣似乎被激怒了,開始劇烈地翻湧。但他更在意的是涼亭方向的反應。
賀老夫人撚動佛珠的速度微微加快了些,臉上那悲憫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賀蘭霄搖扇的動作也停頓了一瞬,眼神變得更加深邃,緊緊盯著祁淮之,仿佛要將他看穿。
祁淮之心中冷笑,繼續他的“表演”。他步踏鬥罡,身形在法壇上移動,雖然目不能視,但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預定方位,配合著咒語和手勢,竟也顯得玄奧非常。他時不時地將五穀撒向四方,或用桃木劍指向某個方向虛劃。
場麵宏大,儀式感十足。
然而,就在他進行到關鍵時刻,準備“引怨出池”時,異變陡生!
荷花池的水麵毫無征兆地劇烈沸騰起來,濃稠如墨的黑氣從中洶湧而出,帶著刺骨的陰寒和令人作嘔的腥臭,迅速彌漫開來!黑氣之中,仿佛有無數扭曲的人臉在哀嚎、嘶吼!
與此同時,數道隱晦卻充滿惡意的氣息,從“淨地”外圍的不同方向悄然逼近!顯然是賀老夫人安排的人手,準備趁機發難,無論是破壞法事,還是直接針對祁淮之!
場麵瞬間大亂!下人們驚恐尖叫,四散退避。涼亭內,賀老夫人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冰冷弧度。賀蘭霄則微微皺眉,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沒有動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法壇上那個孤零零的白色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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