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溫馨港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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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
沉重悠長的鍾聲,如同敲打在靈魂上,在奢華而空曠的客廳裏震蕩出回音。
祁淮之瞳孔微縮,全身肌肉下意識繃緊,等待著預想中的天旋地轉或時空凝固。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
十二聲鍾響,一聲接一聲,平穩而規律地敲完,最後一絲餘音也消散在昂貴的水晶吊燈之間。客廳裏依舊燈火通明,對麵沙發上,他那對剛剛還在高頻閃爍、如同接觸不良的全息影像般的“父母”,此刻卻詭異地“穩定”了下來。
仿佛剛才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凝視和瀕臨崩潰的閃爍,隻是一場集體幻覺。
母親抬起保養得宜的手,姿態優雅地掩著嘴,打了一個毫無破綻的、帶著些許慵懶倦意的小哈欠,眼角甚至恰到好處地擠出了些許生理性的淚花。
她臉上重新掛上了那種無可挑剔的、混合著疲憊與溫柔的微笑,聲音帶著剛睡醒般的沙啞:
“哎呀,都這麽晚了。”她抬眼看了看角落的落地鍾,語氣自然得如同重複了千百遍,“小淮,明天還要上班吧?別熬太晚了,早點上樓休息。”
她的目光落在祁淮之身上,那關切看起來如此真摯,卻像一層薄冰,覆蓋在深不見底的虛無之上。
父親也幾乎是同步地,抬手揉了揉眉心,仿佛驅散著熬夜的疲憊,附和道:“是啊,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快去睡吧,我們也該休息了。”
他甚至還像尋常人家操心子女的父親那樣,對著祁淮之略帶責怪又無奈地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去睡覺。
這突兀到極點的“恢複正常”,像一記悶棍,敲在了祁淮之的認知上。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向來運轉流暢、條理分明的思維,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粘稠的膠質,變得滯澀、遲緩。
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感,如同細密的蛛網,從心底悄然蔓延開來,纏繞住他的神經。
他能明確地意識到“不對勁”——這轉變太生硬,太不符合邏輯,父母此刻的“正常”比之前的“異常”更令人毛骨悚然。他也能敏銳地察覺到環境中存在著某種“不協調”——比如這棟房子裏那股揮之不去的、過於完美的“家”的氣息,比如父母眼神深處那一閃而過的、非人的空洞。
但是,他無法再像之前那樣,精準、迅速地剖析出這“不對勁”和“不協調”背後清晰的邏輯鏈條和致命矛盾。
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東西,輪廓模糊,細節丟失。理智值70,他正站在那條臨界線上,清醒的世界開始褪色,混沌的薄霧正在眼前彌漫開來。
一種沉重的、源自精神深處的疲憊感,伴隨著這種認知能力的下降,如同潮水般淹沒了他。
他甚至沒有餘力再去深究這反常背後的陰謀,隻是依從著那強烈的生理本能和眼前“父母”的催促,帶著滿腹難以名狀、無法梳理的不適和疑慮,順從地點了點頭,聲音比平時低沉沙啞了幾分:
“嗯,爸,媽,你們也早點休息。”
他站起身,腳步比平時略顯虛浮,踏在旋轉樓梯柔軟的地毯上,幾乎發不出聲音。在他身後,客廳的燈光被“父母”依次熄滅,黑暗吞噬了那奢華卻虛假的空間,一切似乎都回歸了夜晚應有的寧靜。
……
祁淮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臥室,又是怎麽睡著的。記憶仿佛出現了一段空白,意識從極度緊繃到徹底放鬆之間的過渡模糊不清。
當他再次被生物鍾喚醒時,清晨蒼白的光線已經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幾道冰冷的光帶。
他躺在床上,沒有立刻起身。那股莫名的煩躁感和思維的滯澀感並沒有隨著幾個小時的睡眠而消散,反而像宿醉未醒般沉澱在腦海深處,更加清晰地盤踞著。他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試圖驅散那種令人不快的渾濁感。
樓下傳來了動靜,不是溫馨的早餐準備聲,而是高跟鞋清脆地敲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音,以及壓低卻難掩愉悅的交談聲。
他洗漱完畢,換上簡單的家居服走下樓梯時,看到他的母親正站在玄關的落地鏡前。她打扮得明豔照人,穿著一身剪裁利落、價格不菲的當季新款套裝,妝容精致得一絲不苟,脖子上戴著璀璨奪目的鑽石項鏈,一副即將奔赴名利場的樣子。
看到祁淮之,她心情極好地轉過身,笑容燦爛得有些程式化:“小淮醒啦?媽媽約了李太太她們去喝早茶,順便看看新品。早餐在餐廳,你自己吃哦。”
她的語氣輕快,帶著一種社交場合慣有的浮誇熱情,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又回到了鏡中的自己身上。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幾乎是秒接,聲音瞬間切換成一種甜膩得發嗲的模式:“喂?親愛的,我馬上就到啦……嗯,我也想你……”
她一邊說著,一邊對著鏡子最後整理了一下頭發,然後朝著祁淮之的方向敷衍地揮了揮手,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姿態搖曳生風地走出了大門,沒有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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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就在大門合攏的輕響傳來的同時,書房的方向隱約傳來了他父親壓低卻難掩愉悅和曖昧的聲音,似乎也在通電話:
“……寶貝,昨晚夢到你了……那老女人一早就出去了,煩死了……晚上?老地方等我,給你帶了驚喜……”
那黏膩的語調,與他平日裏在外塑造的威嚴沉穩形象形成了尖銳的反差。不過這也是他慣有的,祁淮之早就知道的本性。
祁淮之站在原地,清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將他籠罩在冰冷的光暈裏。預想中的憤怒、羞恥或是刺痛並未出現。
相反,一種荒謬的、近乎想笑的衝動浮上心頭。這種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虛偽和冷漠,這套他從小看到大、幾乎刻進dna裏的家庭戲碼。
在這個詭異的循環世界裏,以這樣一種拙劣的方式重現,帶給他的不是新的傷害,而是一種……詭異的熟悉感,甚至是一絲難以言喻的、扭曲的“輕鬆”。
至少,這比昨天那頓完美得令人窒息的晚餐,那兩張一直掛著標準化“慈愛”笑容、一眨不眨如同監視器般盯著他的臉,要“真實”得多。
虛偽和冷漠,是他早已習慣並且懂得如何應對的戰場。麵對直白的惡意,遠比麵對包裹著糖衣的未知毒藥,更讓他覺得……安全。
【主播這反應……也太淡定了吧?好像習以為常了一樣。】
【難道他進入無限流之前,現實裏的家庭環境就是這樣的?細思極恐啊!】
【哇塞,這房子是真的大,這裝修,這擺件,得多少錢啊?慕了慕了!】
【所以我覺得很詭異嘛,這麽大的房子為什麽隻有三個人住?感覺空蕩蕩的。】
【而且你們看這對‘父母’,打扮得光鮮亮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剛才說早餐在餐廳……誰做的?保姆呢?從昨天到現在就沒見過第三個人!】
【盲生你發現了華點!這早飯是憑空變出來的嗎?!】
然而,這絲扭曲的“輕鬆”背後,不可避免地伴隨著一種更深沉的、幾乎化為實質的失落。
就像一個早已對黑暗習以為常的人,短暫地、被迫地窺見過一絲虛假卻耀眼的光明後,再度被毫不留情地拋回熟悉的、冰冷的黑暗時,那瞬間的落差所帶來的空洞與回響,依舊能撼動麻木的心防。
他下意識地抗拒著這種失落,試圖在內心尋找一個錨點,一個真正屬於他的、不容置疑的溫暖歸宿。一個念頭自然而然地、帶著某種急切浮現:
‘至少……我還有……’
他的思維在這裏猛地卡住,像是生鏽的齒輪,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還有誰?
一個名字,一個模糊而溫暖的身影在腦海中急促閃爍,帶著令他心悸的熟悉感。
祁……祁熙年?
對,是熙年。那是……
那是……
祁淮之的眉頭緊緊蹙起,一種冰涼的、帶著恐慌的違和感順著脊椎急速爬升。祁熙年……那不是他自己小時候,母親偶爾在心情極好時,會帶著施舍般語氣叫的、那個早已被遺忘在歲月塵埃裏的乳名嗎?
怎麽會突然想起這個?而且,為什麽想到這個名字時,心裏湧起的不是對自身遙遠過去的模糊懷念,而是一種……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某個至關重要部分的、尖銳而空茫的劇痛?
記憶像是被徹底攪渾的泥潭,底層某些沉重到足以錨定靈魂的東西正在瘋狂上浮,試圖衝破迷霧,卻與表層那些固有的、關於自身的認知發生了劇烈的混淆和覆蓋。
那個名字,像一把錯誤的鑰匙,插進了鎖孔,卻引發了整個認知係統的混亂報警。
【他剛才表情突然變了一下!好像很困惑痛苦的樣子!】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還是發現了什麽?】
【這房子肯定有問題!從昨天開始就感覺氣壓不對!】
【你們看他現在站著的姿勢,好像有點晃?是沒睡好嗎?】
這股突如其來的、源於認知混亂的尖銳痛苦和空茫感,讓祁淮之的身體幾不可察地輕微晃動了一下。
祁淮之用力閉了閉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利用疼痛強行拉回一絲清明。再睜開眼時,眼底已恢複了一片深不見底的、近乎死水的平靜,將所有翻湧的情緒死死壓了下去。
莫名其妙。這副本的把戲,真是越來越低級且可笑了。用他早已拋棄的童年乳名來製造混亂?試圖用這種拙劣的方式瓦解他的自我認知?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極淡的、帶著濃濃譏誚和疲憊的弧度。
比起昨天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完美”牢籠,今天這種試圖用“還原傷痛”來刺激他的戲碼,反而讓他覺得……索然無味,甚至感到一種被低估的厭煩。
他不再理會書房裏父親那令人作嘔的情話,也懶得去分析母親那精心表演背後的虛情假意。他的目光冷漠地掃過這間華麗而冰冷的客廳,最終落在了玄關櫃上一個精致的銀質相框上。
相框裏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的“父母”笑容標準,年幼的“他”被簇擁在中間,畫麵完美得像廣告宣傳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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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在照片上那個年幼的“自己”臉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瞳孔驟然收縮!一種強烈的、幾乎要衝破理智堤壩的違和感與惡心感洶湧而來——那張孩子的臉,五官輪廓……為什麽隱隱透著一絲不屬於他記憶的、陌生的熟悉感?那眼神……
他猛地移開視線,像是被灼傷般,不敢再看。心髒在胸腔裏失序地狂跳了幾下。
不能再待在這裏了。不能再被動地接受這個循環強加給他的一切,無論是完美的,還是醜陋的。
他轉身,邁步,方向不是餐廳——那裏擺放著的“早餐”,天知道是什麽東西——而是朝著書房旁那扇緊閉的、看起來像是儲藏室或檔案間的門走去。
他的步伐依舊竭力維持著從容,但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腳步帶著一種明確的、甚至有些急切的目標。
祁淮之站在檔案室門口,指尖傳來黃銅門把的冰冷觸感,卻無法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焦躁。
“祁熙年”……這名字到底是怎麽回事?
理智清晰地告訴他:這隻是自己早已廢棄的乳名。副本故意拋出這個名字,無非是想利用這種低級的混淆伎倆來擾亂他。
荒謬。 他在心裏冷笑。
可為什麽……當這個名字浮現時,心底會泛起那種尖銳的抽痛?仿佛失去了某種極其重要的東西?這種沒由來的悲傷和激動,讓他極度不適。
他需要一個解釋。不是對副本,而是對自己這反常的情緒。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檔案室的門。灰塵在斜射的光柱中緩緩飛舞。他決定在這裏尋找線索——不是尋找那個虛構的“祁熙年”,而是尋找任何能解釋自己此刻詭異感受的蛛絲馬跡。他要證明,這莫名的情緒波動,不過是副本誘導下的錯覺。
他翻找的動作帶著一種克製的急切。指尖掠過蒙塵的盒底,觸碰到一個硬硬的邊角。
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年幼的他穿著小西裝,獨自一人坐在秋千上,背景是家中的花園。照片有些褪色,但保存完好。
他翻到背麵,上麵用一種略顯稚嫩、但已經初具風骨的筆跡,寫著一行小字:
【淮之,四歲,攝於家中花園。】
字跡是他母親的,清晰無誤。照片上隻有他一個人,安靜地坐在秋千上,身邊空無一人。沒有撕毀的痕跡,沒有缺失的空白,沒有第二個人的名字。
看吧。
理智發出了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憐憫的聲音。
從來都隻有你一個人。
祁淮之拿著照片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沒有“熙年”。沒有第二個人。沒有所謂的“被抹去的痕跡”。這張照片如此直白地印證了理智的判斷——
那個引發他劇烈情緒波動的名字,那個讓他感到失去和空洞的名字,在現實中,在這個被副本複刻的“家”裏,根本不存在任何對應的實體或記憶。
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激動,所有那沒由來的、仿佛失去了半身般的劇痛……都隻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錯覺?是副本成功植入他腦中的虛假情感?還是……他自己內心深處,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某種病態的渴望所投射出的幻影?
他不存在。
這個認知如同冰水,澆滅了他心中因那個名字而燃起的、所有混亂而熾熱的情緒,隻留下一片冰冷的、更加龐大且無從解釋的空洞。
那剛才的心痛……又是什麽?
他死死盯著照片上那個獨自坐在秋千上的、年幼的自己,眼神沉寂,與現在並無不同。仿佛他的人生,從始至終,都隻是這樣一場孤獨的、無人相伴的搖擺。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迷茫,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原本想在這裏找到答案,證明副本的把戲低劣而可笑,卻反而讓自己陷入了更深的、關於自身情感真實性的懷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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