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溫馨港灣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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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陽光被厚重的雲層濾過,在客廳投下略顯沉悶的光影。祁淮之半靠在沙發上,指尖無意識地按壓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
    腦海中那片混沌的泥沼似乎又深了些,連維持最基本的思考都感到費力。他試圖集中精神去回想一些能錨定自我的細節,比如百子村的衍……他當時在那個副本嗎?還是另有其人?
    記憶像是蒙上了水汽的玻璃,模糊不清。曾經一起並肩作戰的人似乎都戴上了麵具,讓人難以分辨。
    這種認知上的無力感,比任何直白的攻擊更讓他焦躁。他知道自己的狀態很差,引以為傲的冷靜和洞察力正在離他遠去,這讓他甚至難以完美扮演那個對外一貫溫潤如玉的形象。
    此刻的他,更像一頭被困在華麗牢籠裏,因為受傷和疲憊而難以掩飾戾氣的野獸。
    【主播今天臉色好差,一直按太陽穴,是頭疼嗎?】
    【感覺他眼神都沒焦距了,之前那種洞悉一切的光不見了。】
    【理智值果然又降了,這副本真是殺人誅心。】
    【他這樣還能撐多久啊……看著好揪心。】
    玄關處傳來傭人恭敬的聲音:“熙年少爺,您回來了,先生和夫人都在客廳。”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祁淮之幾乎是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一種混合著戒備、厭惡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期待的複雜情緒,讓他混沌的神經驟然繃緊。他抬眼望去。
    一個身影逆著客廳入口的光線走來,輪廓逐漸清晰。
    當那張臉完全暴露在光線下的瞬間,祁淮之感覺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仿佛在同一時刻停滯了。
    一模一樣。
    不是相似,是徹頭徹尾的、分毫不差的複刻。同樣的眉眼,同樣的鼻梁唇形,甚至連眉尾那兩顆昳麗的小痣,都以他臉上,與記憶中那個人的模樣,完美重合。
    唯一的區別,或許隻在於神情——來人的眼神更加清澈,帶著一種未經世事的、略顯脆弱的平靜,以及一絲對陌生環境恰到好處的審視與疏離。
    他穿著一身質地精良的淺灰色休閑裝,身形清瘦挺拔,步履從容,絲毫沒有長期臥病該有的虛浮。
    “爸,媽。” “祁熙年”先是對著沙發上的父母微微頷首,聲音清冽平和,帶著禮貌,卻聽不出什麽溫度,仿佛隻是完成一個必要的社交程序。
    母親放下手中的茶盞,臉上露出那種符合“慈母”人設的、帶著些許感慨的笑容:“熙年回來了,路上累不累?快來坐下。”
    父親也從報紙上抬起眼,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語氣平淡:“嗯,回來就好。”
    “祁熙年”依言走到一旁的單人沙發坐下,姿態優雅自然,仿佛他本就屬於這裏。他的目光掠過父母,沒有多餘的停留,最終,落在了祁淮之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麵對父母時的禮貌性疏離,而是變得專注,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穿透了層層迷霧的審視,以及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捕捉的……探究般的親近感。
    四目相對。
    祁淮之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指尖瞬間變得冰涼。看著另一張屬於自己的臉,用這樣一種陌生又隱隱熟悉的眼神望著自己,一種生理性的反胃感猛地竄上喉嚨。
    是惡心,是暴怒,是對這種褻瀆性模仿的極致憎惡。他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壓製住立刻起身離開,或者更糟——直接撕碎這個虛假存在的衝動。
    他下頜線繃得死緊,麵部肌肉因為極力控製而顯得有些僵硬。他必須扮演好“哥哥”,一個麵對失散多年突然歸來的雙生弟弟,該有的反應。
    “祁熙年”安靜地看著他,沒有立刻說話,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觀察。幾秒後,他才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但那弧度極其微小,轉瞬即逝,更像是一種麵部肌肉的牽動。
    他開口,聲音依舊是那把與祁淮之本人別無二致的清冽嗓音,隻是語調更平緩一些:
    “哥。”
    他喚道。
    這一聲,像是一把生鏽的鈍刀,緩慢地割開了祁淮之的心髒。
    記憶深處某個被小心翼翼封存的角落被強行撬開,真正的祁熙年曾在不同的情形下,用不同的語氣喊出的那一聲……
    祁淮之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強行將那翻湧的情緒和惡心感咽了回去。他幾乎是咬著後槽牙,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個極其短促、幾乎沒有任何音調起伏的:
    “嗯。”
    他甚至無法維持一個更長的句子,或者一個更符合“溫和兄長”人設的表情。他感覺自己像一張被拉滿的弓,再多一絲力氣,就會徹底崩斷。
    【我靠我靠!一模一樣!這怎麽分?!】
    【等等……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弟弟’的氣質……好像比主播更像‘主播’平時的樣子?】
    【對對對!主播現在看起來好凶好冷,反而是這個‘弟弟’,看起來溫和又疏離,這不就是淮神平時對外的人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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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播是不是人設崩了?他被刺激得太狠了?】
    【細思極恐!難道副本把主播的‘人設’抽走,安到這個鏡像體身上了?!】
    母親似乎察覺到了兩人之間過於僵硬的氣氛,笑著打圓場,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隨意:
    “哎呀,你們兄弟倆這麽多年沒見,生疏了也是正常的。淮之,熙年這孩子一直在國外靜養,也沒怎麽好好玩過。你最近壓力也大,不如趁這個機會,帶他出去走走,熟悉熟悉環境,也當給自己放鬆一下了。”
    父親也附和道,目光依舊留在報紙上,語氣不容置疑:“嗯,公司的事暫時放一放。帶熙年出去轉轉,盡盡做哥哥的心。”
    祁淮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感讓他維持著最後一絲清明。他無法拒絕,在這個被設定的“家庭”裏,這是合乎邏輯的要求。他再次從喉嚨裏逼出一個音節:
    “……好。”
    於是,這場荒誕的“兄弟出遊”被迫成行。
    祁淮之開車,“祁熙年”坐在副駕駛。車內彌漫著一種近乎凝固的沉默。祁淮之目視前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路況上,試圖完全忽略身邊那個存在的呼吸聲。
    “祁熙年”則安靜地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眼神專注,像是在記錄和分析。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這裏的建築布局,重複率似乎有點高呢。”
    祁淮之握著方向盤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他當然知道,這是副本世界為了節省運算資源常見的特征。
    但在世界“升級”後,這種重複變得極其隱蔽且日常化,幾乎完全和他記憶中靠攏。若非仔細觀察難以察覺。
    這個贗品,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沒有回應,隻是將油門踩深了些。
    車子停在一個高端商場的地下停車場。兩人一前一後走著,祁淮之步履很快,帶著明顯的抗拒。“祁熙年”則不緊不慢地跟著,始終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在經過一家精品店時,櫥窗裏反射出兩人的身影。祁淮之無意中瞥見,鏡中的“祁熙年”正微微側頭,看著他背影的眼神,帶著一種……混合了了然與極淡擔憂的複雜情緒。那眼神,熟悉得讓他心髒驟縮。
    他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幾乎是惡狠狠地瞪向對方。
    “祁熙年”也停下了腳步,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他沉默了幾秒,然後抬頭看向商場穹頂某個裝飾性的複雜結構,語氣平靜無波:
    “那個結構的對稱軸,偏移了大約17度。理論上,這種級別的建築不應該出現這種誤差。”
    他又看向遠處一個正在播放廣告的巨型ed屏幕:“屏幕刷新率和燈光閃爍頻率不匹配,看久了會引起潛意識的不適。”
    他一連指出了好幾個本不應該存在的“不和諧”之處。每一個,都精準地戳在祁淮之那因理智下降而變得遲鈍,卻依然殘存的、對“不真實”的感知線上。
    【他在幹嘛?幫主播找bug?】
    【主播剛進副本的時候都沒有察覺到這些,難道是因為這是新開的地圖,所以建模還有些問題?】
    【這些細節……我根本看不出來!他眼睛是尺嗎?】
    【這觀察力簡直比主播全盛時期還恐怖!】
    【不對啊,他一個副本npc,為什麽要幫玩家找副本的漏洞?!】
    【糖衣炮彈!絕對是糖衣炮彈!先獲取信任再背後捅刀!】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不是npc,而是……】
    祁淮之胸口劇烈起伏,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一種被徹底看穿、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憤怒和無力感。
    這個贗品,在用這種方式炫耀他的“清醒”?炫耀他擁有自己已經失去的敏銳?
    他一把攥住“祁熙年”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對方的骨頭,將他猛地拉近,壓低的聲音裏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暴戾:“你到底想幹什麽?”
    手腕上傳來劇痛,“祁熙年”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他沒有掙紮,反而抬起另一隻手指了指旁邊一家咖啡館的玻璃窗。
    玻璃清晰地映出他們此刻的身影——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靠得極近,一張寫滿猙獰的戾氣,一張卻隻有平靜的承受與專注的凝視。
    “你看,” “祁熙年”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撞入祁淮之混亂的腦海,“現在,我們兩個,誰看起來更‘不正常’?”
    這句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祁淮之的心上。他看著玻璃中那個麵目近乎扭曲的自己,再看看眼前這個冷靜、清醒、甚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般平靜的“祁熙年”,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
    是啊……現在看起來,究竟誰才更像是玩家?誰才更像是那個應該被“修正”的錯誤?
    他猛地甩開“祁熙年”的手腕,像是碰到了什麽極其肮髒的東西,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呼吸急促,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除了厭惡和憤怒之外的一絲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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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熙年”揉了揉被捏出紅痕的手腕,看著祁淮之,眼神裏那種複雜的情緒更濃了。他上前一步,不再掩飾語氣裏的急切和一種近乎破釜沉舟的坦誠:
    “哥,看著我!你很清楚我是誰!我不是他們!我能思考,我能判斷!這個世界是假的,而你,是我唯一能確定的‘真實’!”
    他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裏。但我知道,你想離開!你的掙紮,你的痛苦,我都能感覺到!”
    他放緩了語氣,帶著些許遊刃有餘,用熟悉的蠱惑般的語氣說:
    “所以,讓我幫你。不是作為你的‘弟弟’,而是作為你的工具,你的‘另一雙眼睛’,你的‘備用大腦’。你想驗證這個世界的漏洞,我去找,你想找到核心,我去分析。哪怕你要用我來試探這個世界的底線,我也願意。”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將自身完全交付出去的決絕:“因為幫你,就是在幫我自己。我們……本就應該站在一起。”
    【!!!他攤牌了!他真的要反水?!】
    【這說辭……太真了!我都要信了!】
    【絕對是陷阱!一個擁有自主意識還能反抗副本的npc?這不符合無限流基礎規則!】
    【萬一是真的呢?萬一這是玩家唯一的機會呢?】
    【主播快答應他!賭一把!】
    【別信!想想之前那些被‘善良npc’坑死的高玩!】
    祁淮之劇烈地喘息著,看著眼前這張與自己一模一樣、卻寫滿了自己此刻絕不可能擁有的“清醒”與“堅定”的臉。
    內心的厭惡與理智的警告在瘋狂叫囂,但另一個聲音,一個屬於絕境中求生者的、冰冷而殘酷的聲音,也在告訴他——
    這或許是唯一的機會,一個擁有滿值理智、絕對“忠誠”、且思維模式與自己高度一致的“武器”。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商場裏輕柔的背景音樂變得無比刺耳。
    最終,他抬起眼,眸中所有激烈的情緒都已沉澱下去,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評估般的冰冷。
    他沒有回應那份“真心”,而是用一種近乎無情的、下達指令般的口吻,嘶啞地開口:
    “證明你不是廢物。去弄清楚,這家商場……今天到底有多少個‘清潔工’在重複同一條路線。”
    這不是信任,這是一場將彼此都置於刀尖的測試。他將探路的石子,扔給了這個自稱是他“武器”的鏡像。
    “祁熙年”聞言,眼中驟然迸發出一抹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種得到回應的、難以抑製的激動。他毫不猶豫地點頭,語氣斬釘截鐵:
    “好。”
    他立刻轉身,步伐迅捷而無聲地融入人群,開始執行他作為“工具”的第一個任務。
    祁淮之看著他消失的方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緩緩閉上了眼睛。額角的刺痛愈發劇烈,他的思索能力似乎在剛才那場極度消耗的心力博弈中,又下滑了一截。
    利用一個完美的、清醒的“自己”來對抗囚禁自己的世界……
    這究竟是通向生路的瘋狂,還是……自我毀滅的開始?
    【他用他了!主播真的用他了!】
    【瘋了!都瘋了!】
    【這操作……前所未見!記下來,快記下來!】
    【我現在心跳超快,比看恐怖片還刺激!】
    【祁神……一定要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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