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深紅福音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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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時營地的空氣像是凝固的膠質。灰塵在從破損窗戶透進來的暗紅色光線中緩慢浮動。
    “堡壘”站在窗邊,背影挺拔如標槍,目光投向遠處扭曲的城市天際線。她慣會用這種方式冷靜自己的頭腦,沒有人會在此刻打擾她——
    “破刃”坐在一堆廢棄線纜上,保養著他的鏈鋸劍,金屬摩擦聲是這片死寂中唯一的節奏。
    “醫者”在角落的控製台前,麵罩下的呼吸器發出規律的輕微嘶聲,屏幕上流淌著無人能看懂的數據流。
    考古學家蜷縮在離所有人最遠的陰影裏,背對著眾人,肩膀微微聳動,仿佛沉浸在獨自的狂喜或恐懼中。
    祁淮之靠坐在一段裸露的混凝土承重柱旁,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又像隻是隔絕了外界。他的呼吸平穩悠長,手指放鬆地搭在膝頭,連最細微的顫動都沒有。
    “數據分析完畢。節點能量結構不穩定,趨於消散,無戰略價值。”
    “醫者”冰冷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轉向“堡壘”,“建議按原計劃向c區轉移。”
    “堡壘”沒有回頭,隻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休整三小時。‘破刃’,檢查所有裝備能量儲備;‘醫者’,合成標準劑量的理智穩固劑;‘影織’——”她頓了頓,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外圍警戒,監控能量逸散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
    沒有回應。但角落裏一片扭曲的陰影似乎微微晃動了一下,算是領受了命令。
    祁淮之就在這時睜開了眼睛。他站起身,動作不疾不徐,拍了拍作戰服上沾染的灰塵。
    “我去清理一下我們來時的痕跡。”他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下麵的樓道有些混亂,避免有東西循著痕跡摸上來。”
    “堡壘”終於回過頭,那雙銳利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兩秒,像是評估一件工具的可靠性。“十分鍾。”她吐出三個字,算是批準。
    祁淮之沒再說話,轉身走向通往樓下的樓梯口。他的步伐穩定,鞋底落在滿是碎石的地麵上,發出清晰的回響。
    在他身影沒入樓梯陰影的最後一刻,他右手食指似乎無意識地、極輕地在腰間的刀鞘上叩擊了一下,發出了一聲幾乎被腳步聲掩蓋的、清脆的“嗒”。
    ——
    調度樓的下層比頂層更加破敗。破碎的玻璃、翻倒的辦公桌、散落一地的泛黃文件,所有一切都蒙著厚厚的、帶著甜腥氣的灰塵。
    光線昏暗,隻有幾縷暗紅的光從牆壁的裂縫和炸開的窗戶洞口投射進來,切割出明暗交錯的空間。
    好在沒有那種惡心的,黏糊糊的“恩典”,帶了些昏暗模糊的夢核感。
    祁淮之沒有停留,並非像他所說的掃尾,而是徑直走向走廊深處一間半開著門的檔案室。
    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更多的灰塵簌簌落下。他站在門口,目光掃過室內堆積如山的檔案櫃和散落的紙箱,像是在評估裏麵的情況。
    “看來,淮哥哥也有不放心的時候呢。”
    甜膩的聲音帶著笑意,突兀地在身後響起,近得仿佛能感受到氣息吹拂在耳廓。
    祁淮之身體瞬間繃緊,肌肉賁張,猛地回身,右手已按在短刀握柄上。
    啞光黑的刀身出鞘半寸,幽藍色的符文在昏暗中亮起微光,映照出他驟然冷冽的眼神。
    “影織者”就站在他身後不足半米的地方,仿佛是從陰影裏直接滲出來的。
    繁複的哥特裙擺紋絲不動,蒼白的臉上掛著那副精心雕琢的、人偶般的微笑,紫水晶般的眼瞳在昏暗中流轉著奇異的光彩。
    “是你。”祁淮之的聲音低沉,帶著被驚擾後的戒備。他握著刀柄的手指收緊,指節泛白,但身體卻沒有立刻後退,仿佛被釘在了原地。
    “不然呢?”影織者輕笑,向前邁了一小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他仰著頭,目光像是最精細的刻刀,在祁淮之臉上逡巡,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和一絲戲謔。
    “上麵那麽無聊,我看你一個人下來,好像……有點心神不寧?是擔心我們被那些‘小沙子’跟蹤了?還是……”
    他歪了歪頭,笑容加深,“……在擔心別的什麽?比如,那隻不太老實的老鼠?”
    他的語調輕快,像在談論天氣,但每一個字都帶著若有若無的刺。
    祁淮之沉默著,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從影織者那雙空洞的紫眸,緩緩移到對方完美無瑕的臉上,像是在審視一件稀世的藝術品,又像是在分辨某種極其細微的、隱藏在完美表象下的裂痕。
    這種沉默的、專注的凝視,似乎比任何言語都更具穿透力,也更能刺痛影織者。
    影織者臉上的笑容不變,但眼底那抹玩味的光芒,幾不可察地冷卻了一分。
    “總是這樣……”他聲音依舊甜膩,卻多了一絲難以捕捉的恨意。
    “用這種……好像能把人看穿的眼神。你們這些人……是不是覺得,隻要保持沉默,擺出這副冷靜的樣子,就能掌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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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手,動作優雅而緩慢,指尖朝著祁淮之的臉頰探去。
    那手指白皙、纖細,指甲修剪得圓潤幹淨,卻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質感。比起人,倒更像是某種類人的玩偶。
    祁淮之的呼吸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看著那隻手靠近,沒有躲閃,也沒有格擋。直到那冰涼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皮膚時,他才極輕微地偏了下頭,避開了直接的接觸。
    但他的目光,依舊牢牢鎖在影織者的眼睛上,仿佛要從中讀出某種被深深掩藏的信息。
    指尖落空,影織者的動作停滯了一瞬。他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變形,嘴角的弧度僵硬了些許,紫眸中閃過一絲極快的不悅,以及……某種更深層的、被冒犯般的情緒。
    “嗬……”他收回手,輕笑一聲,但那笑聲裏沒了之前的輕鬆,反而帶上了一點尖銳。
    “連觸碰都讓你覺得厭惡嗎?淮哥哥的防備心,比我想象的還要重呢。”他的語氣像是在親昵地撒嬌,視線下滑,落到祁淮之依舊緊握刀柄的手上,“還是說……你習慣了用刀鋒來應對靠近?”
    他的話語開始帶上攻擊性,像是一隻被激怒的貓,豎起了無形的毛。
    祁淮之依舊沉默。但他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卻緩緩地、一根一根地鬆開了。
    他沒有放下刀,隻是不再那麽用力緊握。這個細微的變化,在緊張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
    影織者眯起了眼睛,祁淮之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反應,顯然讓他有些意外,也更加挑起了他的興趣,或者說……惱怒。
    “你知道嗎?”影織者再次開口,聲音壓低,帶著一種詭異的親昵,他再次逼近一步,幾乎將祁淮之擠在門框與他身體之間形成的狹小空間裏。
    但扮成蘿莉毫不奇怪的身體比祁淮之矮了足足一個頭,他仰起頭看向祁淮之。
    “很多人都像你這樣。表麵上冷靜,克製,好像無懈可擊……”他的目光在祁淮之的臉上遊移,從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像是在欣賞,又像是在評估從哪裏下刀最合適。
    “他們覺得憑借一些算計,一些手段,就能靠近,就能得到他們想要的。”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冷,那甜膩的偽裝正在褪去,露出底下冰涼的惡意。
    “他們看著我這張臉,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呢?無非是那些肮髒又無趣的念頭。占有,破壞,或者……自以為是的‘拯救’。”
    他沒有訴說任何具體的經曆,但每一個詞都浸透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厭憎和鄙夷。那並非針對祁淮之個人,而是對某一類人、某一種行為的徹底否定。
    祁淮之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直到影織者說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所以,你把所有人都歸為同一類?”
    這句話像是一根針,輕輕刺破了影織者不斷累積的情緒。
    影織者紫眸中寒光一閃,那抹一直維持著的、虛假的笑容終於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近乎猙獰的怒意。
    “不然呢?!”他猛地出手,速度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不是攻擊,而是一把抓住了祁淮之握著刀柄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幾乎要嵌進皮肉裏。
    “你故意落單,故意引我下來!不就是想確認我是不是如傳聞中一樣,是個瘋子和怪物?!不就是想看看,我這副皮囊下麵,到底藏著多少令人作嘔的東西?!”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起伏,那雙美麗的紫眸此刻燃燒著暴戾的火焰,死死盯著祁淮之,仿佛要將他燒穿。“你也想利用它,對不對?!像他們一樣?!”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充滿殺意的指控和手腕上傳來的劇痛,祁淮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看著影織者因憤怒而微微扭曲的、卻依然美得驚心動魄的臉,看著他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混雜著巨大痛苦和毀滅欲的瘋狂。
    忽然,祁淮之鬆開了手。
    “哐當。”短刀掉落在積滿灰塵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影織者愣住了,抓住祁淮之手腕的力道不自覺地鬆懈了一分。他完全沒料到這個反應。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祁淮之被抓住的那隻手手腕一轉,反客為主,用一種巧妙而非暴力的力道,掙脫了鉗製。
    但他沒有後退,也沒有攻擊,反而向前踏了半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近到極限,近得能數清對方睫毛的顫動。
    祁淮之抬起另一隻手,動作並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沒有去碰影織者的臉,也沒有去格擋可能隨之而來的攻擊,而是……輕輕拂過了自己剛才被影織者指甲掐住的手腕,拂去了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
    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影織者的眼睛上,那眼神極其複雜,不再是審視,也不是恐懼,更像是一種穿透了所有瘋狂和尖銳外殼後,看到的某種東西的沉靜注視。
    “如果我看的是怪物,”祁淮之的聲音很低,幾乎像是耳語,卻清晰地傳入影織者耳中,“你現在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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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了頓,視線掃過影織者因為驚愕和混亂而微微張開的、色澤淺淡的嘴唇,最終落回那雙翻湧著風暴的紫眸。
    “我看到的,”他的聲音平穩如初,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隻是一個用盡全力,把靠近的一切都刺傷的孩子。”
    這句話如同一聲驚雷,在影織者腦海中炸響。他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惡意、所有精心構築的防禦,在這一刻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瞬間瓦解。
    他猛地向後踉蹌一步,撞在門框上,蒼白的臉上血色盡失,紫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茫然,一種被徹底看穿後的恐慌和詭異的愉悅。
    “你……你胡說……”他想反駁,聲音卻幹澀嘶啞,帶著無法控製的顫抖。
    他想找回那種玩世不恭的姿態,想用最惡毒的語言回擊,卻發現所有的詞匯都在對方那雙沉靜如深淵的眼睛麵前失去了力量。
    祁淮之沒有再逼近。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短刀,插入腰間的刀鞘。動作從容,沒有一絲煙火氣。
    “十分鍾快到了。”他平靜地陳述,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交鋒從未發生。
    他最後看了影織者一眼,那眼神依舊複雜難明,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樓梯口,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規律地回響。
    檔案室門口,隻剩下“影織者”獨自一人靠在門框上。
    他低著頭,黑色的微卷短發遮住了他的臉,隻有那雙緊緊攥著裙擺、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的手,暴露了他內心遠未平息的、天翻地覆般的混亂。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祁淮之離開前那句話的餘溫,像一道無法愈合的烙印,刻在了他冰冷的核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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