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燈花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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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燈花婆婆,一盞青燈伴我永生。
>年輕時我姓趙名天賜,是城裏最跋扈的富家子。
>那年我強搶民女春杏,她寧死不從,被我鎖在柴房。
>夜裏她打翻油燈,火舌瞬間吞噬了她的慘叫。
>從此我家怪事連連:仆人被燈油燙死,母親被佛龕燭火焚身,父親被燈籠罩住燒成焦炭。
>最後那夜,我在破廟驚醒,油燈裏映出春杏燃燒的臉。
>“你燒我半盞茶功夫,我讓你燒到天地盡頭。”
>火焰爬上我的身體,皮肉在嗶剝聲中化作飛灰。
>如今我夜夜重複焚燒,燈花炸裂聲是我永恒的喪鍾。
正文
我是燈花婆婆。
一盞青燈,幽幽的,就在我眼前燃著。那火苗,不大不小,豆粒兒似的,卻仿佛嵌進了我的骨頭縫裏,成了我永世甩不脫的烙印。永生?嗬,旁人聽了怕是要羨慕得緊。可這“生”,不過是無休無止的、在油燈裏被反複煎熬的苦刑,是我的地獄。
從前,我不叫這名字。我姓趙,名天賜。天賜,上天恩賜的富貴,生來就該踩在萬人頭頂。當年在城裏,提起趙家天賜少爺,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我想要的,從沒有得不到的。綾羅綢緞、珍饈美味,不過是尋常。最讓我血液奔湧、骨頭縫裏都透著快意的,是那些水靈靈的姑娘們。她們驚懼的眼神,瑟瑟發抖的模樣,比什麽美酒都更能醉人。
春杏,就是那年撞進我眼裏的。她爹是城外佃戶,窮得叮當響,可她偏偏生得極好。不是脂粉堆出來的那種好,是山泉水洗過、帶著露珠的野花那種鮮活。我在城外縱馬踏青,一眼就瞧見了她。她挎著籃子,裏頭裝著些剛摘的野菜,嫩生生的。陽光灑在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都泛著光,那雙眼,清亮得像剛融化的溪水。那目光撞上我,先是一愣,隨即被巨大的驚恐淹沒,像受驚的小鹿,轉身就想逃。
“跑什麽?”我勒住馬,俯視著她,嘴角的笑大概已經有些扭曲,“爺瞧上你,是你祖墳冒青煙了。”
身後的家丁們哄笑起來,像一群嗅到血腥的豺狗。幾個人撲上去,輕易就扭住了她纖細的胳膊。她籃子裏的野菜撒了一地,被馬蹄踩進泥裏。她掙紮,尖叫,聲音又細又銳,刮得人耳膜疼。
“放開我!你們放開!”她徒勞地踢打著,眼淚斷了線似的往下掉,“我爹……我爹不會放過你們的!”
“你爹?”我嗤笑一聲,用馬鞭抬起她滿是淚痕的下巴,“一個泥腿子?他敢放個屁,爺連他一起收拾了!帶走!”
那點微不足道的掙紮和哭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隻激起一圈微瀾便沉沒無蹤。她被粗暴地塞進馬車,一路帶回了趙府高牆深院內那間陰冷、堆滿雜物的柴房。銅鎖“哢噠”一聲落下,像是宣告了她與外麵世界的徹底隔絕。
柴房裏光線昏暗,隻有高牆上一個小氣窗透進幾縷吝嗇的光。塵埃在光柱裏飛舞。春杏蜷縮在角落一堆幹柴上,背對著我,瘦削的肩膀不停地抽動。她哭得沒力氣了,隻剩下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嗚咽,像受傷小獸的哀鳴。
“哭什麽?”我有些不耐煩,踱步到她麵前,靴子踩在幹草上發出窸窣的聲響,“跟著爺,吃香喝辣,穿金戴銀,比你那窮窩強百倍千倍!”我俯下身,想去摸她的臉。
“別碰我!”她猛地抬頭,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此刻燃著兩簇冰冷的火焰,直直地燒過來,帶著一種近乎凶狠的絕望,“我死也不會從你!”
那眼神,像針一樣紮了我一下。我趙天賜,何曾被一個賤民如此頂撞過?一股邪火“騰”地就竄了上來。“不識抬舉的東西!”我揚手,一個響亮的耳光甩在她臉上。她被打得偏過頭去,一縷血絲順著蒼白的唇角蜿蜒而下。她沒再哭,也沒看我,隻是死死咬著下唇,盯著柴房角落裏一盞破舊的油燈。那燈油大概隻剩淺淺一層,燈芯也短,火苗微弱地搖曳著,像隨時會熄滅。
“好!骨頭硬是吧?”我怒極反笑,聲音在空蕩的柴房裏顯得格外陰冷,“爺倒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爺的手段硬!給我好好‘伺候’著這位大小姐!”我衝著門外看守的粗壯婆子吼道,然後重重甩上柴房的門。那扇門隔絕了她的目光,卻隔不斷她最後那句嘶啞的詛咒,仿佛帶著血氣,鑽進我的耳朵:“趙天賜……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絕不放過你!”
這詛咒當時隻讓我覺得可笑又晦氣,像踩到了肮髒的泥巴。我啐了一口,大步離開。一個賤婢臨死前的瘋話,能奈我何?趙府的權勢,就是我的金鍾罩鐵布衫。
夜裏,我被城西綢緞莊新納小妾的軟語溫存絆住,喝了不少酒,回到府裏已是後半夜,醉醺醺地倒頭就睡。
不知睡了多久,一陣淒厲到非人的慘叫猛地撕裂了沉沉的夜,直直紮進我的耳膜!那聲音像瀕死的野獸,充滿了無法形容的恐懼和劇痛,尖利得足以刺破人的魂魄。我一個激靈從床上彈坐起來,心髒狂跳,幾乎要從喉嚨口蹦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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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便是府裏徹底炸開的混亂。鑼聲、梆子聲、無數人驚恐的尖叫、雜遝的奔跑聲混在一起。“走水啦!柴房!柴房走水啦!”
柴房?春杏!
我鞋都來不及穿好,跌跌撞撞衝出門。濃煙已彌漫開來,帶著嗆人的焦糊味。遠處柴房的方向,火光衝天!那火勢起得極其凶猛,像一頭壓抑了太久的巨獸,瘋狂地舔舐著夜空,將半邊天都映成了詭異的橘紅。熱浪隔著老遠就撲麵而來,烤得人臉頰生疼。
家丁們提著水桶、端著盆,亂糟糟地往那邊衝,可那火勢太猛,水潑上去隻激起一陣白汽和“嗤嗤”的怪響,瞬間就被蒸騰殆盡。柴房本就是木頭堆砌,裏麵又堆滿了幹燥的柴草,簡直是天生的火爐。
我衝到近前,灼人的熱浪逼得人睜不開眼。火光中,柴房的門窗已經燒得變形、坍塌。我死死盯著那團翻滾的烈焰,仿佛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形在裏麵瘋狂地扭動、翻滾,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嘶嚎……那聲音漸漸微弱下去,最終被木頭燃燒的劈啪爆裂聲徹底吞沒。
空氣裏彌漫開一種難以言喻的、皮肉燒焦的惡臭。
火最終被撲滅了,天也快亮了。柴房燒得隻剩一片漆黑的斷壁殘垣,冒著縷縷青煙。灰燼裏,蜷縮著一團焦黑扭曲、不成人形的東西,比燒過的木炭還要恐怖。幾個膽大的家丁用鐵鍬去撥弄,那東西竟散開了,露出底下同樣焦黑的泥土。
春杏,真的化成了灰。
管家湊過來,臉色慘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少……少爺……聽看守的婆子說,是她……自己打翻了油燈……”他指了指廢墟邊緣一個燒得烏黑變形、幾乎認不出原貌的鐵燈盞,“那燈油……潑了她一身……一點就著……”
我看著那片狼藉的焦土,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扶著旁邊的樹劇烈地幹嘔起來。不是因為憐憫,而是那刺鼻的焦臭味和眼前地獄般的景象,混合著昨夜未消的酒意,讓我生理性地感到惡心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毛直豎的涼意。仿佛有什麽冰冷粘膩的東西,在火光熄滅後,悄然纏上了我的脊背。
府裏的氣氛徹底變了。春杏燒成灰燼的那天起,一種無形卻沉甸甸的陰霾就死死籠罩了這座富麗堂皇的宅院。仆人們走路都踮著腳尖,說話壓著嗓子,眼神躲閃,尤其是經過那已成廢墟的柴房附近時,更是繞道走,仿佛那裏盤踞著看不見的惡鬼。空氣裏似乎總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味,揮之不去。
最先出事的,是廚房專管燈油的粗使丫頭小翠。那天傍晚,天擦黑,府裏各處正要點燈。小翠捧著一大壺剛熬好、滾燙的新燈油,小心翼翼地穿過回廊,往庫房送。回廊昏暗,她走得又急。突然,不知腳下絆到了什麽——事後誰也說不清是什麽,也許隻是一塊不平的石板,也許……什麽都沒有。
“啊——!”
一聲短促淒厲的尖叫劃破沉寂。緊接著是沉重的“噗通”倒地聲,以及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熱油潑濺在皮肉上的“滋啦”聲!
人們聞聲趕去,隻見小翠倒在地上,身體詭異地扭曲著,痛苦地抽搐。那壺滾燙的燈油幾乎一滴不剩,全部潑在了她的臉上、脖頸和胸前!她的皮肉在熱油下迅速變色、起泡、焦爛,冒出絲絲縷縷的白煙。她喉嚨裏發出“嗬嗬”的、不成調的聲音,雙手徒勞地在空中抓撓了幾下,便不動了。濃烈的油味和皮肉燒灼的焦臭味混合在一起,彌漫開來。
她死時,眼睛瞪得極大,直勾勾地望著回廊盡頭那根柱子頂端懸掛的一盞素紗燈籠。那燈籠裏的燭火,在她咽氣的瞬間,“啪”地爆開一個格外明亮刺眼的燈花。
我母親當時就在不遠處的佛堂念經。小翠的慘叫聲傳來時,她手中的佛珠“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她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喃喃道:“報應……是報應來了……”她瘋了一樣衝回自己供奉佛像的小佛堂,對著那尊慈眉善目的菩薩像又哭又拜,語無倫次地哀求著。
佛龕前,一對粗大的紅燭安靜地燃燒著。燭淚緩緩滴落,堆積在燭台上。
第二天清晨,伺候母親梳洗的丫鬟推開佛堂的門,發出了一聲比小翠更淒慘的尖叫!
母親跪在佛龕前的蒲團上,上半身卻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向前撲倒,整個頭臉深深埋進了那對紅燭燃燒的火焰裏!燭火早已熄滅,燭台上堆滿了凝固的、猩紅的燭淚。母親的頭發、頭皮、整個麵部,都被燒得一片焦黑、碳化,與凝固的燭油黏連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原本的模樣。焦糊的氣味濃得化不開。她的雙手死死摳著蒲團邊緣,指甲都翻裂了,顯然在極度的痛苦中掙紮過。
詭異的是,佛龕裏那盞長明油燈的火苗,在她屍體被發現時,正幽幽地燃著,燈芯頂端,一個黑黢黢的燈花結得異常碩大,像一隻不祥的眼睛。
府裏徹底亂了。仆人們紛紛告假逃離,偌大的宅院,空得能聽見風穿過回廊的嗚咽。父親,那個曾經在城裏跺跺腳地麵都要抖三抖的趙老爺,一夜之間仿佛老了二十歲,背佝僂得厲害,眼窩深陷,隻剩下恐懼。他不敢再點任何燭火,隻靠白日裏慘淡的天光照明。入夜後,整個趙府便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如同巨大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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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黑暗,也擋不住那東西。
一個沒有月亮的深夜,狂風刮得窗欞嗚嗚作響,像無數冤魂在哭嚎。父親把自己關在書房裏,門窗緊閉。不知何時,一盞孤零零的白紙燈籠,竟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書桌的正上方!幽幽的火苗在燈籠裏跳躍,映照著父親驟然扭曲、驚恐到極致的臉。
“啊——!不要!滾開!”
書房裏傳出父親撕心裂肺的慘嚎和桌椅被瘋狂撞倒的巨響!門外的仆人嚇得癱軟在地,誰也不敢進去。
當一切聲音平息,他們才敢撞開門。一股濃烈的焦臭味撲麵而來。書房裏一片狼藉。父親倒在地上,身體蜷縮著,那盞白紙燈籠,不偏不倚,正正地罩在他的頭上!燈籠紙早已被燒穿,裏麵的燭火舔舐著他的頭發和皮肉。整個頭顱連同肩膀,都燒成了焦炭,漆黑一片,麵目全非。隻有那燈籠的竹篾骨架,還歪斜地套在上麵,像一頂詭異的、燃燒過的冠冕。
燈籠裏的火,在門被撞開帶起的風中,掙紮了一下,熄滅了。隻留下一縷細細的青煙,嫋嫋上升。
偌大的趙府,隻剩下我一個活人。不,或許還有別的“東西”。巨大的恐懼像冰水,日夜浸泡著我。家產?仆從?昔日的風光?全成了泡影。那無處不在的焦糊味,那夜夜仿佛在耳邊響起的、火焰燃燒的劈啪聲,那黑暗中總感覺被人死死盯著的毛骨悚然……我再也無法在這座巨大的墳塋裏待下去。
我像一條喪家之犬,倉惶逃離了那座曾象征著我一切權勢與奢華的府邸。金銀細軟帶了一些,但很快就在路上被強人劫掠一空。曾經那些巴結我的狐朋狗友,此刻見我如同避瘟神,大門緊閉。我隻能漫無目的地流浪,衣衫襤褸,饑寒交迫,往日的跋扈驕縱被碾得粉碎,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對那盞青燈刻骨的畏懼。我不敢在任何有燈火的地方停留,隻敢在荒郊野外、破廟殘垣裏苟延殘喘。
最後那夜,我蜷縮在一座早已荒廢、不知供奉著哪路神隻的破廟裏。外麵下著冷雨,寒風從沒了窗紙的破洞灌進來,凍得我牙齒打顫。廟裏伸手不見五指,隻有雨滴敲打殘瓦和荒草在風裏搖曳的嗚咽。疲憊和極度的恐懼讓我昏昏沉沉。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氣息鑽進了我的鼻孔。
焦糊味!
我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
黑暗,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但那焦糊味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像燒焦的頭發,又像烤糊的皮肉。
不!不是幻覺!
一點微光,在我身前不遠處,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
是一盞燈!
一盞青幽幽的油燈!燈身是粗糙的陶土燒製,布滿裂痕,樣式古舊得像是從墳墓裏刨出來的。燈油渾濁,燈芯短小,火苗隻有黃豆粒那麽大,卻頑強地燃燒著,散發出一種冰冷、粘稠的綠光,勉強照亮了周圍一小圈布滿蛛網和灰塵的地麵。
那光,綠得滲人,把破廟裏殘破的神像映照得如同鬼魅。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了!心髒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停止了跳動。我想逃,四肢卻像灌滿了沉重的鉛塊,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那豆粒大的綠火苗,忽然毫無征兆地跳動了一下。
就在那搖曳的、幽綠的火光中心,一張臉緩緩浮現出來!
是春杏的臉!
那張臉,被火焰扭曲著,一半還保留著生前的清秀輪廓,另一半卻已是焦黑碳化、皮肉翻卷的可怖模樣!她的眼睛,沒有眼白,隻有兩團跳躍的、綠色的火焰!那火焰構成的瞳孔,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我,仿佛要將我的靈魂都吸進那地獄般的火海裏去!
“啊——!”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終於衝破我的喉嚨,帶著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那張火焰構成的臉,嘴角咧開一個極其扭曲、極其怨毒的笑容。一個聲音,不是從燈裏發出,而是直接在我腦子裏炸響,冰冷、清晰,帶著燒灼靈魂的回響:
“趙天賜……你燒我半盞茶功夫……我讓你燒到……天地盡頭!”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盞青燈的火苗“轟”地一聲暴漲!
不再是幽綠,而是變成了慘白刺眼的烈焰!火焰像有生命的毒蛇,猛地從燈芯上竄起,帶著一股足以融化鋼鐵的恐怖高溫,瞬間就撲到了我的身上!
“不!不要!饒命啊——!”我發出淒厲到極點的哀嚎,身體因劇痛而瘋狂地扭動、掙紮。
但毫無用處!
那慘白的火焰貪婪地舔舐著我的皮肉。先是衣服瞬間化為飛灰,接著是皮膚發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灼燒聲,迅速變黑、碳化、起泡、爆裂!難以想象的劇痛席卷了每一根神經,比世間任何酷刑都要殘酷百倍千倍!我聞到自己皮肉燒焦的惡臭,看到自己手臂上的血肉在火焰中迅速萎縮、碳化,露出底下同樣被燒得焦黑的骨頭!
“嗶剝…嗶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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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的皮肉在火焰中爆裂的聲音。每一次爆裂,都伴隨著一陣鑽心蝕骨的劇痛和更多的皮肉化為飛灰。我的慘叫已經變成了破風箱般“嗬嗬”的喘息。
我的身體在慘白的火焰中劇烈地、不受控製地抽搐、翻滾。視線被火焰和濃煙扭曲,意識在無邊無際的劇痛中沉浮。就在這地獄般的煎熬裏,一個念頭,帶著冰冷的絕望,無比清晰地刺入我的腦海:
半盞茶……
當初春杏在柴房裏,被燈油潑滿全身,活活燒死……大概,就是半盞茶的時間吧?
這個認知帶來的絕望,比火焰焚身更加徹底!原來,她說的“燒到天地盡頭”,是這個意思!
慘白的火焰還在瘋狂燃燒。我最後一點皮肉也化作了飛灰,消散在破廟汙濁的空氣裏。劇烈的疼痛似乎也隨之消失了,或者說,我的感知已經麻木。
然而,我的“存在”並未消失。
沒有軀體,沒有重量,隻有一股純粹的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的力量強行拉扯、壓縮……最終,我“感覺”到自己被塞進了一個極其狹窄、滾燙的空間裏。
是那盞青燈的燈盞!
我的意識,成了燈盞裏那渾濁粘稠的燈油的一部分!我能“感覺”到那粗糙的陶壁,能“感覺”到那根短小的燈芯,正貪婪地汲取著“我”……而那慘白的火焰,就在燈芯頂端,無情地燃燒著!
每一次燃燒,燈油也就是“我”)都在被消耗,帶來一種靈魂被寸寸撕裂、灼燒的永恒痛苦。每一次燃燒,燈芯頂端都會爆開一個細小的、慘白的燈花。
“嗶剝……”
這輕微卻無比清晰的爆裂聲,成了我意識中唯一的聲音。它每一次響起,都像一柄冰冷的錘子,狠狠敲擊在我無形的靈魂上,宣告著又一次灼燒輪回的開始。
時間失去了意義。隻有無盡的燃燒,消耗,伴隨著那永恒的“嗶剝…嗶剝…”聲。這聲音,比喪鍾更冰冷,比詛咒更綿長,是我永世無法擺脫的喪歌。
我是燈花婆婆。一盞青燈,幽幽燃著,映照著我永世不得超脫的魂火。那豆大的火苗,此刻正映在你們眼底——它是我永恒的牢籠,不滅的業火。燈花嗶剝炸裂,每一次細微的聲響,都是我靈魂被焚燒的哀鳴,循環往複,直至這天地歸於寂滅的盡頭。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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