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藏魂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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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暴雨夜,我躲進破廟撿到個描金邪壇。壇中怨鬼柳青河入夢,許我實現心願,代價是借我身體三日。被仇恨驅使,我許願仇人王癩子死——次日他果真暴斃……
正文
雨,瓢潑似的往下倒,砸在泥地裏“噗噗”直響,濺起的冰冷泥點甩在褲腿上,凍得人骨頭縫裏都透出寒意。天像是被誰捅漏了,濃墨般的雲層沉甸甸壓著,連一絲縫隙的光都透不出來。山路早被衝得稀爛,一步三滑,腳底下全是軟塌塌的泥湯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活物滑膩膩的脊背上,稍不留神就得摔個四仰八叉。
我像個落湯雞,渾身上下沒一處幹爽地方,單薄的粗布衣緊貼著皮肉,冷得牙齒直打顫。雨水順著額發糊進眼睛裏,又澀又痛。遠遠的,瞅見山坳子後麵影影綽綽露出個破敗的黑影,是座荒廢的山神廟,廟頂塌了小半邊,像個豁了牙的老怪物張著黑洞洞的嘴。這鬼天氣,能有個遮風擋雨的破瓦片,就是老天爺開恩了。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撞開那兩扇朽得快要散架的廟門。門軸“吱嘎——”一聲尖叫,又長又啞,在這死寂的雨夜裏格外瘮人,聽得人後脖頸子直冒涼氣。一股子濃烈的黴爛味兒、塵土味兒混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陳年腐朽氣息,劈頭蓋臉湧出來,嗆得我直咳嗽。廟裏黑黢黢的,隻有破窗欞透進來的一點微弱天光,勉強勾勒出正當中那尊泥胎神像模糊的輪廓。神像半邊身子塌了,泥彩剝落得厲害,空洞洞的眼窩直勾勾地盯著門口,嘴角那點殘存的彩繪,此刻看倒像是一抹凝固的、不懷好意的笑。
我摸索著往裏走了幾步,腳下“哢嚓”一聲,不知踩碎了什麽枯枝敗葉。借著那點微光,我瞥見神像底座後麵的角落裏,似乎堆著些雜物。湊近些,蹲下身,伸手胡亂扒拉了幾下。濕冷的塵土沾了一手。指尖猛地觸到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我把它從一堆爛稻草和碎瓦礫裏拽了出來。
是個壇子。
約莫一尺來高,肚圓口窄,沉甸甸的,不知是什麽陶土燒的,入手冰涼刺骨,比這雨夜的風還冷。壇身上描著些金線銀線勾勒的圖案,早已黯淡斑駁,蒙著厚厚的灰,看不清畫的是什麽。口沿處,似乎還殘留著幾道暗紅色的、早已幹涸發黑的印子,像是某種符咒的殘跡,磨損得厲害,隻剩下一點模糊的痕跡。壇口被一個同樣布滿汙垢的厚厚陶蓋嚴嚴實實封著,蓋子邊緣和壇口之間,竟用一圈暗紅色的東西死死地糊住了,硬邦邦的,像是凝固了的血。
這東西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邪性勁兒。我掂量著它,那股子冰寒順著指尖直往骨頭裏鑽,激得我打了個哆嗦。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它抱在懷裏。這冷冰冰的玩意兒,在這凍死人的夜裏,居然莫名其妙地讓我感到一絲……詭異的踏實?或許是它足夠沉,像個能壓住點什麽的鎮物?我靠著那尊殘缺的泥神像坐下,把冰冷的壇子緊緊摟在懷裏,濕透的身體蜷縮起來,聽著外麵那無休無止的雨聲,眼皮越來越沉……
迷糊間,一股奇異的冷氣幽幽地鑽進鼻孔。不是廟裏的陰濕,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凝滯的寒意,帶著泥土深處和朽木陳年的氣息。我猛地睜開眼。
廟還是那座破廟,雨聲依舊嘩啦啦響著。可不知何時,我懷裏抱著的壇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個飄忽的人影。那人影背對著我,身量頎長,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青布長衫,漿洗得筆挺,卻遮不住那股子濃重的陰鬱。一頭烏黑的長發用一根樸素的木簪鬆鬆挽著,幾縷發絲垂在頸側,隨著某種無聲的氣流微微拂動。
他緩緩地、無聲無息地轉過了身。
一張臉,白得沒有一絲活氣,像是剛從陳年的石灰水裏撈出來。五官倒是端正,甚至稱得上清秀,可那雙眼睛……黑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裏麵一絲光也沒有,隻有一片死寂的濃黑。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個極其僵硬、毫無溫度的笑容。
“小兄弟,”聲音飄忽地傳來,像是隔著厚厚的棉絮,又像是直接響在腦子裏,帶著一種非人的空洞,“這雨夜孤寒,棲身破廟,也算有緣。”
我喉嚨發緊,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扼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寒意順著脊椎骨往上爬,頭皮一陣陣發麻。
那青衫書生似乎並不在意我的驚駭,他飄近了一步,那股子陰寒之氣更重了,幾乎要凍結我的血液。“在下柳青河,困頓於此壇中……已有百年。”他微微側身,目光似乎穿透了廟牆,望向無邊的黑暗雨幕,“這破壇腐朽,禁製之力日漸衰弱……我需一副鮮活軀殼暫避,好重歸世間,尋訪故人。”
他空洞漆黑的眼珠轉回來,重新聚焦在我臉上,那僵硬的微笑加深了些許,卻顯得更加詭異:“小兄弟,借你身軀一用,隻需三日。作為交換……”他頓了頓,聲音裏帶上了一絲蠱惑人心的低啞,“你可有何心願?失落的財寶?無解的仇怨?……我皆可為你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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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願?仇怨?
這兩個字眼像燒紅的烙鐵,猛地燙在我心上。瞬間驅散了那刺骨的寒意,一股滾燙的、帶著血腥味的恨意猛地衝上頭頂!眼前閃過一張令人作嘔的臉——村東頭的王癩子!那張坑坑窪窪、布滿油光的臉,那雙總是眯縫著、閃著下流精光的三角眼!就是他,仗著家裏有幾分臭錢,整日裏遊手好閑,欺男霸女。我妹妹……我那年僅十四歲、像朵含苞小花的妹妹!就在上個月,她在溪邊洗衣,被這畜生堵住,上下其手,若不是我娘拚死撞見,後果……我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王癩子!”這三個字帶著血沫子從我牙縫裏迸出來,聲音嘶啞得不像我自己,“我要他死!要他立刻消失!永世不得超生!”極致的恨意燒得我渾身發抖,幾乎忘記了眼前這青衫鬼物的恐怖。
柳青河那張慘白的臉上,那抹僵硬的笑意似乎擴大了些,漆黑的眼底深處,仿佛有極其細微的、冰冷的光點一閃而過,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他緩緩點了點頭,聲音依舊飄忽,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如你所願。”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那青衫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扭曲著,變淡,倏地一下縮回了神像底座後麵那個冰冷的壇子裏。廟裏那股子凝滯的陰寒之氣也隨之一空。
我大口喘著粗氣,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懷裏那個描金畫銀的壇子還在,冰冷的觸感真實得刺骨。剛才……是夢?可那恨意,那王癩子猙獰的臉,還有柳青河空洞的眼神……清晰得可怕!
天剛蒙蒙亮,雨小了些,淅淅瀝瀝地沒停。我抱著那個冰涼的壇子,深一腳淺一腳,像丟了魂似的往村裏走。泥水灌進破草鞋,每一步都沉重無比。腦子裏亂哄哄的,一會兒是柳青河那張慘白的臉,一會兒是王癩子淫邪的笑,一會兒又是妹妹驚恐含淚的眼睛……我到底幹了什麽?
剛進村口,就聽見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平日裏懶洋洋的土狗都在狂吠,幾個起早拾糞的老漢聚在一起,壓低了嗓子,臉上帶著驚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聽說了嗎?王癩子……沒了!”張老拐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渾濁的老眼裏閃著光,“就昨兒夜裏的事!”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掉進了冰窟窿,又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腳步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嘖,死得那叫一個邪門!”另一個老漢咂著嘴,聲音發顫,“在他家那新砌的院牆根底下……整個人……像是被什麽東西活活抽幹了!皮包著骨頭,眼珠子瞪得溜圓,像是活活嚇死的!那臉色……青黑青黑的,跟中了邪似的!仵作都不敢細瞧,直搖頭!”
“報應!這就是報應!”旁邊一個老婆子啐了一口,恨恨地說,“老天爺開眼呐!禍害了多少黃花閨女!”
報應……開眼……
老漢們後麵的話,嗡嗡地響在我耳邊,卻一個字也聽不清了。我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四肢百骸都凍僵了。王癩子死了。真死了。死狀淒慘邪異。就在昨夜……就在我對那個壇子裏的東西許願之後!
這不是夢!那壇子……那壇子裏的柳青河……是真的!
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我抱著壇子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那冰冷的陶壁仿佛變成了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皮肉生疼。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回自家那間低矮破舊的泥坯屋,反手死死地閂上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屋裏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和草藥混合的苦澀氣息。我把那冰冷的壇子“哐當”一聲扔在角落的柴草堆裏,自己縮在冰冷的土炕一角,背靠著同樣冰冷的土牆,牙齒磕碰得咯咯作響。身體在抖,心也在抖。
它做到了。它真的做到了!它要我的身體……它馬上就要來拿了!三天……三天!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住了我的手腳,也勒住了我的喉嚨。我死死盯著角落陰影裏那個沉默的壇子,描金的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像一個沉默的、擇人而噬的怪物。
時間像是凝固的泥漿,粘稠而緩慢地流淌。日頭從破窗欞裏移過,又沉了下去。我水米未進,就那麽僵坐著,像一尊泥塑木雕,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鎖在那個角落。
當最後一絲天光徹底被濃墨般的夜色吞噬時,角落裏,終於有了動靜。
先是極其細微的“嗡”的一聲輕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壇子裏輕輕震動了一下。緊接著,一股比昨夜更濃、更粘稠的陰冷氣息,如同實質的墨汁,絲絲縷縷地從壇口那暗紅色的封泥縫隙裏彌漫出來。那氣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朽和怨毒,瞬間充斥了狹小的屋子,連空氣都變得滯重粘稠,呼吸都帶著冰碴子。
壇子表麵,那些黯淡的金銀紋路,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不是柔和的光,而是一種極其詭異的、冰冷的幽綠色微光,像荒野墳地裏飄蕩的鬼火。光芒閃爍不定,勾勒著壇身上模糊的圖案——扭曲的人形,猙獰的獸麵,還有更多無法辨識的、充滿惡意的線條,在幽綠的光暈中仿佛活了過來,緩緩蠕動、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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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模糊、扭曲的影子,在壇身上那幽綠的光暈中慢慢凝聚、拉伸。先是兩隻空洞的眼窩,然後是那張慘白僵硬的臉——柳青河!他似乎在壇壁內部掙紮著,想要掙脫出來,那張臉緊緊貼著壇壁,被擠壓得變形,漆黑的眼珠死死地“盯”著我所在的方向!
“時辰……到了……”一個聲音直接在我腦子裏炸開!不再是昨夜那種飄忽空洞,而是充滿了急不可耐的貪婪和一種令人牙酸的嘶啞摩擦感,像是砂紙在刮擦著骨頭,“你的身子……該歸我了!”
那聲音如同冰錐,狠狠刺穿我的耳膜,直紮進大腦深處!我渾身一個激靈,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瞬間從那種恐懼的僵直中掙脫出來!不!不能給他!絕對不能!
“不!”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聲音幹澀破裂,帶著絕望的瘋狂,“你滾開!滾出我家!滾出我的身子!”
“嗯?”那壇壁上扭曲的鬼臉猛地一頓,空洞的眼窩似乎“看”向我,裏麵那濃得化不開的漆黑劇烈地翻滾了一下,透出極致的怨毒和一絲……錯愕?似乎完全沒料到我竟敢反抗。
“滾?”柳青河的聲音陡然拔高,變得無比尖利刺耳,帶著一種被冒犯的狂怒,“契約已成!由不得你!”
話音未落,那角落裏的壇子猛地發出一陣劇烈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仿佛裏麵的東西正在瘋狂地衝撞著壇壁!壇身上那些幽綠色的詭異紋路光芒暴漲,幾乎照亮了整個昏暗的角落!
“噗嗤!噗嗤嗤!”
就在我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壇子靠近我這一側、那描著金線銀線的光滑陶壁上,竟毫無征兆地、如同活物般鼓起了幾個拳頭大小的肉瘤!肉瘤急速地蠕動、膨脹,表麵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濕漉漉的暗紅色,布滿了細密的青黑色血管。緊接著,“啵”的一聲輕響,其中一個肉瘤猛地破裂開來!
一條暗紅色、帶著粘稠濕滑液體的東西,如同毒蛇出洞,閃電般從破裂的肉瘤中激射而出!那東西像是一條剝了皮的血肉之鞭,又像是一根放大了無數倍的、濕滑的肉色蚯蚓,頂端沒有口器,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吸盤般的褶皺!
它速度太快了!我隻覺得手腕一涼,一股難以抗拒的巨力猛地箍緊!低頭一看,那條惡心的肉須,已經像燒紅的鐵箍一樣,死死地纏住了我的右手腕!冰冷、滑膩、帶著一種屍體的僵硬感!更可怕的是,它那吸盤似的頂端,正緊緊貼在我的皮膚上,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順著那接觸點,絲絲縷縷地往我的血肉裏鑽!一股陰寒惡毒的氣息,正沿著手臂瘋狂上竄!
“呃啊——!”劇烈的疼痛和無法形容的惡心感讓我發出淒厲的慘叫!我拚命掙紮,用左手去撕扯那肉須,可它滑膩異常,又像鋼鐵般堅韌!那濕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觸感順著我的手臂向上蔓延,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我的靈魂,所過之處,血液都仿佛凍結了。更可怕的是,我能感覺到一種強烈的、不屬於我的意誌,正蠻橫地試圖擠進我
的腦海,帶著冰冷的占有欲和瘋狂的喜悅。
“掙紮……徒勞……”柳青河那嘶啞扭曲的聲音直接在腦髓裏震蕩,帶著令人作嘔的得意,“你這副好皮囊……歸我了!待我吸盡你的生氣,徹底占據……再去找那更鮮嫩的……你妹妹的魂魄……定是上佳的滋補!”
妹妹!這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幾乎被恐懼凍僵的神經上!不行!絕對不行!我就是死,爛成一灘泥,也絕不能讓這惡鬼碰我妹妹一根汗毛!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湧來,幾乎將我淹沒。就在這滅頂的窒息中,一個破碎的、幾乎被遺忘的畫麵猛地刺入腦海——是奶奶!奶奶還在世時,有一次在灶台邊熬煮著草藥,火光映著她布滿皺紋的臉。她一邊攪動著鍋裏翻滾的墨綠色汁液,一邊用蒼老而篤定的聲音絮叨著:“……二狗啊,記住嘍,這世上的髒東西,再凶再惡,也有怕的……鹽,就是咱們灶王爺的刀!那些個陰邪玩意兒,最怕這三樣東西:白鹽、白米、白頭人!尤其是鹽!鹹煞氣!能破邪祟,能斷陰緣!真撞上啥不幹淨的,兜頭一把鹽撒過去……”
鹽!白鹽!
灶台!離我隻有幾步之遙!那個粗糙的粗陶鹽罐子,就放在灶台靠牆的角落裏!
一股求生的蠻力不知從何處爆發出來,壓過了那鑽心的陰寒和恐懼!我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被肉須纏住的右手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扣住那滑膩冰冷的東西,身體借著那股纏繞的巨力猛地向前一撲!整個人幾乎是撞向了灶台!
“砰!”肩膀重重撞在冰冷的土灶上,震得我眼冒金星。左手不顧一切地胡亂抓向那個粗糙的陶罐!指尖觸到了冰冷的陶壁,猛地往裏一探!
一把!再一把!粗糙、帶著海腥味的顆粒,被我瘋狂地抓出來,看也不看,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右腕上那條死死纏繞的、如同活蛇般的暗紅色肉須狠狠撒去!雪白的鹽粒像一片小小的冰雹,帶著我全部的恨意和絕望,劈頭蓋臉砸在肉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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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一聲無法形容的、極其尖銳刺耳的慘嚎,猛地從我腦子裏炸開!那聲音並非來自耳朵,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深處,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怨毒!
纏在我手腕上的肉須,在接觸到鹽粒的瞬間,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到的活蛆,劇烈地、瘋狂地扭曲、抽搐起來!那原本暗紅濕滑的表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出大量灰白色的、帶著惡臭的泡沫,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一股濃烈的、如同腐肉燒焦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
肉須上那股鑽心刺骨的陰寒力量猛地一滯,那股試圖侵入我腦海的邪惡意誌也像被滾油潑中,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瞬間退縮!纏縛的力道驟然鬆脫!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角落裏的壇子仿佛被徹底激怒了,發出一陣山崩地裂般的劇烈震動!整個陶壇表麵那些幽綠的光芒瘋狂閃爍,明滅不定,描金的紋路扭曲得如同垂死掙紮的毒蛇!壇口那圈暗紅色的封泥“噗”地一聲,如同潰爛的膿瘡,瞬間崩裂開一個拳頭大的豁口!
“轟——!”
一股濃得如同實質的、翻滾攪動的漆黑霧氣,帶著令人窒息的惡臭和刺骨的怨毒,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水,猛地從那豁口裏噴湧而出!黑霧在空中急速凝聚、扭曲,眨眼間便化作一個幾乎頂到屋頂的龐大黑影!
那正是柳青河!但已全然不是夢中那個清瘦書生的模樣!
他的身形膨脹得如同巨人,青布長衫碎裂成條,露出下麵布滿青黑色屍斑、腫脹腐爛的軀體!無數道深可見骨的裂口在他身上縱橫交錯,裏麵翻滾著粘稠的黑氣,如同無數條細小的毒蛇在蠕動!那顆頭顱更是恐怖絕倫——慘白的臉皮早已腐爛剝落大半,露出底下黑黃發臭的顴骨和牙床!眼眶是兩個巨大的、流淌著粘稠黑血的窟窿,裏麵燃燒著兩點幽綠如鬼火的邪光!一頭枯草般的長發如同活物般狂亂舞動!
“小畜生!”他的聲音如同千萬個冤魂在同時尖嘯,震得整個泥坯屋簌簌發抖,灰塵簌簌落下。那巨大的、腐爛的手掌帶著一股腥風,如同巨大的磨盤,閃電般朝我的頭頂拍下!掌風未至,那股陰寒暴戾的死亡氣息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骨頭似乎都要被碾碎!
“壞我好事!我要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柳青河腐爛巨口中的咆哮如同地獄刮出的陰風,腥臭撲鼻。那遮天蔽日般的腐爛巨掌,裹挾著凍結靈魂的陰寒和令人作嘔的屍臭,已然懸在我頭頂,死亡的陰影瞬間吞噬了我所有的光。
就在那巨掌即將拍碎我天靈蓋的刹那,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劈開了我幾乎被恐懼凍結的腦海——桃木!雷擊桃木!奶奶臨終前,哆哆嗦嗦塞給我一根烏黑油亮、隱隱帶著焦糊味的木楔子,枯槁的手緊緊抓著我的手腕,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我:“二狗……拿著……收好……這是……咱家老桃樹……遭天雷劈過……留下的心子……最辟邪……緊要關頭……釘……釘死它……”
那根木楔子!此刻就在我懷裏!緊貼著滾燙的、狂跳的心口!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滅頂的恐懼!我不知從哪裏爆發出最後的力量,身體在巨掌陰影下猛地向旁邊一滾,像一條瀕死的魚掙紮彈跳,同時右手不顧一切地探入懷裏,一把攥住了那根冰冷堅硬、帶著奇特焦糊氣的木楔!
入手沉甸甸的,冰涼刺骨,卻奇異地帶給我一絲微弱的熱度,仿佛還殘留著天雷的一絲餘威。烏黑的木身紋理扭曲,摸上去如同凝固的雷霆。
“哈哈哈!”柳青河巨大的腐爛頭顱發出震耳欲聾的狂笑,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滔天的怨毒。他腐爛的巨掌拍空,重重砸在我剛才所在的地麵,夯實的泥地竟被拍出一個淺坑!他緩緩轉過身,兩點幽綠的鬼火鎖定我渺小的身軀,腐爛的巨口咧開,露出黑黃的獠牙,“躲?我看你這螻蟻能躲到幾時!待我捏碎你的骨頭,抽幹你的魂魄,再去好好‘照顧’你那如花似玉的……”
妹妹!
這兩個字再次成為點燃我全部怒火的引信!去他媽的恐懼!去他媽的惡鬼!一股混雜著絕望、憤怒、不顧一切的瘋狂蠻力猛地衝垮了所有束縛!就在他龐大的腐爛身軀因轉身而微微前傾,那噴吐著黑霧、裂開巨大豁口的破壇正對著我的瞬間——就是現在!
我如同撲向獵物的困獸,喉嚨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身體爆發出最後的力量,不管不顧地朝著那巨大的黑影和它身下噴湧黑氣的破壇猛衝過去!柳青河顯然沒料到我這隻“螻蟻”竟敢主動衝向他的本體,腐爛巨臉上的獰笑僵住了,那兩點鬼火般的眼窟窿裏閃過一絲錯愕。
借著前衝的勢頭,我整個人幾乎撲倒在地,身體貼著冰冷的地麵向前滑行!右手緊握著那根雷擊桃木楔,用盡全身的力氣,帶著我所有的恨意、恐懼和孤注一擲的決絕,狠狠地、精準無比地朝著壇口那道最大的、正瘋狂噴吐黑氣的裂縫——捅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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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一聲悶響,如同鈍器刺穿了朽爛的皮革。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柳青河那龐大腐爛的身軀猛地僵在半空,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那張恐怖的巨臉上,猙獰和錯愕瞬間被一種極致的、無法言喻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的驚駭所取代!
“呃——啊——!!!”
一聲遠比之前被鹽灼傷時淒厲百倍、尖銳千倍的慘嚎,猛地撕裂了空氣!那聲音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最底層,充滿了被徹底毀滅的絕望和刻骨的怨毒!聲音不再是單一的,而是無數男女老幼重疊在一起的、瀕臨魂飛魄散時的終極哀鳴!
他那由濃稠黑氣構成的巨大身軀,如同被投入滾燙岩漿的雪人,開始瘋狂地、劇烈地扭曲、翻滾、潰散!構成身體的粘稠黑氣發出“嗤嗤”的恐怖聲響,冒出大股大股灰白色的、帶著強烈焦糊和硫磺味的濃煙!
“不——!不可能!”他那潰散的頭顱發出最後的、不甘的尖嘯,兩點鬼火瘋狂搖曳,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個被桃木楔釘穿的破壇,聲音裏充滿了滔天的怨念,“這破壇……困我百年……好不容易……脫困在即……竟毀於……你這螻蟻之手!”
他那潰散得隻剩下半張臉的巨大頭顱猛地轉向我,僅存的半張臉上,腐爛的肌肉瘋狂抽搐,僅剩的那隻鬼火眼窟窿裏爆射出足以焚盡一切的怨毒光芒:“陳二狗!你……擺脫不了我!”
詛咒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鑽進我的骨髓。
“這契約……以魂為引……以怨為媒……生生世世……糾纏不休!我會……回來!等著……我的……報複!”
最後一個怨毒的字眼吐出,那巨大的、潰散的黑影猛地向內收縮,如同被一個無形的漩渦吞噬,連同那漫天的灰白濃煙和刺鼻的硫磺味,一起被強行吸扯著,倒灌回地上那個被桃木楔釘穿的破壇之中!
“轟!”
一聲沉悶的爆響從壇子裏發出,整個破壇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如同垂死的野獸最後的心髒搏動。壇身上那些描金畫銀的紋路猛地爆發出最後一點刺目的幽綠光芒,隨即如同燃盡的灰燼,瞬間黯淡、熄滅、徹底化為死寂的灰白。描金的線條如同被無形的火焰舔舐過,迅速變得焦黑、碳化。壇口那道被桃木楔釘穿的裂縫周圍,蔓延開無數蛛網般的細小裂痕,無聲地宣告著徹底的崩毀。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焦糊、硫磺、腐肉燒盡後殘留的惡臭,以及某種更深沉的、靈魂徹底湮滅時散逸出的冰冷死寂氣息,如同水波般在狹小的屋子裏蕩漾開來,然後緩緩沉澱。
一切都靜止了。
廟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死寂,沉甸甸的死寂,壓得人喘不過氣。隻有我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空曠的破廟裏回蕩。汗水、泥水、還有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糊了一臉,冰冷粘膩。
我癱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土牆,渾身脫力,每一塊骨頭都像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右腕上被那肉須纏過的地方,留下了一圈深紫色的淤痕,皮膚上還殘留著幾粒細小的鹽晶,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微弱的白芒。那圈淤痕之下,隱隱有幾道極其細微的、如同活物般緩緩扭動的青黑色細線,像蛛網般向手臂上方延伸了一小段,透著說不出的陰冷和詭異。剛才拚命掙紮時毫無察覺,此刻那細微的陰冷感卻順著血脈絲絲縷縷地往上爬,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麻痹。
角落裏的破壇,靜靜地躺在柴草堆上。描金的紋路徹底變成了焦黑的炭痕,壇身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像一具被風幹了千年的醜陋屍骸。那根烏黑油亮的雷擊桃木楔,如同最致命的毒牙,深深地、死死地釘在壇口那道最大的裂縫中央,隻留下一小截末端露在外麵,散發著一種令人心安的、鎮壓一切的沉靜氣息。
結束了……真的結束了嗎?
柳青河最後那怨毒到極致的詛咒,如同跗骨之蛆,還在我冰冷的耳膜裏嗡嗡作響——“生生世世……糾纏不休……我會回來……”
我死死盯著那根桃木楔,仿佛它是支撐我搖搖欲墜世界的唯一支柱。看了許久,直到那冰冷的麻痹感從手臂蔓延到全身,我才掙紮著,用還在發抖的手腳撐起身體。不能再待在這裏了。我一瘸一拐地走過去,不敢再碰那壇子一下,目光掃過它焦黑的表麵和猙獰的裂痕,最終落在桃木楔上。那點烏黑的光澤,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我拖著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挪地離開了這座吞噬了噩夢的山神廟。清晨濕冷的空氣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湧進肺裏,本該是清新的,卻莫名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鐵鏽般的腥氣。天邊泛著魚肚白,幾顆殘星有氣無力地掛著。山路依舊泥濘,踩下去,冰冷粘稠的觸感從腳底傳來。
走了很久,直到看見自家那間熟悉的、低矮的泥坯屋,煙囪裏正飄出嫋嫋的、帶著柴火氣息的白煙,我那顆在寒冰和烈焰中煎熬了一夜的心,才稍稍落回實處,湧起一絲劫後餘生的虛脫和……無法言喻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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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灶間熟悉的煙火氣和母親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藥味撲麵而來。母親正佝僂著背,在灶台前忙活,鍋裏煮著稀粥,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娘……”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種終於找到依靠的軟弱。
母親聞聲轉過身,花白的頭發有些淩亂,臉上是常年操勞刻下的深深皺紋。她看到我一身泥濘、臉色慘白的樣子,渾濁的老眼裏立刻盛滿了擔憂:“二狗?你這是……咋弄成這副鬼樣子?昨夜雨那麽大,跑哪去了?可急死娘了!”她丟下鍋鏟,顫巍巍地走過來,粗糙的手想要碰碰我冰冷的臉頰,又怕弄疼我似的縮了回去。
“沒事了,娘……”我努力想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嘴角卻僵硬得厲害,牽扯著臉上的肌肉都在隱隱作痛。目光下意識地掃向灶台角落那個粗陶鹽罐——空空的。昨晚那瘋狂撒出的救命之鹽……
“那……那害人的東西……”我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聲音平穩些,右臂上那幾道細微的青黑色紋路似乎又傳來一陣陰冷的悸動,“我把它……毀了。釘死了。不會再害人了。”說出這句話時,我的目光死死鎖在母親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祈求的確認,仿佛需要她的肯定來驅散柳青河最後那詛咒帶來的陰霾。
母親看著我,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睛裏,擔憂並未完全散去,反而添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困惑。她順著我的目光,也看向了灶台角落那個空蕩蕩的粗陶鹽罐。
“毀了就好……毀了就好……”她喃喃地重複著,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但隨即,她皺起了眉頭,那困惑的神色更濃了,她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敲了敲那個空鹽罐粗糙的陶壁,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可是……怪事啊……”母親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老年人特有的、對生活細微處異變的敏感和不安,她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裏映著窗外透進來的、慘淡的晨光,直直地看向我:“二狗,你說怪不怪?昨兒晚上臨睡,我還特意瞧過,這鹽罐子……明明還是滿滿當當的啊。”
我的呼吸,驟然停滯。
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沉入了無底的冰窟!昨夜的鹽……那救命的鹽……我撒出去的是實實在在的、沉甸甸的鹽!
一股寒氣,比昨夜壇中鬼物的氣息更加森然、更加深入骨髓的寒氣,順著我的尾椎骨猛地竄上,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
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個空空如也的粗陶鹽罐上。粗糙的陶壁在昏暗的晨光裏,泛著一種了無生氣的灰白。罐底,似乎還殘留著一點點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白色粉末。
不……那不是鹽!
我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僵硬地、一步一步挪到灶台邊。顫抖的手指,不受控製地伸向那空空的鹽罐。指尖小心翼翼地沾了一點罐底那微乎其微的白色粉末。
沒有熟悉的、屬於海鹽的粗糲顆粒感和淡淡的鹹腥氣。
指尖傳來的,是一種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的……滑膩感。
冰冷。
死寂。
指尖撚動,那一點點粉末瞬間化為更加細微、更加冰冷的塵埃,無聲地飄散在灶間帶著煙火氣的空氣裏。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我猛地縮回手,仿佛被無形的毒蛇咬了一口。
窗外,慘淡的晨光無力地塗抹著泥濘的院落。灶膛裏,柴火發出微弱的、苟延殘喘般的劈啪聲。鍋裏的稀粥依舊在咕嘟咕嘟地冒泡,升騰起帶著米香的白氣。母親布滿皺紋的臉上,那困惑不安的神情清晰可見。
一切都安靜得可怕。
唯有我胸腔裏,那顆狂跳的心髒,在死寂的冰窟中,發出擂鼓般的巨響。
咚!咚!咚!
每一聲,都沉重地砸在柳青河消散前那怨毒徹骨的詛咒上——“你……永遠……擺脫不了我!”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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