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齒井詛咒:以牙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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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為救重病的娘親,我闖進枯骨林尋找傳說中的齒井。
    >傳說這口井由千萬牙齒砌成,能實現任何願望。
    >我對著滿井蠕動的牙齒許願:“讓我娘病愈。”
    >第二天娘親竟能下床行走,而村裏惡霸陳三卻無故消失。
    >第三天清晨,我嘴裏鑽出三顆尖利的新牙。
    >鏡中咧嘴時,我驚恐發現——這分明是陳三的牙齒。
    >指尖觸碰新牙的瞬間,我竟看見陳三被活埋的記憶。
    正文
    這三天,我嘴裏總泛著一股鐵鏽似的腥氣。起初以為是餓得狠了,腹內火燒火燎,連帶牙齦也腫痛起來。可今早對鏡齜牙,上排牙齦根上,赫然綻出三個慘白的尖點,硬生生頂破皮肉鑽了出來,像新墳頭剛立起的、不祥的碑。
    我猛地合上嘴,牙齒磕得生疼,一股冰冷的恐懼順著脊椎蛇一樣爬上來,纏緊了心髒。鏡中那張臉,蒼白,眼底布滿血絲,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這牙……這牙不對頭!它們的位置,那突兀的弧度,分明是陳三那口獠牙才有的形狀!
    三天前,我也是這般對著鏡子,隻是那時,鏡子裏映著的是娘親蠟黃枯槁的臉,以及遊方郎中周瞎子那張籠在陰影裏的、皮肉緊貼著骨頭的麵龐。
    “沒救了,”周瞎子枯柴般的手指從娘枯瘦的手腕上移開,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脈象如遊絲,懸於一線。除非……”
    他那隻渾濁的、仿佛蒙著層白翳的獨眼轉向我,眼窩深陷,像一口幹涸的枯井。那眼神裏沒有悲憫,隻有一種令人不安的、近乎貪婪的探究,如同禿鷲盯上了將死的腐肉。“除非,你能尋到‘齒井’。”
    “齒井?”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屋裏彌漫著草藥苦澀的絕望氣息,娘微弱痛苦的呻吟幾乎被這氣息吞噬。
    “枯骨林深處,”周瞎子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秘傳邪法的詭秘,“一口井,井壁……全是牙齒。活人的,死人的,老的,少的,密密麻麻,日夜不休地磨著,響著……”
    他描述的景象讓我胃裏一陣翻攪,仿佛已經聽見了那無數牙齒彼此摩擦、啃噬的窸窣聲,細碎又黏膩,鑽入耳膜,直抵骨髓。他那隻枯手伸進油膩破舊的褡褳,摸索著掏出一小塊東西,丟在炕沿上。那東西觸碰到硬物,發出輕微又令人牙酸的“咯”一聲。
    我低頭看去。那是一小塊骨頭,慘白裏透著汙黃,形狀……赫然是一顆人的臼齒!牙根處還殘留著深褐色的、幹涸的血跡,扭曲的牙根像某種怪蟲僵死的觸須。一股濃烈的腥腐氣瞬間衝入鼻腔。
    “拿著它,”周瞎子的獨眼在昏暗的油燈下閃爍著非人的微光,“這是‘引路齒’。枯骨林裏迷障重重,鬼打牆尋常事。隻有這沾了人怨氣的牙齒,能給你指條活路。靠近那井,它自會發熱發燙。”
    他頓了頓,那張瘦骨嶙峋的臉湊近了些,氣息噴在我臉上,帶著濃重的陳年煙草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朽味道:“找到井,對著那滿井的牙說話,許你的願。記住,要清楚,要狠!但代價……嘿嘿……”他發出一串意義不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沒再說下去。
    屋外,風嗚咽著刮過破窗欞,發出嗚嗚的怪響,像無數冤魂在哭嚎。娘在炕上又發出一聲痛苦的抽氣。我看著炕沿上那顆冰冷的、帶著血汙的牙齒,再看向娘灰敗的臉,心一橫,一把抓起那顆引路齒。它入手冰涼堅硬,那股腥氣直衝腦門。
    “我去!”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
    周瞎子咧開嘴,露出幾顆參差不齊的黃牙,無聲地笑了笑,像一張貼在枯骨上的破紙。他不再言語,背起褡褳,轉身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門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裏,仿佛從未出現過。
    枯骨林。這名字絕非虛傳。
    一踏入林子的邊緣,空氣驟然變得陰冷凝滯,彌漫著一股陳年的土腥和朽爛骨髓混合的氣息。日光被扭曲盤結的枝椏撕得粉碎,隻在地上投下些光怪陸離、形如枯爪的碎影。腳下踩踏的,根本不是鬆軟的腐殖土,而是厚厚一層灰白色的碎骨渣,踩上去“哢嚓”、“哢嚓”作響,每一步都像踏在無數亡者的殘骸上。那些嶙峋的怪樹,枝幹扭曲如痙攣的人臂,樹皮剝落處,露出的竟是森森白骨!
    林子深處,飄蕩著點點幽綠的磷火,忽遠忽近,像無數窺伺的眼睛。它們無聲地飄著,有時聚攏,有時散開,偶爾竟會幻化出模糊扭曲的人臉輪廓,無聲地張合著嘴,又倏然消散。更可怕的是那聲音——若有若無的嗚咽、細碎如蟲蟻爬行的私語、壓抑痛苦的呻吟……從四麵八方貼著耳朵根鑽進來,辨不清方向,卻直往人腦髓裏鑽。有時那低語聲猛地拔高,尖利得如同指甲刮過生鐵,帶著無盡的怨毒和詛咒:“還……我……命……來……”
    “疼……好疼啊……”
    “牙……我的牙……”
    我渾身汗毛倒豎,心髒擂鼓般狂跳,握著那顆“引路齒”的手心裏全是冰冷的汗水。手裏的牙齒起初隻是冰涼,隨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林子腹地跋涉,它開始散發出一絲詭異的溫熱,並且越來越燙,到後來簡直像握著一塊剛從灶膛裏扒出來的炭火,灼痛掌心。更奇異的是,它竟在我緊攥的拳頭裏,極其輕微地、一下一下地搏動起來,如同有了生命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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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詭異的搏動牽引著我的腳步,像一個無形的、充滿惡意的向導。我麻木地跟著這牽引,不敢看兩旁那些在幽暗中仿佛隨時會活過來的白骨枝椏,不敢去分辨那些滲入骨髓的哀嚎來自何方。腳下的骨粉越來越厚,踩踏的“哢嚓”聲在死寂的林子裏格外刺耳。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在幽冥鬼域裏跋涉了幾個輪回。引路齒的溫度驟然升高,搏動也劇烈到近乎痙攣。我猛地停住腳步,幾乎被掌心那滾燙的跳動灼傷。
    眼前豁然出現一片不大的林中空地。
    空地的中央,赫然便是那口井!
    月光慘白,吝嗇地灑下一點微光,勉強勾勒出井口的輪廓。它並非由尋常的磚石壘砌,也非木質。湊近了,借著那點慘淡的月光,我看到了——
    井壁!那蠕動的、層層疊疊的井壁!
    全是牙齒!密密麻麻,緊緊擠挨,看不到一絲縫隙。大的臼齒,小的門齒,尖銳的犬齒,磨損的智齒……黃的,黑的,慘白的,帶著褐色血漬的……它們並非靜止。它們在極其緩慢地、持續地蠕動著!如同億萬隻細小的蛆蟲在屍肉裏翻湧。無數牙齒彼此摩擦、擠壓、啃噬,發出一種令人頭皮炸裂、牙根酸軟的“喀啦…咯吱…窸窣…”聲。這聲音匯聚在一起,低沉、粘稠、永不停歇,像來自地獄深處的磨盤在碾磨著靈魂,又像無數亡魂在咀嚼著自己的痛苦和怨恨。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氣味,混合著陳腐的泥土和腐爛血肉的氣息,從井口洶湧而出,直衝鼻腔,熏得我眼前發黑,胃裏翻江倒海。
    井邊,歪斜著一塊半人高的石碑。石碑表麵覆蓋著厚厚的、濕滑粘膩的青苔和一種暗紅色的、脈絡似的苔蘚。我強忍著嘔吐的欲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踉蹌著撲到碑前,用袖子拚命擦去那些滑膩的覆蓋物。青苔和紅蘚下,露出幾行刀劈斧鑿般的古拙篆字,筆畫深陷,透著說不出的猙獰與警告:“齒井通幽,言出願償。血肉為引,以牙還牙!慎之……戒之……”
    “以牙還牙”四個字,尤其深刻,像四把冰冷的鑿子釘進我的眼窩。
    井壁的磨牙聲似乎更響了,粘稠地包裹上來,帶著一種嘲弄般的蠱惑。我死死盯著那口蠕動的牙井,石碑上冰冷的警告在腦中轟鳴,但娘親躺在破炕上那奄奄一息、灰敗絕望的臉龐,卻以更強大的力量瞬間壓倒了所有恐懼和理智。那引路齒在我手裏滾燙地搏動著,仿佛在催促,在慫恿。
    “讓我娘病愈!”我猛地撲到井口邊緣,雙手死死扒住那冰冷滑膩、由無數牙齒構成的井沿,對著下方那深不見底、蠕動著億萬牙齒的黑暗深淵,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孤注一擲的瘋狂而扭曲變調,“讓她的病好起來!立刻!馬上好起來!我要我娘活著!”我的吼聲在死寂的林間回蕩,驚起遠處幾聲夜梟淒厲的怪叫,旋即又被那粘稠的磨牙聲徹底吞沒。
    吼完,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我癱軟在井邊,大口喘著粗氣。井壁的牙齒似乎在我吼聲落下的瞬間,摩擦得更加劇烈和急促,發出一種近乎興奮的“咯咯”細響,如同無數張看不見的嘴在竊笑。
    掌心的引路齒,那股灼熱和搏動突然消失了,變得死寂冰冷,像一塊普通的石頭。我低頭看去,那慘白的牙齒表麵,不知何時,竟悄然爬上了幾道細密的、蛛網般的裂紋。
    我連滾爬爬地逃離了那片空地,逃離了枯骨林。身後的磨牙聲和嗚咽聲糾纏著,如影隨形,仿佛有無數冰涼的手指在撓抓著我的後背。
    一路狂奔,直到看見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模糊的輪廓,我才敢停下來,扶著樹幹劇烈地嘔吐,膽汁都嘔了出來。天邊已泛起一絲死魚肚皮般的灰白。
    幾乎是撞開自家那扇搖搖欲墜的柴門,我衝了進去,帶著一身露水、枯骨林的腐臭和極度的驚惶。
    “娘!”
    預想中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景象沒有出現。灶間竟傳來輕微的響動。我僵在門口,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身影。
    娘親!她正佝僂著背,站在灶台邊,手裏拿著一把豁口的舊木勺,顫巍巍地攪動著鍋裏冒著熱氣的稀粥!雖然動作遲緩虛弱,臉色依舊蒼白憔悴,但那雙前幾天還渾濁無神、蒙著一層死氣的眼睛,此刻竟有了些許微弱的光彩!聽到我的喊聲,她有些吃力地轉過頭,臉上擠出一點極其虛弱的笑容,聲音細若遊絲:“阿生……回、回來了?娘……娘覺著……身上鬆快了些……想給你……熬口熱乎的……”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猛地攫住了我,瞬間衝垮了所有枯骨林帶來的陰冷和恐懼。成了!齒井!那口邪異的井,它真的應驗了!巨大的、失而複得的慶幸讓我渾身發抖,幾乎要跪倒在地。娘真的在好轉!什麽枯骨林,什麽磨牙井,什麽可怕的石碑警告,在這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隻要能救娘,管它是什麽鬼怪妖邪!
    我衝上去,小心翼翼地扶住娘,生怕這隻是一個脆弱的幻夢。“娘!您快坐下!別累著!我來!我來!”聲音哽咽,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娘順從地讓我扶著,在炕沿坐下,枯瘦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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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喧嘩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小屋裏短暫的、帶著病氣的溫馨。是隔壁王嬸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帶著誇張的驚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哎喲喂!出大事了!你們聽說了沒?陳三!那個天殺的惡霸陳三!他不見啦!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啊!”
    我的心“咯噔”一下,像被一隻冰冷的鐵手攥緊。狂喜的餘溫瞬間凍結。
    王嬸的大嗓門穿透薄薄的土牆,清晰地灌入耳中:“昨晚還有人看見他在村東頭李寡婦家院牆外轉悠呢!今兒一早,他那幾個狗腿子去拍門,拍得震天響也沒人應!撞開門一看,屋裏空蕩蕩的,被褥都涼透了!值錢家夥什兒倒是一件沒少!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憑空蒸發了!你們說邪門不邪門?”
    屋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嗡嗡作響,充滿了驚疑和一種壓抑的興奮。
    “該!報應!老天爺開眼!”
    “噓!小聲點……別是他惹了不該惹的……”
    “能去哪?他那德行,仇家可不少……”
    “會不會是……被山裏的東西給叼走了?”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扶著娘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娘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抬起無神的眼睛,茫然地“望”著我。陳三……消失了?就在昨夜?就在我對齒井許下願望之後?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骨猛地竄上來,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井邊石碑上那四個血淋淋的字——“以牙還牙”——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我的腦海裏。
    “阿生?你手怎麽這麽涼?抖什麽?”娘的聲音帶著擔憂。
    “沒……沒事,娘。”我艱難地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幹澀,“可能……跑得太急了,有點……有點冷。”我扶著娘躺下,給她掖好破舊的薄被,強作鎮定地說:“您好好歇著,我……我出去看看。”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屋子,留下娘在炕上發出幾聲微弱的咳嗽。
    屋外,陽光刺眼。村人們還在熱烈地議論著陳三的離奇失蹤。我站在人群邊緣,身體卻像浸在冰窟裏。陽光照在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枯骨林那粘稠的磨牙聲,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伴隨著陳三那張獰笑的臉。那口井……它取走的“代價”……難道就是陳三?
    接下來的兩天,娘的身體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恢複著。雖然依舊虛弱,但已經能自己下地走動幾步,胃口也好了些,甚至能喝下小半碗我熬的稠粥。她渾濁的眼睛裏,那點微弱的光彩在頑強地持續著,像一個奇跡。每次看到娘倚在門框邊,眯著眼感受那一點點微弱的陽光,我的心頭就湧起一陣滾燙的酸楚和慶幸。齒井的應驗,像一劑強行注入的強心針,支撐著我刻意忽略掉心底深處那不斷擴大的、冰冷的不安。
    然而,那不安並未消失,而是轉換了形態,開始在我的口腔裏紮根、生長。
    最初是持續的、隱隱的脹痛,從牙床深處傳來,如同有什麽東西在緩慢而堅定地頂撞著骨頭。我以為是連日奔波、擔驚受怕上了火,拚命灌涼水也無濟於事。緊接著,嘴裏那股鐵鏽般的腥氣越來越濃重,無論怎麽漱口都無法驅散。吃飯時,牙齒咬合間會傳來一種陌生的酸澀感和奇怪的阻力,仿佛口腔裏突然多了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在礙事。
    到了第二天夜裏,那脹痛變得尖銳而劇烈,像有無數根細小的針在同時紮刺著我的牙齦。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那疼痛如同活物,隨著心跳一陣陣搏動,直衝腦門,攪得人根本無法入睡。黑暗中,枯骨林裏那億萬牙齒摩擦的“窸窣”聲仿佛又回來了,就響在我的枕邊,我的嘴裏。
    第三天清晨,我在一陣難以忍受的麻癢和刺痛中醒來。嘴巴裏又幹又澀,那股腥甜的鐵鏽味濃烈得令人作嘔。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攫住了我。我幾乎是撲到了牆角那半盆渾濁的洗臉水前,水麵微微晃動,勉強映出我扭曲變形的倒影。
    我咧開嘴,清晨昏暗的光線下,水麵倒映的口腔深處,上排牙齦根部,赫然多出了三顆牙齒!它們絕非正常萌出的新牙!位置異常靠後,緊鄰著臼齒,形狀尖銳細長,如同野獸的獠牙!顏色是死氣沉沉的慘白,與周圍我原本略微發黃的牙齒格格不入,白得刺眼,白得瘮人!牙尖在昏暗的光線下,竟似乎閃爍著一點冰冷的、金屬般的寒芒!
    更讓我魂飛魄散的是那形狀!那突兀的、帶著惡意的彎曲弧度!我絕不會認錯!陳三!這分明是陳三那口標誌性的、令人憎惡的獠牙!他每次咧開嘴獰笑,露出那幾顆尖牙恐嚇鄉鄰時,那醜陋的模樣我刻骨銘心!
    “呃……”一聲壓抑的、瀕死的抽氣從我喉嚨裏擠出來。鏡子裏的那張臉瞬間褪盡了最後一絲血色,扭曲成一張驚恐到極致的麵具。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僵,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流衝上頭頂!牙齒!陳三的牙齒!長在了我的嘴裏!那口井……它所謂的“以牙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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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邊的恐懼和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我猛地抬手,顫抖的手指不受控製地、帶著一種自虐般的求證欲望,摸索著探向口中那三顆新生的、冰冷堅硬的異物。
    指尖的皮膚,終於觸碰到了其中一顆最尖銳的獠牙。
    觸感冰涼、堅硬、帶著一種不屬於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膩。
    就在指尖與那冰冷的齒尖接觸的刹那——“轟!”仿佛一道無聲的霹靂在腦海最深處炸開!眼前的一切景象——昏暗的土屋、晃動的水盆、我驚恐的倒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瞬間扭曲、破碎、消失!
    黑暗。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黑暗,帶著泥土特有的、濕冷的腥氣,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我被包裹著,動彈不得,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抬起。每一次掙紮,每一次徒勞的吸氣,都隻換來更多嗆人的泥土湧入鼻腔和喉嚨,帶著令人絕望的窒息感。
    恐懼!一種純粹的、滅頂的、瀕死的恐懼!比枯骨林的陰森更甚百倍!這恐懼不是我的,卻像劇毒的汁液,瞬間注滿了我的每一條神經!
    視野……不,是感知的碎片,像被撕裂的畫卷,強行塞入我的意識:一片熟悉的河灘……渾濁的水……岸邊的蘆葦……不!這不是我的記憶!
    視角很低……像個孩子的身高……一隻沾滿泥汙的、屬於孩童的手,正死死地揪著另一個孩子的頭發,蠻橫地往冰冷的河水裏按去!被按在水裏的孩子拚命掙紮,水花四濺,發出模糊不清的嗆咳和嗚咽。揪頭發的手……那手背上有一道清晰的、被石子劃破的舊疤……我認得!那是陳三小時候欺負我時,被我情急之下用石頭砸的!
    畫麵猛地一閃,如同壞掉的燈。
    變成了一張獰笑的、少年的臉——我的臉!那張臉上帶著一種殘忍的快意和輕蔑,對著地上蜷縮的身影吐口水:“呸!沒爹的野種!也配跟老子搶?”……那是……那是十二歲那年,我因為陳三搶了我好不容易從貨郎那換來的麥芽糖,憤怒地把他推倒在地……
    無數碎片!帶著陳三視角的、強烈的情緒烙印——憤怒、屈辱、嫉妒、被輕賤的怨恨、扭曲的報複欲……如同尖銳的冰錐,狠狠刺入我的腦海!其中一幕最為清晰:冰冷的泥土不斷砸落下來,打在臉上,身上。視線被黑暗和泥土徹底淹沒。肺裏火燒火燎,每一次徒勞的吸氣都灌滿土腥。無邊的、徹底的絕望和怨毒,如同黑色的毒藤,在瀕死的意識裏瘋狂滋長。一個聲音,帶著刻骨的恨意和不甘,在靈魂消散前的最後一刻嘶吼:“我的牙……我……詛……咒……”
    指尖觸碰到的冰冷獠牙,仿佛驟然變成了燒紅的烙鐵,猛地灼痛了我的手指!
    “啊——!”一聲淒厲得不似人聲的慘叫從我喉嚨裏迸發出來,我像被無形的巨力猛地推開,整個人向後踉蹌跌倒,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土牆上,震得屋頂簌簌落下灰塵。我蜷縮在牆角,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摳進臉頰的皮肉裏,渾身篩糠般劇烈地顫抖著,牙齒不受控製地瘋狂磕碰,發出密集而清脆的“咯咯”聲。
    嘴裏那三顆新生的尖齒,在劇烈的顫抖中,刮擦著我的舌頭和口腔內壁,帶來一種冰冷、堅硬、異物感十足的摩擦痛楚。每一次刮擦,都像是在提醒我它們的存在——那來自陳三的、帶著被活埋前無盡怨毒的獠牙!
    我嚐到了血腥味,不知是咬破了舌頭,還是指甲摳破了臉皮。但那點微末的疼痛,遠不及腦海中殘留的、來自陳三的瀕死窒息感和滔天怨念帶來的恐懼萬分之一。
    枯骨林……齒井……那口由無數牙齒砌成的、蠕動的邪物……它實現了我的願望,讓娘親奇跡般地好轉。但它索取的代價,根本不是什麽虛無縹緲的“氣運”或“壽命”!
    它索取的,是“牙”!
    以牙還牙!
    它用陳三的命,換了我娘的命。而此刻,陳三那口帶著他生前最後怨毒詛咒的牙齒,竟如同活物般,紮根在了我的血肉之中!
    那井壁上的億萬顆牙齒……它們的主人……難道都是……都是這樣被“交換”掉的犧牲品?一個願望,一條性命?用他人的血肉和牙齒,作為實現願望的柴薪?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我再也忍不住,猛地趴在地上,劇烈地幹嘔起來。嘴裏那三顆尖牙刮過下唇,帶來一陣銳利的刺痛和強烈的異物感。嘔出的隻有酸水和膽汁,那股濃烈的鐵鏽腥氣卻更加頑固地縈繞在口腔深處,揮之不去。
    窗外,天光似乎又亮了一些。村裏隱約傳來幾聲雞鳴狗吠,尋常得令人心碎。
    我蜷縮在冰冷的牆角,身體還在無法控製地顫抖。目光死死盯著牆角那半盆渾濁的髒水。水麵微微晃動,倒映出屋頂破洞透下的一小片慘淡天光,也模糊地映著我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臉。
    娘的咳嗽聲,虛弱而壓抑地,從裏屋斷斷續續地傳來。那聲音,曾經是我絕望深淵裏唯一的救贖和希望。如今聽在耳中,卻像一把生鏽的鈍刀子,一下下緩慢地切割著我的心髒。
    每一絲咳嗽聲,都仿佛在提醒我,這“生”的重量,是用什麽換來的。
    我該怎麽辦?這長在我嘴裏的、屬於死人的牙齒……它們僅僅是開始嗎?齒井……它那“以牙還牙”的法則……真的已經終結了嗎?那口深藏在枯骨林深處、由無盡怨毒和牙齒構成的怪物……它會就此滿足嗎?
    指尖殘留著觸碰那冰冷獠牙時的劇痛和幻象帶來的冰寒。我緩緩抬起顫抖的手,用盡全身力氣,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連同那三顆新生的、詛咒般的尖牙,一起捂住。仿佛這樣,就能捂住那即將破口而出的、絕望的嗚咽,就能堵住那口井透過牙齒傳遞而來的、無聲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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