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借骨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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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河水淹沒我頭頂時,我聽見骨頭碎裂的脆響。
>再睜眼,我竟在棺材裏,身體是十裏八鄉聞名的惡霸王天霸。
>村民舉著鋤頭叫罵:“活埋春妮全家的畜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額頭被砸出血的瞬間,王天霸的記憶洪水般湧入。
>我驚恐地發現,那姑娘昨天才被埋在老槐樹下。
>鐵鍬鏟下的土塊砸在我臉上時,我嘶吼出不屬於自己的聲音:“她沒死!樹下有氣孔!”
>瘋狂扒開泥土的村民,看見春妮從樹根縫隙伸出的手。
>她指尖顫抖著摸到我後頸胎記,突然尖叫:“是你!那天晚上……”
正文
冰冷的河水,像無數條裹著冰渣的毒蛇,猛地鑽進了我的口鼻,死死纏住了我的喉嚨。肺葉瘋狂地抽搐、擠壓,拚命渴求著那已遙不可及的空氣,卻隻灌滿了腥鹹刺骨的河水。水壓沉重地擠壓著耳朵,嗡嗡作響,隔絕了整個世界,隻剩下一種沉悶、令人窒息的轟鳴。就在意識被黑暗徹底吞噬前的那一瞬,我無比清晰地聽見了聲音——喀嚓!那是從我自己身體內部傳來的,骨頭被巨大水流扭斷、碾碎的恐怖脆響。
冰冷,堅硬,無邊無際的黑暗,還有一股腐朽木頭和泥土混合的、令人作嘔的濃烈氣味,猛地鑽入鼻腔。我喘不上氣!胸腔憋悶得像要炸開,每一次徒勞的吸氣,都隻吸進更多那腐朽、帶著黴味的空氣。心髒在肋骨後麵瘋狂擂鼓,咚咚咚,撞擊著狹窄的囚籠,震得我耳膜生疼。我在哪裏?
黑暗濃稠得像墨汁,死死糊住了我的眼睛。什麽也看不見,隻有一種被活生生關在狹小盒子裏的巨大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勒緊了我的心髒,越收越緊,幾乎要把它擠爆。窒息感如同鐵鉗,死死扼住我的喉嚨。我本能地掙紮,手臂猛地向上、向前揮去!
“哐!哐!哐!”指關節狠狠撞在頭頂上方堅硬的平麵上,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不是水!是木頭!粗糙、厚重、帶著死亡氣息的木頭!我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喉嚨裏發出嗬嗬的、不成調的嘶吼,雙手更加瘋狂地向上抓撓、捶打。指甲在粗糙的木麵上刮過,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木刺深深紮進指縫,帶來尖銳的刺痛。指尖很快變得黏膩濕熱,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血。這狹小、令人絕望的空間,這腐朽的氣味,這堅硬的木壁……一個冰冷徹骨、如同來自地獄深淵的詞,帶著鐵鏽和屍骸的味道,猛地撞入我混亂的意識——棺材!
我死了?那河水的冰冷和骨頭碎裂的脆響……難道……難道我已經死了?!
可為什麽我還能動?還能痛?指甲縫裏火辣辣的痛楚和手掌撞擊木板的鈍痛如此真實,如此劇烈!這具在黑暗中瘋狂掙紮、喘著粗氣、滿手血腥的身體,是誰的?!一股不屬於我的、原始的蠻力在四肢百骸裏奔騰衝撞,驅使著這具軀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每一次撞擊都讓身下的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這絕不是我那清瘦文弱的書生之軀能擁有的力量!
“哐當!”一聲巨響,頭頂上方沉重的壓力驟然消失。刺眼的白光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毫無預兆地狠狠紮進我驟然睜開的雙眼,瞬間剝奪了所有的視覺。我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本能地抬手遮擋。透過指縫,模糊的光影裏,晃動著一張張被憤怒和恐懼扭曲了的臉。陽光毒辣,曬得地麵蒸騰起熱氣,空氣裏彌漫著塵土、汗臭和一種壓抑到極點的、即將爆發的暴戾氣息。
“醒了!這畜生醒了!”一個尖銳如同裂帛的女人聲音猛地炸開,帶著哭腔和滔天的恨意。
“天殺的!老天有眼啊!沒讓你這活閻王在棺材裏舒舒服服爛掉!”一個老漢須發皆張,渾濁的老眼裏燃燒著兩簇熊熊的怒火,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臉上。
“王天霸!你個喪盡天良的狗東西!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今天就是你的報應!”更多粗糲的、飽含血淚的怒吼匯成一片洶湧的浪潮,排山倒海般向我壓來。鋤頭、鐵鍬、釘耙……那些沾著泥土和汗水的農具被高高舉起,鋒刃在烈日下反射著冰冷刺目的光,如同指向地獄的矛尖。
王天霸?這個名字像一道裹著冰的閃電,瞬間劈開了我混亂的腦海!王天霸?!那個橫行鄉裏、魚肉百姓、連縣太爺都讓他三分的活閻王?那個心狠手辣、據說手上沾著不止一條人命的惡霸?!我怎麽會……我怎麽會成了王天霸?!
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的恐懼如同冰水混合的泥漿,瞬間將我淹沒、凍結。我掙紮著想坐起來,想解釋,想嘶喊“我不是他”!可這具龐大的身軀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每一次動作都異常笨拙、滯澀。喉嚨裏隻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啞喘息,根本拚湊不出一個清晰的字眼。這身體,這聲音,這被千夫所指的身份,都沉重地壓迫著我,把我死死釘在這口敞開的棺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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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廢話什麽!春妮!我的春妮啊!”一個披頭散發、形如枯槁的婦人猛地撲到棺材邊沿,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我,那眼神,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她枯瘦的手指痙攣般地抓撓著棺材板,指甲斷裂滲出血來也渾然不覺,聲音淒厲得如同夜梟啼血,“你還我女兒!還我全家!你這畜生!活埋……活埋啊!他們才多大!你怎麽下得去手!老天爺!你怎麽不劈死他啊!”
活埋?春妮全家?這幾個字眼如同淬了毒的鋼針,狠狠紮進我的神經。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瞬間竄上頭頂,頭皮陣陣發麻。
“打!打死他!給春妮家報仇!”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咆哮,瞬間點燃了所有積壓的怒火。
“對!打死他!”
“填土!活埋了他!讓他也嚐嚐這滋味!”
人群徹底沸騰了,如同燒開的油鍋裏潑進了一瓢冷水。憤怒的洪流衝垮了最後一絲理智的堤壩。石塊、土塊,雨點般朝著棺材裏的我砸來!我狼狽地蜷縮身體,抬起粗壯的手臂徒勞地護住頭臉。那些帶著泥土腥氣的硬物砸在胳膊上、肩膀上,砰砰作響,疼痛尖銳而密集。
一塊棱角分明的硬土塊,帶著村民滔天的恨意和呼嘯的風聲,精準無比地砸中了我的額頭正中央!
“砰!”劇痛!仿佛整個顱骨被瞬間劈開!眼前金星亂迸,緊接著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眉骨淌下,模糊了我的視線,帶著濃重的、屬於“王天霸”這具身體的鐵鏽腥味。
就在這劇痛和黑暗降臨的刹那,一道更加狂暴、更加蠻橫的洪流,猛地衝垮了我意識的堤壩!無數混亂、血腥、暴戾的畫麵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裹挾著令人作嘔的細節,瘋狂地湧入我的腦海!……是王天霸的記憶!
我看到那張扭曲猙獰、帶著殘忍快意的臉——正是此刻“我”的臉!我看到幾個被麻繩死死捆住、堵著嘴、眼神裏充滿了無邊恐懼和絕望的身影,有老人,有婦人,還有一個梳著辮子的姑娘——春妮!我看到一個剛剛挖好的、深不見底的土坑,在昏黃搖曳的燈籠光下,散發著地獄般的氣息。我看到“我”抬起穿著硬底皮靴的腳,獰笑著,狠狠踹在春妮父親佝僂的背上,老人發出一聲沉悶的嗚咽,像破麻袋一樣滾落深坑……接著是春妮的母親……最後是拚命掙紮、淚流滿麵的春妮!
“臭丫頭!敢壞老子的事!讓你爹娘在地下好好看著,這就是跟老子作對的下場!”記憶中“我”的聲音粗嘎、殘忍,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鐵鍬瘋狂地鏟起冰冷的泥土,劈頭蓋臉地朝坑裏砸去。坑底傳來沉悶的拍打聲和絕望到極致的嗚咽……
然後……記憶的焦點猛地拉近,鎖定在那棵巨大的老槐樹下!就在昨天深夜!燈籠昏黃的光暈下,王天霸那張布滿橫肉的臉因為極度的暴怒和一種扭曲的興奮而扭曲著。他喘著粗氣,看著手下將最後幾鍬帶著濕氣的紅土狠狠拍實在那片新翻的土地上,就在老槐樹盤虯臥龍的巨大根須旁邊!那片土地下……埋著春妮!
不!不止是春妮!是春妮全家!就在那棵老槐樹下!就在昨天!
“啊——!”一聲非人的、混合著巨大驚恐和絕望的嘶吼猛地從我喉嚨裏爆發出來,那聲音粗糲、狂暴,帶著王天霸身體本能的蠻橫,卻充滿了“我”靈魂深處的戰栗。這聲嘶吼如此突兀、如此淒厲,竟讓外麵瘋狂填土叫罵的村民動作瞬間一滯,嘈雜的聲浪詭異地低落下去。無數道目光,驚疑、恐懼、仇恨,再次聚焦在棺材裏這個額頭淌血、麵目猙獰的“王天霸”身上。
鐵鍬鏟起的、冰冷的、帶著濃重土腥味的泥塊,如同冰雹般砸落下來,重重地打在我的臉上、身上,帶來一陣陣沉悶的疼痛。泥土嗆進鼻腔,死亡的冰冷氣息順著每一個毛孔往裏鑽。棺材的陰影在迅速擴大,頭頂那塊象征著天空的、狹窄的光亮,正被一鍬鍬無情的泥土飛快地蠶食、覆蓋!
絕望像冰冷的鐵爪攫住了我的心髒。不!我不能死!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替王天霸償命!更不能讓春妮一家……讓那個昨天才被埋下去的姑娘……真的就此無聲無息地腐爛在這惡霸的墳旁!
求生的本能和那個剛剛獲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記憶碎片,如同瀕死者的最後一根稻草。我猛地仰起頭,脖子上的青筋因為極度的嘶喊而暴凸,喉嚨裏爆發出一個完全陌生、粗嘎、撕裂般的聲音,那聲音帶著王天霸軀體的蠻力,卻灌注了我所有的驚恐和孤注一擲的呐喊:“住手——!她沒死!春妮沒死!老槐樹!樹下……樹根那兒有氣孔!快!挖開!再晚就真憋死了——!”
這石破天驚的嘶吼,如同平地炸響的驚雷,瞬間劈開了墳地喧囂的聲浪。所有揮舞的鐵鍬釘耙都僵在了半空。一張張被憤怒和仇恨燒得通紅的臉,瞬間褪去了血色,隻剩下難以置信的蒼白和茫然。那披頭散發的婦人猛地停止了哭嚎,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地盯著棺材裏的我,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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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麽?”舉著鋤頭的老漢手一抖,鋤頭“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像被抽掉了骨頭,踉蹌著後退一步,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震驚和一絲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你……你說啥?春妮……沒死?”
“氣孔?老槐樹?”有人喃喃重複,聲音幹澀。
短暫的死寂,仿佛連風都凝固了。緊接著,更大的混亂爆發了!
“他騙人!這畜生臨死還想耍花樣!”有人紅著眼怒吼。
“不能信他!他是王天霸!”有人揮舞著拳頭。
“可……可萬一呢?”那婦人猛地撲倒在地,枯瘦的手指瘋狂地抓撓著地麵,指甲瞬間翻裂出血,“我的妮兒啊!我的妮兒!挖!快挖開那棵樹!求求你們!挖啊!!”她淒厲的哭喊如同杜鵑啼血,撕心裂肺。
這哭喊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人們猶豫不決的心上。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對視一眼,眼神裏掙紮著恐懼和最後一絲人性的微光。
“挖!”其中一個咬咬牙,猛地扔下手中的棍棒,操起地上的鐵鍬,像離弦之箭般朝著不遠處那棵巨大的、枝椏扭曲如鬼爪的老槐樹衝去!
“挖!”又有人響應。遲疑瞬間被拋卻,求生的本能和一絲渺茫的希望壓倒了盲目的仇恨。人群如同潮水般湧向那棵巨大的老槐樹,丟下了鋤頭、棍棒,甚至忘記了棺材裏那個剛剛還讓他們恨之入骨的“王天霸”。鐵鍬、鋤頭、甚至雙手,瘋狂地刨向老槐樹根部那片明顯翻動過不久、顏色略深的泥土。
“快!就在樹根下麵!東邊!靠東邊那幾條粗根縫裏!昨天埋的!土還是鬆的!”我趴在棺材邊緣,額頭上的血混著汗水流進眼睛,視野一片猩紅模糊,但我依舊嘶啞地吼叫著,拚命指點著方向。屬於王天霸的零碎記憶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指引著那瘋狂挖掘的方向。每一次鐵鍬的揮動,都牽動著我的心跳,快一點!再快一點!
泥土被瘋狂地鏟開、拋開。老槐樹盤根錯節的粗壯根須暴露出來,沾滿了潮濕的泥土。空氣裏彌漫著新翻泥土的濃重腥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緊張。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棺材裏的泥土已經埋到了我的胸口,沉重的壓力擠壓著肺腑,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但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死死釘在那片被瘋狂挖掘的樹根下。
“有了!有東西!”一個挖掘的漢子突然發出一聲變了調的驚呼,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所有動作瞬間停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髒仿佛提到了嗓子眼。連棺材裏泥土不斷增加的沉重壓迫感,在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
隻見在那被挖開的、縱橫交錯的粗大樹根縫隙深處,在潮濕冰冷的泥土掩蓋下,赫然露出一角粗糙的、染著暗褐色汙跡的麻布!
“是……是衣服!是春妮那天穿的衣服料子!”那一直癱軟在地的婦人猛地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連滾帶爬地撲到坑邊,聲音尖利得幾乎撕裂空氣,“妮兒!妮兒!娘來了!娘來了啊!”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絕望的灰燼中猛地跳躍了一下。挖掘的動作變得更加瘋狂,卻又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急切。人們用手刨開根須周圍的浮土,小心地避開那些可能傷人的樹根。
更多的麻布露了出來,接著,是一隻手臂!
一隻纖細的、沾滿泥土的手臂,無力地垂落在冰冷的樹根之間。皮膚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幾乎與泥土融為一體。死寂。連風聲都消失了。
我的心沉到了冰冷的穀底。難道……還是晚了?這具身體的原主王天霸,最終還是得逞了?絕望的冰冷瞬間攫住了我的四肢百骸。
就在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瞬間——那隻蒼白、沾滿泥土的手,食指的指尖,極其輕微地地、幾乎難以察覺地……抽搐了一下!
“動了!手!手指動了!”離得最近的一個年輕後生眼尖,猛地發出一聲狂喜到變調的嘶吼,如同炸雷般劈開了墳地的死寂!
“老天爺!活著!春妮還活著!”
“快!快把人弄出來!小心樹根!”
人群徹底沸騰了!狂喜、激動、難以置信的慶幸,瞬間取代了之前的暴戾和絕望。人們七手八腳,用盡了平生最輕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清理著纏繞的樹根,扒開春妮身上覆蓋的泥土。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敬畏,仿佛在挖掘一件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棺材裏的泥土已經埋到了我的脖子,冰冷的土腥味嗆得我無法呼吸,但我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那個方向。
終於,春妮被小心翼翼地、完整地從那個狹窄的、靠著樹根縫隙獲得一絲空氣的死亡陷阱裏抬了出來。她渾身沾滿濕冷的紅土,緊閉著雙眼,臉色灰敗,嘴唇青紫,胸口隻有極其微弱的起伏,像風中殘燭。
婦人撲上去,顫抖的手緊緊握住女兒冰冷的手,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砸在春妮沾滿泥土的臉上:“妮兒……妮兒……你睜開眼看看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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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那溫熱的淚水,也許是脫離了那令人窒息的泥土,也許是母親撕心裂肺的呼喚穿透了死亡的迷霧……春妮那如同蝶翼般脆弱的眼睫,極其艱難地、微弱地顫動了幾下。
周圍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那雙即將睜開的眼睛上。
終於,在眾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下,那雙眼睛,緩緩地、極其費力地睜開了一條縫隙。瞳孔在刺目的陽光下茫然地擴散著,沒有焦距,隻有一片空白的死寂和劫後餘生的巨大茫然。她的目光如同迷途的羔羊,毫無方向地在周圍一張張關切、焦急、帶著淚痕的臉上緩緩掃過。
最終,那空洞的、仿佛蒙著一層灰翳的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落在了我的臉上——落在了這具被泥土埋到脖頸、隻剩下一個頭顱露在棺材外的“王天霸”的臉上!
刹那間,那雙空洞的眼睛裏,死寂的灰翳如同被狂風撕裂的濃霧,瞬間被一種極致的、如同淬了劇毒的恐懼和刻骨的仇恨所取代!那眼神,仿佛看到了從地獄最深處爬出來的惡鬼!
“啊——!!!”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猛地從她喉嚨裏爆發出來!這尖叫充滿了穿透靈魂的恐怖,讓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春妮的身體像離水的魚一樣瘋狂地彈動、掙紮起來,沾滿泥土的手猛地抬起,如同瀕死者最後的力量,直直地、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顫抖著指向棺材裏的我!她的指尖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恨意而劇烈地抖動著。
“是…是你!”她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碎裂的喉嚨裏硬擠出來的血沫,帶著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滔天的怨毒。那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鋒,死死釘在我的臉上,仿佛要穿透這“王天霸”的皮囊,剜出裏麵藏匿的靈魂。
“那天晚上……槐樹林……”她喘息著,牙齒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恨意而咯咯作響,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我的意識,“你……你殺了人……埋了……就在……就在……”
她的聲音驟然中斷,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那雙被仇恨和恐懼燒得通紅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了我的後頸!那目光的焦點,帶著一種令人血液凍結的穿透力。
我渾身猛地一僵!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炸開,沿著脊椎瘋狂上竄,直衝頭頂!後頸那塊皮膚,仿佛被她的目光點燃,傳來一陣灼燒般的刺痛!那塊地方……王天霸記憶碎片裏,似乎……似乎有一塊特別的印記?
春妮沾滿濕冷紅泥的手,帶著一種詭異的、不容抗拒的力量,掙脫了母親的攙扶,顫抖著,卻無比堅定地抬了起來,越過棺材邊緣冰冷的泥土,向著我的後頸伸來。她的指尖冰冷,如同毒蛇的信子,沾染著老槐樹下那令人窒息的紅土。
周圍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這詭異的一幕驚呆了,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動作。隻有鐵鍬木柄上未幹的泥點,在烈日下無聲地蒸發著水汽,留下深褐色的印記。
那冰冷、沾著濕泥的指尖,帶著老槐樹下泥土特有的腥氣,終於觸碰到了我的後頸皮膚。
就在那一瞬間——“呃啊——!”春妮的身體猛地向後一仰,像是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擊中!她沾滿泥土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隻剩下一種見了鬼般的極致驚駭。那雙剛剛還燃燒著仇恨火焰的眼睛,此刻瞪得幾乎要裂開,瞳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縮成了針尖大小!
她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抽氣聲,整個身體篩糠般劇烈地抖動著,視線死死地、如同被磁石吸住般釘在我的後頸上。仿佛她觸碰到的不是皮膚,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一塊來自地獄深淵的印記!
“是……是你!真的是你!”她嘶啞的聲音驟然拔高,尖利得幾乎撕裂所有人的耳膜,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血液凝固的恐怖,“這塊疤!這塊月牙形的疤!那天晚上……槐樹林裏……你勒死那個人的時候……我看見了!月光……月光就照在你後脖子上……就是這塊疤!一模一樣!燒成灰我也認得!”
轟——!如同九天驚雷在腦海深處炸開!春妮的尖叫和指控,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釺,狠狠捅穿了我的耳膜,直刺進混亂的意識核心!後頸那塊被觸碰的皮膚,此刻如同被烙鐵燙過,傳來一陣尖銳、灼熱的幻痛!
槐樹林?勒死?月牙形的疤?幾個破碎的關鍵詞,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在王天霸殘留的記憶碎片裏激起了滔天巨浪!一些更加陰暗、更加血腥、被深埋在最底層的畫麵碎片,裹挾著冰冷的殺意和濃重的血腥味,猛地翻湧上來!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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