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鬼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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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書生柳青陽赴京趕考途中,夜宿荒山破廟,偶遇一神秘女子。女子自稱是鄰村繡女,二人相談甚歡,漸生情愫。然而夜深人靜時,柳青陽驚恐地發現這女子實為含冤而死的女鬼。女鬼不害他性命,反而懇求他相助尋回被惡霸奪走的定情信物——一支白玉簪。為兌現承諾,柳青陽冒險前往惡霸宅邸,卻意外揭開一樁塵封多年的命案。人鬼殊途,情義兩難,這場冒險將徹底改變他的命運……
    正文
    我總記得那天的夕陽,像被人打翻的朱砂,潑滿了半邊天。京城趕考的路還遠,我的盤纏卻已見了底,隻好抄近道走這荒山。腳下的落葉沙沙作響,每一聲都像是在提醒我:柳青陽啊柳青陽,若這次再不中舉,可就真無顏回鄉見父老了。
    山風漸起,吹得我單薄的青衫獵獵作響。眼看天色將晚,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我心裏不由得發起慌來。正當此時,轉過一個山坳,忽見前方山坡上露出一角飛簷。
    是座廟!我心頭一喜,加緊腳步上前。待走近了,才發現是座破敗不堪的古廟。門楣上匾額歪斜,蛛網密布,勉強能認出“山神廟”三個字。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陳腐的氣息撲麵而來。廟內神像斑駁,供桌上積了厚厚一層灰,顯然已久無香火。
    “總比露宿荒野強。”我自我安慰道,放下書箱,簡單清掃出一塊地方。又從廟後尋來些幹柴,生起一堆火,取出最後一塊幹糧就著冷水啃起來。
    夜幕完全降臨了。山風穿過破窗,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有什麽人在低聲哭泣。我裹緊衣衫,靠近火堆,取出書來讀,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忽然,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我渾身一僵,這荒山野嶺,深夜怎會有人?“吱呀——”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位白衣女子,約莫二八年華,雲鬢微亂,麵色蒼白,卻掩不住那清麗容貌。她見到我,似乎也吃了一驚,後退半步,輕聲道:“不知公子在此,小女子冒犯了。”
    我忙起身行禮:“姑娘言重了。小生柳青陽,赴京趕考途經此地,見天色已晚,在此暫歇。姑娘這是...”
    “小女子家住山下白水村,今日上山采藥,不慎迷路,又扭傷了腳...”她說著,眉頭微蹙,似乎真的疼痛難忍。
    我見她站立不穩,忙道:“姑娘若不嫌棄,可在此歇息片刻。荒山野嶺,你我皆是過客,不必拘禮。”
    她猶豫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在我對麵的草堆上坐下。火光映照著她的側臉,明明滅滅,竟有一種不真實的美。
    “姑娘如何稱呼?”我為打破沉默,開口問道。
    “小字婉寧。”她輕聲回答,眼睛望著跳躍的火苗,似乎心事重重。
    於是我們攀談起來。出乎意料,這山野女子竟知書達理,言談間引經據典,絲毫不輸城裏閨秀。我從四書五經談到詩詞歌賦,她竟都能應對如流。
    “婉寧姑娘好才學。”我由衷讚歎。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卻帶著幾分淒楚:“家父原是村裏塾師,自幼教小女子讀書識字。可惜...父母早已不在人世。”
    我聞言心生憐憫,又見她衣著素淨,不施粉黛,疑為戴孝之身,不便多問。
    夜深了,山風愈烈。一陣狂風突然灌入廟中,吹得火星四濺。婉寧似是受寒,身子微微發抖。
    “姑娘若不介意,可近火取暖。”我說道,向旁邊挪了挪。
    她遲疑片刻,終是移坐過來。相隔尺餘,我竟感覺不到她身上的熱氣,反而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涼意。
    “公子為何赴京趕考?”她忽然問道。
    我歎口氣:“寒窗十年,隻望博得功名,光宗耀祖。再者...”我頓了頓,“也想有能力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婉寧眼中似有波光流動:“公子心善,必有好報。”
    不知為何,我竟對她生出一種莫名的信任,將家中貧寒、父母期望、自身抱負一一訴說。她靜靜聽著,不時點頭,目光中有關切,有理解,還有一種說不清的哀傷。
    “婉寧姑娘將來有何打算?”說完自己的事,我問道。她垂下眼簾,長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小女子...已無將來可言。”
    我正疑惑此言何意,忽然注意到一件事——火光映照下,她竟然沒有影子!
    我心頭一震,冷汗頓時濕透了後背。再仔細看她,麵色蒼白得不自然,身體似乎有些透明,最重要的是,自她進廟以來,確實沒有留下任何腳印!
    她似乎察覺到我的恐懼,抬起頭來,眼中含淚:“公子莫怕,小女子確實...已非陽世之人。但絕無害你之心。”
    我嚇得魂飛魄散,想逃卻雙腿發軟,想叫卻喉嚨發緊。
    “三年前,小女子與鄰村書生李郎相戀,私定終身。”她自顧自說道,聲音飄渺如風,“我將家傳白玉簪贈他作信物,約定等他高中便來迎娶。誰知村中惡霸趙虎垂涎我的美貌,強行下聘,我誓死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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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頓了頓,眼中流出兩行清淚,那淚水在火光下竟閃著珍珠般的光澤:“趙虎惱羞成怒,趁我上山采藥時,將我...將我玷汙後又推下懸崖。我屍身至今未得安葬,被困在這荒山之中,無法超生。”
    我聽得心驚肉跳,恐懼漸被同情取代:“那...那李郎呢?”
    “他次年果然高中舉人,回鄉得知我的死訊,悲痛欲絕。曾試圖告官,但趙虎買通官府,反誣李郎誣告,將他革去功名,逐出故鄉。聽說他後來...投河自盡了。”婉寧的聲音哽咽,那無形的悲傷幾乎充滿了整座廟宇。
    我沉默良久,終於鼓起勇氣問道:“婉寧姑娘為何告訴我這些?”
    她抬起淚眼:“公子是三年來第一個願與我交談之人。我別無所求,隻望公子能幫我尋回那支白玉簪。那是家傳之寶,更是我與李郎的定情信物。如今落在趙虎手中,我死不瞑目啊!”
    見她哀切模樣,我心中惻隱之情油然而生,懼意又消三分:“那趙虎現在何處?白玉簪他可曾帶在身上?”
    “趙虎如今更加發達,在山下黑風鎮做了富戶。那玉簪他嫌晦氣,不曾佩戴,但必藏於家中某處。”婉寧道,“公子若能助我取回玉簪,小女子來世必結草銜環以報。”
    我思忖片刻,終是點頭:“姑娘放心,柳某定當盡力而為。”
    婉寧聞言,竟起身向我行大禮。我慌忙欲扶,卻碰不到她身體,隻覺一股寒意透過指尖。
    天亮時分,婉寧的身影漸漸淡去。臨行前,她告訴我趙虎宅邸的位置和布局,又特別叮囑:“趙虎生性多疑,宅中養有惡犬,公子務必小心。若事不可為,速速離去,萬不可為我涉險。
    我答應著,看她如晨霧般消散在廟宇中,恍如南柯一夢。但地上她留下的那方絲帕,證明昨夜並非幻覺。
    收拾行裝下山時,我心中五味雜陳。一方麵是恐懼,畢竟我答應要幫一個女鬼;另一方麵卻是義憤,為婉寧的遭遇感到不平。
    黑風鎮距山腳不過十裏。晌午時分,我已站在鎮口。比起我家鄉的寧靜小鎮,這裏顯得繁華許多,卻也透著一股蠻橫之氣。
    經打聽,趙虎果然是本地一霸。表麵上做藥材生意,實則欺行霸市,無惡不作。鎮上人提起他,無不色變,匆匆幾句便躲開,生怕惹禍上身。
    按照婉寧的描述,我很快找到了趙宅。高牆深院,朱門銅環,果然氣派。但奇怪的是,大門兩側竟貼著符咒,門楣上還掛著一麵照妖鏡。
    “做賊心虛。”我暗自冷笑,繞到宅後觀察地形。
    是夜,月黑風高。我依計來到趙宅後牆外。按照婉寧所說,這裏有一棵老槐樹,枝條伸入院內,是潛入的最佳路徑。
    爬樹本非書生所長,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過高牆,落地時險些扭傷腳踝。院中果然有惡犬,但奇怪的是,它們隻是嗅了嗅空氣,嗚咽幾聲便趴回原地,並未狂吠。
    後來我才知道,活人身上有陽氣,鬼魂有陰氣,而我與婉寧接觸後,身上沾染了她的陰氣,使犬隻感到困惑。
    憑著婉寧事先提供的布局,我順利摸到趙虎臥室窗外。透過窗縫,見一彪形大漢鼾聲如雷,想必就是趙虎無疑。床頭確有一個紫檀木匣,上了銅鎖。
    我屏息凝氣,輕輕推開未閂實的窗戶,躡手躡腳潛入房中。每走一步,心跳就如擂鼓般震耳。來到床前,我小心拿起木匣,正要退出,不料碰倒了桌上的茶杯。
    “哐當”一聲,在寂靜的夜中格外刺耳。
    趙虎頓時驚醒,見房中有人,大吼一聲:“有賊!”隨即從枕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向我撲來。
    我嚇得魂飛魄散,抱緊木匣轉身就逃。剛衝出房門,就見家丁護院舉著火把從四麵八方湧來,堵住了去路。
    前有追兵,後有大喊“拿命來”的趙虎,我心一橫,向著婉寧說過的小道奔去。那是一條通往宅後假山的窄徑,荊棘叢生,但或許是唯一的生路。
    樹枝刮破了我的衣衫和皮膚,但我顧不得疼痛,拚命向前跑。忽然腳下一空,竟跌入一個隱蔽的洞中!
    “在那邊!別讓那小子跑了!”趙虎的吼聲和家丁的嘈雜聲從頭頂經過,漸行漸遠。
    我長舒一口氣,這才感到渾身疼痛。摸摸懷中的木匣,幸好完好無損。
    洞中漆黑一片,有股難以形容的腐臭味。我摸索著掏出火折子,吹亮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眼前是一具白骨,衣衫尚未完全腐爛,可以看出是女子裝束。白骨頸上空空如也,但頭骨旁,散落著幾根玉簪的碎片!
    我猛然明白過來:這就是婉寧的遺骸!趙虎將她害死後,竟然就地將屍體藏在假山洞中,難怪三年無人發現!
    悲憤之餘,我忽然聽到洞外傳來婉寧的聲音,縹緲而急切:“公子快走,他們又回來了!”
    我急忙爬出洞外,果然見火把的光亮正在往回移動。慌忙中,我拾起那片最大的玉簪碎片塞入懷中,向著圍牆方向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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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幸運沒有再眷顧我。剛爬上牆頭,就被一把飛來的匕首射中左肩。劇痛之下,我摔出牆外,昏死過去。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鎮外土地廟中,一位白發老翁正在為我包紮傷口。
    “年輕人,你惹大麻煩了。”老翁搖頭歎道,“趙虎的人正在四處搜捕你。”我忍痛坐起,懷中木匣已失,幸好那玉簪碎片還在。問起老翁為何救我,他隻說是今早有個白衣姑娘托夢,求他相助。
    我知道是婉寧,心中感激,便將事情原委告知老翁。老翁聽後長歎一聲:“造孽啊!那趙虎確實不是好東西。但你說女鬼托付...年輕人,不是老朽不信你,隻是鬼魂之言,豈可盡信?”
    我怔住了:“老人家何出此言?”
    “三年前確有個采藥女墜崖身亡,但也有人說,她是因與書生私通被發現,羞憤自盡。那書生後來被革去功名,投河自盡倒是真的。”老翁壓低聲音,“更奇怪的是,自那女子死後,這鎮上陸續又有三個姑娘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心中疑雲頓生。婉寧說她被趙虎玷汙後推下懸崖,老翁卻說她是自盡;婉寧說趙虎奪她玉簪,老翁卻提到更多女子失蹤...
    是夜,我帶著肩傷,再次潛回荒山破廟。月光如水,灑在斑駁的神像上,顯得格外陰森。
    “婉寧姑娘?”我輕聲呼喚。許久,一陣陰風拂過,婉寧的身影漸漸顯現。她見到我肩上的傷,眼中滿是愧疚:“公子為我受苦了。”
    我取出那枚玉簪碎片:“抱歉,隻帶回這一片。其餘的想必還在趙虎手中。”
    婉寧凝視碎片,眼中突然湧出黑色淚水:“足夠了...這已足夠...”
    我鼓起勇氣問道:“婉寧姑娘,鎮上有人說,你是自盡而亡...還有,這些年失蹤的那些女子,與你可有關聯?”
    婉寧的身體突然劇烈抖動起來,周圍溫度驟降。她的麵容開始扭曲,聲音變得尖利:“你信他們不信我?你們都一樣!都一樣!”
    我嚇得連連後退:“姑娘息怒,我隻是...”
    “李郎當初也說信我,最後呢?他聽了謠言就懷疑我的清白!”婉寧的形貌越發可怕,長發無風自動,十指長出利爪,“我那麽愛他,他卻懷疑我!所以我把他也帶來了...就在這裏陪著我...”
    我順著她所指方向看去,差點魂飛魄散——廟角陰影中,緩緩走出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麵色青白,眼神空洞,頸上纏著水草!
    “還有那些姑娘...她們都想搶走我的李郎...所以我把她們都請來了...”婉寧的聲音忽又變得柔媚詭異。
    陰影中,又浮現出幾個女子身影,個個麵目浮腫,顯然都是溺死的!我這才明白,婉寧並非單純的受害者。她因情生恨,死後化作厲鬼,不僅害死了懷疑她的李郎,還將那些可能對李郎有意的女子統統害死!
    “公子也留下來吧...”婉寧向我飄來,聲音甜蜜而危險,“你不是說同情我嗎?那就永遠陪著我吧...”
    我轉身欲逃,廟門卻“砰”地一聲自動關閉。絕望中,我摸到懷中那片玉簪,猛然想起老人說過,這玉簪本是鎮邪之物!
    不及多想,我掏出玉簪碎片,向婉寧擲去。碎片擊中她胸口,頓時發出刺眼的白光。婉寧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影開始扭曲消散。“為什麽...為什麽不相信我...”在徹底消失前,她泣血般的質問回蕩在廟中。
    白光過後,廟宇恢複寂靜。那些鬼影也都消失了。我癱坐在地,渾身冷汗,許久才緩過神來。
    天亮後,我帶著官差來到趙宅,說出假山洞中的屍骸。趙虎起初抵賴,但在確鑿證據麵前,終認下殺害婉寧的罪行。然而對於那些失蹤女子,他堅稱不知情。
    我相信他這次說的是實話。
    後來,我在婉寧遺骸旁找到了完整的白玉簪——它根本從未被趙虎拿走。原來那夜在廟中,婉寧給我的絲帕上附著了她的陰氣,使我能夠看到她想讓我看到的“幻象”:趙虎奪走玉簪,將其珍藏...
    一切都是她精心設計的謊言,隻為引我這樣一個書生去觸怒趙虎,借趙虎之手殺我,讓我成為又一個“留下來”的鬼魂。
    最終,趙虎被判斬刑。行刑前,他說出另一個真相:當年他確實垂涎婉寧美貌,但婉寧墜崖那日,他趕到時人已死亡。他一時糊塗,將屍體藏匿,卻平白背了條人命債。
    或許這就是婉寧的真正目的:借我之手報仇雪恨。至於李郎和那些姑娘的真實死因,已成無頭公案,隨著婉寧的消散,永埋塵埃。
    我因肩傷未愈,誤了考期。但經此一事,功名之心已淡了許多。後來我在當地辦了學堂,教書育人。每年清明,都會有人見到我去荒山破廟,在廟後新立的無字碑前放上一支白玉簪。
    世上情仇恩怨,孰是孰非,誰又說得清呢?人也好,鬼也罷,不過都是被困在愛恨癡怨中的可憐生靈罷了。
    隻是從此以後,我再也無法直視穿白衣的女子。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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