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槐樹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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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我叫李青,是個走街串巷的貨郎。那年夏天我路過槐蔭村,本想借宿一晚卻被迫成了“新郎”——村裏有棵千年老槐樹,每年都要娶一房媳婦,否則全村遭殃。我被選中與槐樹成親,卻發現這習俗背後藏著一段淒美愛情和百年詛咒。紅蓋頭落下時,我看見了槐樹裏的那雙眼睛,它們既非人也非樹,卻含著說不盡的哀傷與期盼。當我終於揭開槐樹娶親的真相,才發現自己的命運早在百年前就已與這棵槐樹糾纏在一起……
正文
我這輩子走過不少路,見過不少怪事,可要說頂邪門的,還得數槐蔭村那檔子事。如今想起來,後脊梁還一陣陣發涼。
那日頭毒得能曬裂石頭,我挑著貨擔沿著黃土路往前走,汗水糊了眼睛。我是貨郎李青,專走這些偏村僻壤,換些針頭線腦,也捎帶些外頭的消息。槐蔭村我從未去過,隻聽說那村子古得很,村口有棵老槐樹,三五個人都抱不攏。
“往前再走十裏就是槐蔭村了,日頭落山前能到。”我抹了把汗,自言自語地打氣。這荒山野嶺,若找不到宿頭,夜裏遇上狼群可不是鬧著玩的。
果然,日頭偏西時,我瞧見了村子的輪廓。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棵老槐樹,比傳聞的還要驚人——樹幹黝黑如鐵,枝杈伸展開來,遮住了大半個村口,樹上掛滿了紅布條,風一吹,嘩啦啦響。
我剛走到樹下,就覺一陣陰涼,六月的燥熱一下子消散了。放下擔子,我擦了擦汗,抬頭細看這樹。奇了,這槐樹的枝葉紋路,乍看竟像極了一張人臉,尤其是那兩個樹疤,活似一雙眼睛正俯視著我。
“外鄉人?”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傳來。
我嚇了一跳,轉身看見個駝背老漢,拄著拐杖,眼睛渾濁得像是蒙了層白膜。
“老丈有禮,我是過路的貨郎,姓李名青,想在貴村借宿一晚。”我拱手道。
老漢上下打量我,臉色忽然變了:“快走!天快黑了,我們這不留外人!”
我正要再求,村裏又走來幾人,為首的是個白發老者,衣著比旁人整齊些,像是村裏管事的。
“老槐頭,怎對客人無禮?”老者斥退了駝背老漢,轉向我笑道:“老朽是槐蔭村村長,客人遠來辛苦,村裏雖簡陋,卻還有間空房可住。”
我連聲道謝,心下卻覺得古怪——那駝背老漢被嗬斥後,不但不怕,反而用那雙白蒙蒙的眼睛直勾勾瞪著我,嘴裏嘟囔著什麽“又來了,逃不掉的”。
村長引我進村,路上村民看見我,都像見了鬼似的,紛紛躲進屋中,從門縫窗隙裏偷看。整個村子靜得出奇,連狗都不叫一聲。
“村裏可是有什麽事兒?”我忍不住問。
村長幹笑兩聲:“窮鄉僻壤,少見生人,大家怯生而已。”他安排我住進村頭一間空屋,說是空屋,卻收拾得幹淨,炕上還鋪著新被。我更覺奇怪,這待遇未免太好。
夜裏,我正睡得沉,忽然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睜眼一看,窗外月光下,幾個人影正往我門上貼什麽東西。
我屏息不動,等腳步聲遠去了,才悄悄下炕,摸到門邊。月光從門縫透進來,我看清了——那是兩個囍字,鮮紅如血。
霎時間,我頭皮發麻,想起關於槐蔭村的一些零碎傳聞:槐樹娶親,外人新郎……
我猛地推門,卻發現門已被從外麵鎖死!窗戶也是一樣!
“開門!放我出去!”我大吼著撞門,門外卻寂靜無聲。
直到天蒙蒙亮,門才從外麵打開。村長站在門外,身後跟著一群村民,個個麵色凝重。
“你們這是做什麽?”我厲聲問。村長竟撲通一聲跪下了,他身後村民也跪倒一片。
“李公子,實不相瞞,我們村遭了詛咒啊!”老淚從村長臉上滑落,“村口那棵老槐,它、它年年要娶一房媳婦,否則就作祟害人,已經死了好些牲畜,再下去就要死人了!”
我脊背發涼:“這與我有何相幹?”
“槐樹爺托夢,說今年要換個新郎,且必須是外鄉人,”村長不敢看我,“昨日您恰好來到,這是天意啊……”
我簡直氣笑了:“所以你們就要我娶一棵樹?”
“不是真娶,隻是走個形式。”村長急忙道,“今夜子時,您穿上喜服,與槐樹爺拜堂成親,之後您就可離開,我們還有厚禮相贈。”
我自然不答應,可村民把我看得死死的,根本逃不出去。晌午時分,那個駝背老漢——別人叫他槐伯——來給我送飯。
“後生,別掙紮了,”槐伯啞著嗓子說,“這都是命,你命中該有此劫。”
我瞪著他:“你們這是害人性命!”
槐伯渾濁的眼睛似乎閃了一下:“誰說會害命?拜完堂你就自由了。”
“那為何從前的新娘都不見了?”我逼問。來時路上,我聽過零星傳聞,槐蔭村每年嫁女,新娘卻從不見回門。
槐伯臉色一變,不再搭話,放下飯菜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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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村長帶著幾個壯漢進來,硬是給我套上一身大紅喜服。我看著銅鏡裏的自己,活像紙紮鋪裏的人偶,心裏一陣惡寒。
子時將至,村民擁著我來到老槐樹下。樹上已掛滿紅燈籠,樹下擺著香案紅燭,詭異的是,現場除了村民,並無新娘蹤影。
“新娘呢?”我問。
村長指向老槐樹:“槐樹爺就是新郎,您今日是嫁過去的新娘。”
我徹底懵了。這時,鼓樂聲響起,竟是村民組成的喜樂隊吹打起來,調子卻淒厲得像送葬曲。
“一拜天地!”司儀高喊。
兩個壯漢押著我朝天地鞠躬。我掙紮著,忽然看見老槐樹的樹幹上,那似人臉的紋路在紅光中越發清晰,那雙樹疤眼睛仿佛在轉動,直勾勾盯著我!
“二拜高堂!”
又被壓著一拜。風突然大了起來,槐樹枝葉劇烈搖晃,紅布條瘋狂抽動,像是無數手臂在揮舞。
“夫妻對拜!”
我被轉向槐樹,強行鞠躬。抬頭刹那,我分明看見樹幹上滲出了暗紅色的液體,像是血!
禮成瞬間,狂風大作,所有燈籠一齊熄滅。村民驚呼四散,我趁機掙脫,沒命地向村外跑。
身後傳來奇怪的沙沙聲,像是樹枝在拖地而行。我不敢回頭,隻顧狂奔。眼看就要跑出村口,腳下突然被什麽絆倒,重重摔在地上。
回頭一看,竟是槐樹的根須破土而出,纏住了我的腳踝!那根須像活蛇般蠕動,把我往老槐樹的方向拖去。
我拚命掙紮,手在地上亂抓,忽然摸到一塊硬物——是半截埋在地裏的石碑。借著月光,我看見碑上刻著字:
“愛妻芸娘之墓 夫槐君立 光緒八年”
槐君?芸娘?光緒八年?那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正當我愣神之際,根須猛地一拽,我整個人被拖向老槐樹。樹幹上,那個似人臉的紋路越來越近,那兩個樹疤眼睛竟然在流淚,血淚!
“芸娘……”一個聲音直接在我腦中響起,淒楚哀婉,“你終於回來了……”
我嚇瘋了,死命抓住石碑不放。突然,地底傳來一陣震動,老槐樹劇烈搖晃起來,纏在我腳上的根須稍有鬆動。
我趁機掙脫,連滾帶爬地逃開。回頭時,我看見了終生難忘的一幕:老槐樹的樹幹從中裂開一道口子,裏麵赫然是一具穿著嫁衣的白骨!白骨的手骨上,戴著一枚翠綠的玉鐲。
“芸娘……”那聲音又響起,充滿無盡的悲傷。
我魂飛魄散,一口氣跑出十裏地方停歇。天亮了,我發現自己竟還緊緊攥著一樣東西——是那半截石碑,上麵除了字,還刻著奇怪的符文。
後來我多方打聽,才漸漸拚湊出真相:光緒八年,槐蔭村有個叫芸娘的姑娘,與一個名叫槐君的長工相愛。奈何芸娘家嫌貧愛富,把她許配給地主老財做妾。芸娘出嫁前夜,與槐君在村口老槐樹下相約私奔,卻被家人發現。混亂中,芸娘撞樹殉情,槐君則被活活打死埋在老槐樹下。臨死前,槐君發下毒咒,要槐蔭村世世代代不得安寧。
村民們為了平息詛咒,每年舉行“槐樹娶親”,卻不知這反而加深了槐君的怨念。而那駝背槐伯,正是當年害死槐君的地主後代,世代看守著這個秘密。
三個月後,我帶了一位道士重返槐蔭村。村民見了我,如同見鬼,原來我那夜逃走後,村裏再無異事發生,老槐樹甚至枯了一半。
道士做法超度,從樹中取出芸娘和槐君的遺骨合葬。做法時,我看見兩個半透明的身影從樹中升起,手牽手對我鞠了一躬,隨風消散。
從此,槐樹娶親的習俗徹底廢除。而我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淡淡的痕跡,像是一根槐樹枝條的纏繞。
有時深夜夢中,我仍會聽見那聲歎息般的呼喚:“芸娘……”
或許,我真是芸娘的轉世?或許,每個被選中的人,都帶著她的一縷魂魄?這答案,恐怕隻有那棵漸漸複蘇的老槐樹才知道了。
我本以為槐樹娶親的詭事會隨著那場法事煙消雲散。道士做完法事後,老槐樹枯死的半邊竟慢慢抽了新芽,村裏人也說夜晚不再聽見奇怪的哭泣聲。我離開槐蔭村時,村長帶著村民送了我好些幹糧和盤纏,千恩萬謝,說是我救了整個村子。
可我手腕上那道淡青色的痕跡,卻像烙印一樣留了下來。起初隻是淺淺一圈,像是被細繩勒過的印子,不痛不癢。我也沒太在意,隻當是那夜被槐樹根須纏繞留下的傷痕。
然而一個月後,那痕跡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愈發清晰。它漸漸顯出了紋路——細看之下,竟是密密麻麻的槐樹葉形狀,環繞著我的手腕,像一隻精致的青玉鐲子。
更奇怪的是,我開始做同一個夢。
夢裏總有個穿著舊式嫁衣的女子背對著我,坐在老槐樹下梳頭。她的頭發又黑又長,幾乎拖到地上。梳子劃過發絲,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風吹過槐樹葉。
“芸娘...”我常在夢中不由自主地喚出這個名字,仿佛那本就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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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從不回頭,但我能聽見她低低的啜泣聲。有時她會輕聲哼唱一支小調,調子婉轉淒楚,唱的似是:“槐葉青,槐花白,槐樹下等郎來...”
每次從這樣的夢中驚醒,我手腕上的槐葉紋路就似乎更深一分。
我試過用艾草熏,找郎中開藥膏塗抹,那痕跡卻絲毫不褪。一位老郎中眯著眼看了半天,搖頭說:“這不像病,倒像是...胎記一類的東西。怪哉,你這年紀怎麽突然長出這般精致的胎記?”
我自然不敢說出真相,隻能訕訕告辭。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已是深秋時節。我繼續做著貨郎生意,卻有意無意地避開槐蔭村那個方向。然而命運弄人,一次我去鄰縣進貨,必經之路被山洪衝毀,唯一能繞行的路,偏偏要經過槐蔭村。
“就路過一下,不停留。”我對自己說,心裏卻莫名地悸動。
再見到那棵老槐樹時,我愣住了。
原本枯死半邊的老樹,此刻竟然枝繁葉茂,比從前更加鬱鬱蔥蔥。時值深秋,周邊樹木都已凋零,唯獨這棵老槐樹依舊綠葉滿枝,甚至開著一串串淡黃色的槐花,在秋風中散發著奇異的香氣。
更讓我心驚的是,樹身上那張似人臉的紋路越發清晰了。樹疤形成的眼睛似乎有了神采,正直勾勾地望著我來的方向。
我不由自主地走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觸摸那粗糙的樹皮。
刹那間,一幅畫麵衝進我的腦海——
月光下的槐樹林,一個穿著長衫的男子和一個梳著長辮的姑娘手牽手奔跑。姑娘的腕上,戴著一隻翠綠的玉鐲。身後是舉著火把追趕的人群...
“芸娘!快跑!”男子的聲音焦急萬分。
“槐君,我跑不動了...”姑娘喘著氣,突然被樹根絆倒。
追趕的人越來越近。男子拉起姑娘,將她藏進一個樹洞:“躲好,別出聲!”
然後他轉身衝向追兵,試圖引開他們...
“貨郎哥哥?”一個稚嫩的聲音將我從幻象中驚醒。
我猛地抽回手,發現是個七八歲的小童,正仰頭好奇地看著我。
“你、你是上次那個貨郎哥哥嗎?”小童問,“村裏人都說,是你讓槐樹爺不再作祟了。”
我勉強笑笑:“槐樹爺現在好嗎?”
“好著呢!”小童興奮地說,“槐樹爺不僅病好了,還會實現願望呢!你看——”他指著樹上密密麻麻的紅布條,“大家又來係願望了。不過現在不用嫁新娘了,槐伯說,隻要誠心許願,槐樹爺就會幫忙。”
“槐伯?”我心裏一緊,“那個駝背的老伯?”
“對啊,槐伯現在可好了,不再凶巴巴的了。”小童突然壓低聲音,“不過槐伯說,槐樹爺最想念的還是你。他經常在樹下念叨,說你會回來的。”
我背脊一陣發涼,匆匆告別小童,決定立刻離開。
還沒走出村口,卻聽見有人叫我:“李公子留步!”
回頭一看,正是槐伯。他依然駝著背,但眼中的渾濁褪去不少,步履也穩健了許多。
“李公子既然回來了,何必急著走?”槐伯走到我麵前,深深作了一揖,“老朽還未謝過公子大恩。”
“不必客氣,我隻是...”我話未說完,突然瞥見槐伯衣襟下若隱若現的一道疤痕——那形狀,竟與我手腕上的槐葉紋路極其相似!
槐伯注意到我的目光,輕輕拉高衣領,坦然露出那道疤痕。那是一片槐葉的形狀,顏色深黑,像是烙鐵留下的印記。
“你、你也有?”我下意識地抬起手腕。
槐伯看到我腕上的痕跡,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果然...槐樹爺也選中了你。”
“這是什麽?為什麽我們會有這樣的印記?”我急切地問。
槐伯長歎一聲,示意我隨他到樹下坐坐。夕陽西下,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仿佛無數手臂伸向大地。
“這棵樹,不隻是樹。”槐伯緩緩開口,“槐君死後,他的魂魄與樹融為一體,但他的執念太深,需要借助活人的精氣才能維持形魂不散。每年娶親,實則是為他提供...”
“提供活人精氣?”我接話道,感到一陣惡心。
槐伯搖頭:“不完全是。被選中的新娘,實則是與芸娘魂魄契合的女子。槐君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收集足夠的魂魄之力,讓芸娘轉世重生。”
我震驚不已:“那那些女子...”
“她們無事,隻是會忘記那段記憶,並且終身不能再靠近槐樹。”槐伯說,“但你我不同。”他指著我的手腕和他的疤痕,“我們是槐君的‘守樹人’。他選擇了我們,與我們訂下契約,守護他和芸娘的愛情。”
“契約?我什麽時候訂過契約?”我猛地站起。
“當你被選為新郎,當你觸碰樹幹,當你夢中呼喚芸娘的名字...”槐伯幽幽地說,“契約就一步步達成了。你看。”他指向槐樹根部。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赫然發現樹根處不知何時長出了兩朵奇異的靈芝,一黑一白,緊緊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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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蒂陰陽芝,”槐伯說,“這是槐樹爺凝聚百年精氣所化,一夜之間長出來的。白的能滋養魂魄,黑的能重塑肉身。若服下它們,槐君和芸娘或許就能...”
“就能複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槐伯點頭:“月圓之夜,就是最佳時機。槐樹爺需要我們的幫助。”
“為什麽要幫他們?這豈不是逆天而行?”我反駁道。
槐伯苦笑著拉開衣領,露出那片槐葉疤痕:“因為這契約不容違背。若我們不幫,槐樹爺的精氣會逐漸反噬我們。這印記會越來越深,最終我們的魂魄會被完全吸收,成為槐樹的一部分。”
我低頭看著手腕上那片愈發清晰的青紋,感到一陣寒意。
“那如果幫了呢?”我問。
“如果成功了,槐君芸娘重生,契約解除,我們自然就自由了。”槐伯說,“若是失敗...”他沒有說下去,但眼神說明了一切。
這時,一陣風吹過,槐樹葉沙沙作響。我似乎又聽見了那淒婉的小調:“槐葉青,槐花白,槐樹下等郎來...”
槐伯抬頭望天:“明日就是月圓之夜。李公子,你沒有多少時間考慮了。”
夜幕降臨,我鬼使神差地答應在村裏留宿一夜。村長安排我住在同一間屋子,這次門上沒有貼囍字,但我依舊輾轉難眠。
半夜,我又聽到了梳頭的聲音。
沙沙...沙沙...
這次聲音不是在夢裏,而是真切地從窗外傳來。
我悄悄起身,透過窗縫向外看。月光下,一個穿著嫁衣的女子正坐在老槐樹下梳頭。長長的黑發垂到地上,與槐樹的根須交織在一起。
她一下一下地梳著,哼著那首熟悉的小調。
突然,她停下了梳頭的動作,緩緩轉過頭來。
我屏住呼吸——那竟是一張與我有著七分相似的臉!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與我照鏡子時看到的別無二致!
她對我微微一笑,抬起手,招了招,示意我過去。
我的手不受控製地推開房門,一步步向她走去。腕上的槐葉紋路隱隱發熱,像是在回應她的召喚。
就在我快要走到她麵前時,一聲大喝從身後傳來:“閉眼!不要看她的眼睛!”
是槐伯!他舉著一盞燈籠急匆匆跑來。
我猛地閉眼,再睜開時,樹下的女子已經不見了,隻有槐樹枝葉在月光下輕輕搖曳。
“那是芸娘的殘魂,她把你當成了槐君。”槐伯氣喘籲籲地說,“你的魂魄與槐君越來越契合了,再這樣下去,你會完全被他占據。”
我驚出一身冷汗:“那我該怎麽辦?”
槐伯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倒出一些暗紅色的粉末:“這是朱砂混著黑狗血,暫時能壓製契約的力量。把它塗在印記上,能保你一夜平安。”
我將信將疑地照做,朱砂沾到手腕的瞬間,一陣刺痛傳來,青色的槐葉紋路果然淡去了些許。
“明日月圓,你必須做出選擇。”槐伯神色凝重,“要麽幫助我們完成儀式,要麽...永遠離開這裏,再也不要回來。但我要警告你,契約的力量會隨著時間增強,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最終也逃不過槐樹的召喚。”
那一夜,我徹夜未眠。天快亮時,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不是芸娘,而是槐君。他不再是那個悲慘的長工,而是一個穿著現代服裝的男子,看上去與我有八九分相似。他站在槐樹下,微笑著向我伸出手。
“來吧,我們本是一體。”他說,“芸娘還在等著我們。”
醒來後,我腕上的槐葉紋路又深了幾分,朱砂的功效似乎正在消退。
我知道,我必須做出決定了。
月圓之夜,我站在老槐樹下,槐伯已經在那裏等候。他準備了香燭祭品,那對黑白靈芝被小心地采摘下來,放在一個玉盤中,散發著淡淡的光暈。
“時間快到了。”槐伯望望升上夜空的圓月,“李公子,你的選擇是?”
我看著那棵古老的大槐樹,樹葉在月光下泛著銀光。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兩個相擁的身影在樹影中若隱若現。
深吸一口氣,我說出了我的決定。
我望著那對在月光下泛著幽光的靈芝,又看向槐伯殷切而焦慮的眼神,最終緩緩點頭。
“我幫你。”這三個字出口的瞬間,我腕上的槐葉紋路忽然灼熱起來,仿佛在回應我的決定。
槐伯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許多:“好,好!槐樹爺會記得你的恩情。”
月到中天,圓得驚人,銀輝灑滿老槐樹的每一片葉子,讓整棵樹仿佛都在發光。槐伯已經在樹下擺好香案,那對黑白靈芝放在正中的玉盤裏,旁邊是兩隻小巧的玉杯。
“待會兒我會念咒請魂,你需割破手指,將血滴入這兩個杯子。”槐伯遞給我一把小巧的銀刀,“然後捧著靈芝,呼喚芸娘和槐君的名字。記住,無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不能中斷儀式。”
我接過銀刀,手心滲出冷汗。夜風吹過,槐樹葉沙沙作響,仿佛有無數人在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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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伯開始念咒,聲音低沉而古怪,不像任何一種我知道的方言。隨著他的念誦,老槐樹的枝葉無風自動,那樹幹上似人臉的紋路越來越清晰,樹疤眼睛似乎在月光下眨動。
“就是現在!”槐伯低喝。
我咬咬牙,用銀刀在指尖劃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珠湧出,滴入兩隻玉杯。奇怪的是,血滴入杯後竟不擴散,而是凝成一顆顆血珠,在月光下閃著詭異的光。
槐伯示意我捧起那對靈芝。觸手的瞬間,一股暖流從掌心竄入體內,腕上的槐葉紋路灼熱得幾乎燙人。
“芸娘...槐君...”我依言呼喚,聲音在寂靜的夜中顯得格外清晰。
話音剛落,周遭忽然狂風大作,吹得香案上的燭火搖曳不定。老槐樹的枝葉瘋狂擺動,投下的影子如群魔亂舞。
“繼續!不要停!”槐伯大聲喊道,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串槐木念珠,快速撚動著。
我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再次呼喚:“芸娘!槐君!”
這一次,樹幹中緩緩滲出兩道朦朧的光影,一白一黑,慢慢凝聚成人形。白光化作一個穿著清末服飾的女子,正是我夢中見過的芸娘;黑光則凝聚成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想必就是槐君了。
他們的麵容尚未完全清晰,像是蒙著一層薄紗,但已能看出非凡的容貌。芸娘溫婉秀美,槐君英挺俊朗,兩人手牽手,目光期待地望著我手中的靈芝。
“把靈芝給他們!”槐伯急促地說,“快!”
我正要上前,忽然瞥見槐伯嘴角一抹詭異的笑意,那笑容裏藏著說不出的狡詐與貪婪。我心頭一凜,腳步不由得頓住了。
“怎麽了?快啊!”槐伯催促道,眼神變得急切而凶狠。
就在這遲疑的瞬間,我腕上的槐葉紋路突然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與先前的灼熱截然不同。同時,一個微弱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
“不要...那是陷阱...”
是芸娘的聲音!我猛地抬頭,看到光影中的芸娘正微微搖頭,眼中滿是驚恐與哀求。
槐君的身影也開始劇烈晃動,他似乎想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
槐伯見情況有變,臉色陡然猙獰起來:“該死!就差一步!”他猛地撲向香案,伸手就要搶奪我手中的靈芝。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卻不慎撞上香案。兩隻玉杯翻倒,裏麵的血珠滾落在地,竟發出滋滋的聲響,冒起縷縷黑煙。
“不!”槐伯發出淒厲的嚎叫,他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駝背慢慢伸直,臉上的皺紋褪去,渾濁的眼睛變得清明銳利。最後站在我麵前的,不再是那個老態龍鍾的槐伯,而是一個四十上下、目光陰鷙的男人。
“百年謀劃,功虧一簣!”他咬牙切齒地盯著我,眼神怨毒得能殺人。
我護著靈芝連連後退:“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他冷笑,“我是槐蔭村的守護者,也是唯一能從這詛咒中獲利的人!那些村民愚昧無知,隻知道年複一年地獻祭,卻不知這老槐樹中凝聚的是能讓人長生不老的精華!”
他指著那對光影:“槐君芸娘的魂魄與槐樹融合百年,早已不是普通的鬼魂。隻要得到他們的魂魄精華,我就能獲得永生!”他的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那對靈芝不是什麽重塑肉身的靈藥,而是萃取他們魂魄精華的媒介!你差點壞了我的大事!”
我震驚地看著他,又看向那兩道越來越淡的光影,終於明白芸娘警告的是什麽。
“所以你所謂的契約...”
“契約是真的,隻不過最終受益的不是槐君芸娘,而是我!”槐伯——或者說這個不知名的男人——狂笑道,“每十年需要一個魂魄與槐樹契合的人來做媒介,引導出他們的精華。你就是我苦等十年的那個完美媒介!”
他一步步逼近:“現在把靈芝給我,我或許還能留你一個全屍。”
我握緊靈芝,心念電轉。腕上的槐葉紋路此刻冰冷刺骨,仿佛在提醒我危險的臨近。
就在這時,槐君的身影突然凝實了幾分,他猛地掙脫什麽束縛,衝向槐伯。兩個身影撞在一起,槐伯沒料到這變故,被撞得踉蹌後退。
“芸娘,快!”槐君回頭喊道,他的聲音直接在空氣中響起,嘶啞卻堅定。
芸娘的光影飄到我麵前,急切地說:“把靈芝放回樹根處,讓它們重歸大地!隻有這樣才能終結這場詛咒!”
我毫不猶豫地照做,蹲下身將黑白靈芝小心地放回樹根處。靈芝觸土的瞬間,整個大地開始震動,老槐樹發出轟隆隆的響聲,樹根如活物般蠕動,將靈芝緩緩吞入地下。
“不!”槐伯發出絕望的嘶吼,想要衝過來阻止,卻被槐君死死纏住。
靈芝完全沒入土中的刹那,老槐樹突然迸發出耀眼的白光。光芒中,我看到槐君對芸娘溫柔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兩人的身影在白光中漸漸消散,化作點點光粒,隨風飄散。
“謝謝...”最後傳入我耳中的,是槐君低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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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過後,老槐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綠葉轉黃凋零,枝幹迅速幹枯開裂,最終化作一棵毫無生氣的枯樹。
槐伯——現在或許該叫他本名了——癱坐在地,麵容以驚人的速度衰老回去,甚至比之前更加蒼老佝僂。他呆呆地望著枯死的槐樹,喃喃自語:“百年...百年的謀劃啊...”
我站在枯樹下,感受著腕間槐葉紋路的變化。那印記正在慢慢變淡,最終化作一道淺白色的疤痕,再無先前詭異的光澤。
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照在枯死的槐樹上。村民們被夜間的動靜驚醒,陸續聚集到村口,看到枯死的老槐樹和衰老的槐伯,都震驚不已。
我簡單解釋了事情的經過,省略了長生不老的部分,隻說槐伯利用槐樹作祟控製村民。村民們憤怒不已,將槐伯押走關了起來。
離開槐蔭村時,村長帶著村民再次相送。這一次,我看到的是真誠的感激,而非之前的恐懼與算計。
“李公子,這次多虧了你。”村長誠懇地說,“村裏準備了薄禮,還請笑納。”
我婉拒了禮物,隻帶走了一節枯槐木。手腕上的疤痕還在,提醒著我這段離奇的經曆。
後來我聽說,槐伯在被關押的第二天就神秘消失了,隻留下一地槐樹葉。村民們不再追究,重新開始了沒有槐樹陰影的生活。
而我,繼續做著我的貨郎生意,走南闖北。隻是偶爾在月圓之夜,我會拿出那節槐木,仿佛又能聽到那淒婉的小調:
“槐葉青,槐花白,槐樹下等郎來...”
有時我忍不住想,槐君和芸娘是否真的獲得了安寧?那道白光是超度,還是另一種形式的重生?
沒有人能給我答案。
唯有腕間那道淡淡的疤痕,在特定的時候,還會隱隱作痛。
仿佛在提醒我,有些契約,即使用最烈性的朱砂,也無法徹底抹去。
回到日常的貨郎生活已有些時日,可我總覺得魂不守舍。腕上那道疤雖不再疼痛,卻總在陰雨天隱隱發癢,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皮下遊走。
那截枯槐木被我收在貨擔最底層,用油布裹得嚴實。我告訴自己這隻是個念想,卻總在不經意間摩挲它的紋路,仿佛能從中汲取某種安慰。
直到那個霧蒙蒙的早晨。
我像往常一樣整理貨擔,準備去三十裏外的張家集。手伸到底層時,指尖觸到的不是枯木的幹澀,而是一種溫潤的、幾乎帶著脈搏的質感。
我猛地掀開油布。
那截本該枯死的槐木,竟生出了細小的嫩芽!翠綠的芽苞在灰褐色的枯木上格外紮眼,湊近還能聞到淡淡的槐花香。
“這不可能...”我喃喃自語,手指顫抖著觸碰那些嫩芽。
就在指尖接觸的刹那,一陣天旋地轉襲來。
眼前不再是狹小的租屋,而是一片槐樹林。月光如水,灑在林間小道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前方奔跑——是芸娘!她穿著那身嫁衣,長發在風中飄揚。
“槐君!快些!”她回頭呼喚,聲音裏帶著笑意與急切。
我低頭看自己,竟穿著一身粗布長衫,手中提著一個小小的包袱。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奔跑,追隨著那個身影。
“芸娘,等等我!”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卻說著不屬於我的話。
我們跑到林間一片空地,中央矗立著一棵特別粗壯的槐樹——正是槐蔭村那棵老槐樹,隻是此時它更加生機勃勃。
芸娘停下腳步,轉身投入我的懷抱。我不,是槐君)緊緊抱住她,感受著她溫暖的體溫。
“明日我就向你爹提親,”槐君的聲音充滿決心,“不管他要多少聘禮,我做牛做馬也一定湊齊。”
芸娘抬頭,月光照在她姣好的麵容上:“爹若是不同意呢?他已經收了王財主的定金...”
“那我就帶你走!天下之大,總有我們容身之處。”槐君握緊她的手,從懷中掏出一枚玉鐲,小心地為她戴上,“這是我娘留下的,說要給未來的兒媳。芸娘,你願意嗎?”
芸娘撫摸著腕上的玉鐲,眼中淚光閃爍:“我願意,槐君,我願...”
“好一對苦命鴛鴦!”一聲厲喝打破甜蜜氛圍。
火光驟起,十幾個舉著火把的人從林中衝出,將我們團團圍住。為首的是個錦衣老者,旁邊站著點頭哈腰的芸娘父親。
“爹!”芸娘驚叫一聲,躲到槐君身後。
“不知羞恥的東西!”老者怒罵,“既已許配王家,還敢深夜私會野男人!給我拿下!”
家丁一擁而上。槐君將芸娘護在身後,奮力抵抗,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被打倒在地。
“槐君!”芸娘哭喊著想衝向他,卻被父親死死拉住。
混亂中,槐君掙紮著抬起頭,與芸娘的目光相遇。那一刻,他們的眼神交織著絕望、不甘和某種決絕的約定。
“生生世世...”槐君啞聲道。
“不離不棄...”芸娘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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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老者冷笑:“還想生生世世?給我往死裏打!”
棍棒如雨點落下,槐君很快沒了聲息。芸娘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猛地掙脫父親,一頭撞向老槐樹...
我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癱坐在地,冷汗浸透衣衫。貨擔翻倒在一旁,雜貨散落一地。
那截槐木靜靜躺在眼前,嫩芽似乎又長了幾分。
這不是簡單的幻覺,而是記憶——槐君的記憶。
接下來的日子,這種“記憶回流”越來越頻繁。有時我在吃飯,突然嚐到槐君嚐過的粗糧餅;有時我在走路,忽然感受到他被棍棒擊中的痛楚;最可怕的是夜晚,我常常在芸娘撞樹的那一瞬間驚醒,額頭上仿佛還殘留著撞擊的劇痛。
更詭異的是,我開始無意識地做一些奇怪的事。比如用陌生的調子哼唱芸娘唱過的小曲;在記賬時寫出根本不認識的繁體字;甚至有一次,我對著銅鏡,用槐君的語氣自言自語了半個時辰。
恐懼如藤蔓纏繞心髒。我試圖丟掉那截邪門的槐木,可每次準備動手,就會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要丟棄的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一天傍晚,我實在受不了這種折磨,帶著槐木來到城外山上的小寺廟,想請僧人做法事超度。
剛進寺門,一個掃地的老和尚就抬起頭,目光如電般射向我手中的包袱。
“施主身上好重的陰氣。”他放下掃帚,緩緩走來,“可是帶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我像抓到救命稻草,連忙跪下:“求大師救我!”說著打開包袱,露出那截發芽的枯木。
老和尚看了一眼,臉色驟變:“並生木!你從何處得來此物?”
我簡略說了槐蔭村的經曆,隱去了記憶回流的部分。
老和尚聽罷長歎一聲:“癡兒!你這不是超度,是滋養啊!”
我不明所以。
“槐樹屬陰,易附魂靈。這本是槐君芸娘的執念所化,你日夜攜帶,又以自身精氣滋養,早已與他們的魂魄糾纏不清。”老和尚麵色凝重,“所謂記憶回流,不過是他們的魂魄逐漸蘇醒,要借你的身體重活一世!”
我如遭雷擊:“大師的意思是...”
“你正在變成槐君,”老和尚一字一頓,“而芸娘的魂魄,恐怕也已在某處蘇醒,正尋你而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寺外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槐君...是你在裏麵嗎?”
我渾身一顫——那聲音,分明是芸娘的!
透過門縫,我看見一個穿著素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寺外。月光照在她的側臉上,竟與我記憶中芸娘的容貌一模一樣!
她緩緩轉頭,目光精準地落在我藏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找到你了,我的...郎君。”
我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都涼了。寺門外,那個酷似芸娘的女子靜靜站著,月光勾勒出她單薄的身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老和尚快步上前,“哐當”一聲合上寺門,迅速貼上幾張符紙。
“施主莫看她的眼睛!”他厲聲警告,額角滲出細汗,“那已非完整魂魄,而是執念所化的魅影!你若與她對視,魂魄便會更加糾纏不清!”
門外傳來輕柔的叩門聲,一聲接一聲,不疾不徐。
“槐君,為何不開門?”女子的聲音帶著委屈,“我尋了你許久許久...”
我捂住耳朵,但那聲音直接鑽進腦海,與記憶中芸娘的語調完美重合。
“大師,現在該怎麽辦?”我聲音發顫。
老和尚麵色凝重:“老衲可暫布結界護住寺廟,但撐不了多久。你需在天亮前做出抉擇——要麽徹底斬斷與他們的因果,要麽...”
“要麽什麽?”
“要麽完成百年前未盡的儀式,讓他們的魂魄得以安息。”老和尚深深看我,“但這意味著你必須完全接納槐君的記憶與情感,甚至可能...再也分不清自己是誰。”
叩門聲忽然停止。一陣窸窣聲後,寺牆四周開始滲出淡淡的黑霧,霧中隱約可見槐樹的枝影搖曳。
“槐樹...槐樹的根須找到這裏了!”我驚恐地後退。
老和尚盤膝坐下,念誦經文,周身泛起金光抵擋黑霧。但隨著時間推移,金光逐漸黯淡,黑霧卻越來越濃。
“施主,時間不多了。”老和尚吃力地說,“你若選擇斬斷因果,老衲可助你一臂之力,但過程痛苦萬分,如同抽魂剝魄。你若選擇完成儀式...”
我低頭看著腕間那道疤痕,此刻它正發出微弱的青光,與牆外的黑霧相互呼應。槐君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他與芸月下盟誓的甜蜜,被圍毆時的絕望,還有芸娘撞樹刹那的心碎...
我忽然明白了槐君的執念為何百年不散。他們差的不是一個儀式,而是一個堂堂正正在一起的機會。
“我選擇完成儀式。”我聽見自己說,“但不是在逃避與恐懼中,而是在陽光下,得到所有人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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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愕然:“可他們已非生人...”
“正是因為他們已非生人,才更需要一個正式的告別。”我深吸一口氣,“大師,請您幫我準備一場婚禮——槐君與芸娘的婚禮。然後,我會親自送他們往生。”
老和尚凝視我許久,緩緩點頭:“善。既然你已有覺悟,老衲便助你完成這樁心願。”
他取出一套紙紮的婚服,念咒施法後,婚服竟化作實體的大紅喜袍。
“穿上吧。記住,從現在起,你不再是李青,而是槐君。唯有全心代入,才能引他們真正現身。”
我換上喜服,戴上新郎帽。對著寺中銅鏡一看,鏡中人眉目間竟真有幾分槐君的英氣。
寺門轟然洞開。
黑霧洶湧而入,卻在距我三尺處驟然停止。霧中,芸娘的身影逐漸清晰。她穿著同樣的鳳冠霞帔,麵色蒼白卻帶著幸福的笑容。
“槐君...”她向我伸出手。
這一次,我沒有恐懼,而是微笑著握住她冰冷的手:“芸娘,我來娶你了。”
老和尚在一旁焚香念咒,寺廟地麵浮現出一個巨大的法陣。我與芸娘站在陣眼中心,仿佛真的是一對即將完婚的新人。
“一拜天地——”老和尚高聲道。
我們向著寺外的月光躬身一拜。霎時,風起雲湧,黑霧翻騰如海。
“二拜高堂——”
由於雙方父母早已不在,我們向著槐蔭村的方向拜下。遠處似乎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夫妻對拜——”
我與芸娘相對而立,緩緩躬身。抬頭時,我看見她眼中滑下兩行血淚,嘴角卻帶著釋然的微笑。
“禮成——”老和尚的聲音洪亮如鍾。
就在這一刹那,芸娘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她緊緊握住我的手:“謝謝您,李公子。現在,我們終於可以...”
她的話未說完,變故陡生!
一道黑影閃電般竄入寺中,直撲法陣中心——是槐伯!他形容枯槁如厲鬼,手中握著一把沾滿汙血的匕首。
“想往生?沒那麽容易!”他嘶吼著將匕首插入法陣,“百年的精氣,豈能白白浪費!”
法陣瞬間破裂,黑霧瘋狂倒灌。芸娘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影幾乎消散。
“你以為我為什麽要促成槐樹娶親?”槐伯狂笑,“每一任新娘的精氣都被我吸取大半!隻要再得到你們完整的魂魄,我就能...”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我——或者說槐君的意識——已經掐住了他的喉嚨。
“原來是你...”我的聲音變得低沉陌生,“一直在破壞芸娘的輪回...”
槐君的記憶如火山爆發:百年前那個夜晚,正是這個人的前世——那個錦衣老者——帶頭圍毆他,最終導致芸娘撞樹殉情!
百世輪回,他竟一直潛伏在槐蔭村,以守護之名行掠奪之實!
“百年的債,該還了。”我槐君)一字一頓地說。
槐伯驚恐地瞪大眼,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最終化為一具枯骨,碎落在地。
與此同時,芸娘的身影重新凝聚。她飄到我麵前,輕撫我的臉:
“夠了,槐君。恩怨已了,我們...該走了。”
我李青)的意識逐漸回歸,看著眼前這對苦命鴛鴦,心中感慨萬千。
朝陽初升,第一縷陽光照進寺廟。
槐君與芸娘手牽手,在陽光中漸漸化作點點金光。消失前,芸娘回頭對我微微一笑,扔來一樣東西。
我接住一看,是那枚翠綠的玉鐲。
“留給有緣人...”她的聲音隨風消散。
寺廟恢複寧靜,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隻有地上的枯骨和玉鐲,證明著昨晚的真實。
老和尚長宣一聲佛號:“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施主如今自由了。”
我低頭看向手腕,那裏的疤痕已徹底消失。
三個月後,我重返槐蔭村。
老槐樹依然枯死,但樹下長出了一株新槐,嫩綠的葉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我將那枚玉鐲埋在新槐樹下,立了一塊無字碑。
也許百年後,會有另一對有情人在此相遇。
但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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