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人麵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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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我十六歲那年,村裏鬧了饑荒,為了活命跟著獵戶們進了禁忌的黑風山。我們在山中發現了一窩長著人臉的兔子,獵人們起了貪念不顧警告全部捕獲。當夜,除了我之外的所有獵人都離奇死亡,臉上凝固著兔子的詭異微笑。我逃回村子,卻發現那人麵兔的詛咒如影隨形。多年後,當我以為終於擺脫了噩夢,我的女兒卻在生日那天長出兔耳,臉上浮現出我曾見過的那種微笑。為了救她,我不得不重返黑風山,尋找人麵兔的真相,卻發現了一個關於貪婪、背叛與救贖的驚人秘密……
    正文
    那年的饑荒像一把鈍刀子,慢慢地割著村裏的生氣。樹皮被剝得精光,田地裂開一張張幹渴的嘴,連天上的飛鳥都繞道而行,仿佛我們這塊地方被老天爺唾棄了。我是家裏最大的孩子,看著爹娘把最後一口糊糊塞進小弟嘴裏,自己舔著碗邊上那點殘渣,胃裏像有火在燒。所以當趙獵戶說要去黑風山碰碰運氣時,我幾乎毫不猶豫地就站了出來。
    娘死命拉著我的衣角:“去不得!那山去不得!老祖宗說過,那山裏有不幹淨的東西!”
    爹蹲在門檻上,頭埋得很低,一聲不吭。他的脊梁骨以前多麽直啊,能扛起兩百斤的穀子,如今卻彎得像張快斷的弓。
    “不去也是餓死。”我掰開娘的手,聲音啞得自己都陌生,“進了山,說不定還能撿條命。”
    娘哭了,眼淚掉在幹裂的土地上,瞬間就沒了蹤影。我知道她怕的不是我死在山裏,而是怕我帶回來比死更可怕的東西。關於黑風山的傳說,哪個孩子不是從小聽到大?那山被黑壓壓的林子蓋著,像一口巨大的棺材。人說裏麵有鬼打牆,進去了就出不來;還有人說山裏有山魈,專門掏人心肝;最邪門的,是說那裏有種兔子,長著張人臉,對著人一笑,魂就被勾走了。
    可餓死的人,哪還怕鬼呢?
    第二天天沒亮,我就跟著趙獵戶他們出發了。一行七人,都是村裏活不下去的漢子,隻有我年紀最小。趙獵戶扛著他那杆老舊的土槍,槍管磨得發亮,像他最後一點指望。山路比想象的更難走,荊棘撕扯著我們的衣服,像無數隻阻攔的手。越往裏走,林子越密,光線越暗,四周靜得可怕,連聲鳥叫都沒有,隻有我們粗重的喘氣聲和踩在枯枝上的哢嚓聲,格外刺耳。
    “這鬼地方,真他娘的邪門。”一個叫大牛的青年啐了一口,聲音卻在發抖。
    趙獵戶瞪他一眼:“怕了就滾回去!別擾了山神爺清淨。”
    沒人再說話,隻顧著埋頭往前走,尋找任何能下肚的東西。可找了半天,除了些苦澀的野果,一無所獲。絕望像藤蔓,一點點纏上每個人的心。
    就在日頭開始偏西,大家都快撐不住的時候,走最前麵的李瘸子突然“咦”了一聲,壓低身子蹲了下去。
    “有動靜!”他聲音裏帶著興奮。
    我們全都屏住呼吸湊過去。順著他指的方向,透過一叢茂密的灌木,我們看到了一小片林間空地。空地上,幾隻野兔正在啃食一種奇特的白色苔蘚。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人麵兔。
    它們的體型比尋常野兔稍大,毛色是罕見的銀灰色。而當它們偶爾抬起頭時——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那兔子的頭上,竟赫然長著一張酷似人臉的麵孔!有眉毛,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甚至能看出模糊的表情。它們安靜地吃著苔蘚,眼神溫順,甚至帶著點悲憫,看著我們這群不速之客。
    “天爺啊……”大牛倒吸一口涼氣,“真有這玩意……”
    趙獵戶的眼睛卻猛地亮了,那不是看到獵物的光,而是看到金山銀山的光。“人麵兔……老輩子人說逮著一隻就能換一輩子吃穿不愁!發了!咱們發了!”
    貪婪瞬間壓倒了恐懼。獵人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紛紛舉起了家夥。土槍、弓箭、繩索……他們眼裏冒著綠光,早就忘了饑餓,忘了祖訓,忘了關於這邪物的一切警告。
    “不能抓!”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扯住趙獵戶的胳膊,“趙叔,這東西碰不得!要招禍的!”
    “滾開!小兔崽子!”趙獵戶一把甩開我,力氣大得驚人,“餓死是死,被禍害死也是死,不如賭一把!抓住它們!”
    獵人們像瘋了一樣撲向空地。槍響了,箭射出去了,兔子驚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它們的叫聲不像兔子,反而像是嬰兒細細的啼哭,聽得人頭皮發麻。混亂中,我看到一隻人麵兔被繩索套住,它回過頭來看向追捕它的獵人,那張小小的人臉上,清晰地浮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表情——不是驚恐,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深深的、帶著嘲諷的憐憫。
    那眼神,我至今難忘。
    狩獵短暫而瘋狂。兔子們雖然靈活,但似乎並不十分懼怕人類,很快就有三隻被捕獲,關進了帶來的竹籠裏。另外幾隻竄進深林,不見了蹤影。空地上隻剩下幾灘血跡和那被啃食過的白色苔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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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獵戶看著籠子裏躁動的“戰利品”,滿臉通紅,激動得手都在抖:“值了!這下值了!回去就找買主!”
    李瘸子卻有些不安地看著越來越暗的天色:“趙哥,天快黑了,這地方不宜久留,趕緊下山吧。”
    興奮勁過去的獵人們也感到了周遭令人不安的死寂。大家收拾東西,準備沿著來時的標記往回走。
    可邪門的事發生了。
    我們明明沿著做的標記走,卻總是在林子裏打轉,繞來繞去又回到了那片抓著人麵兔的空地。好像整座山活了過來,把我們困在了這裏。
    “鬼……鬼打牆!”大牛聲音帶上了哭腔。
    恐懼再次攫住了所有人。趙獵戶強作鎮定,又試了幾次,結果依然一樣。太陽徹底沉下了山脊,黑暗如同墨汁般迅速滲透進森林的每一個角落。寒風刮起來,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陰冷。
    沒辦法,我們隻好在原地生起篝火,打算熬過這一夜,天亮再找出路。籠子裏的人麵兔異常安靜,三雙人眼在火光映照下,幽幽地盯著我們,看得人脊背發涼。誰也沒心思吃東西,大家都擠在火堆旁,不敢離開光亮半步。
    夜裏,我睡得極不踏實,耳邊老是響起那種像是嬰兒啼哭又像是風吹縫隙的嗚咽聲。半夢半醒間,我仿佛看到籠子裏的人麵兔,它們的嘴巴一開一合,像是在無聲地吟唱著什麽。
    後半夜,我是被一聲極其淒厲的慘叫驚醒的。
    篝火已經弱了下去,光線昏暗。我看到大牛猛地從地上彈起來,雙手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眼球暴突,臉上充滿了極致的恐懼。然後,就在我的眼前,他扭曲的表情僵住了,肌肉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拉扯著,慢慢變成一個極其標準、極其詭異的微笑——就像白天我看到的那隻兔子臉上的笑一模一樣!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沒了聲息。
    “啊——!”另一個獵人見狀,嚇得魂飛魄散,跳起來就想跑。可他沒跑出兩步,就像被什麽東西絆倒了,緊接著也開始劇烈抽搐,同樣的詭異微笑迅速浮現在他死灰色的臉上。
    營地徹底亂了。死亡像瘟疫一樣蔓延。李瘸子想去拿槍,卻突然捂住心口,嗬嗬地叫著,臉上帶著那該死的笑癱倒在地。趙獵戶經驗最老道,他猛地拔出腰刀,對著周圍的空氣胡亂揮舞,嘶吼著:“滾開!都給老子滾開!”
    但他的英勇毫無作用。他揮刀的動作突然定格,然後,慢慢地,慢慢地,他轉過頭來看向我。他的臉上,恐懼、絕望、不甘交織,最終全都融化成一個平靜的、寬恕般的微笑。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隻有一股暗黑的血從嘴角流出。他轟然倒地。
    轉眼之間,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縮在一棵大樹下,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葉子,嚇得連叫都叫不出來。篝火劈啪作響,映照著六具屍體,六張凝固著詭異微笑的臉。籠子裏的人麵兔安靜地看著這一切,它們的眼神在火光下顯得深不見底。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到天亮的。當第一縷灰白的光線透過枝葉照下來時,我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逃離了那個地方。奇怪的是,這次我沒有遇到鬼打牆,沿著一個方向拚命跑,竟然真的跑出了黑風山。
    我回頭望了一眼那黑黢黢的山林,它依舊死氣沉沉地臥在那裏,像一頭吞噬了生命卻沉默不語的巨獸。籠子早就被我丟在了山裏,那三隻人麵兔,是死是活,我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我失魂落魄地跑回村子,太陽明晃晃地照著,卻讓我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村口有人看見我,驚呼起來。我爹娘跑出來,抱著我嚎啕大哭,說我活著回來就好。
    可我帶回來的,真的是“好”嗎?
    我把山裏的經曆斷斷續續地說了,沒人相信關於人麵兔索命的部分,隻當是其他獵人遭遇了不測,我嚇傻了胡說八道。他們更願意相信是遇到了猛獸或是山體滑坡。村裏組織人手上山,卻連屍體都沒找回來,隻找到一些破碎的布片和那個被丟棄的空竹籠。
    日子似乎慢慢恢複了平靜。饑荒漸漸過去,生活重回軌道。我娶了媳婦,生了女兒,給爹娘送了終。那場恐怖的經曆,被我死死壓在心底最深處,輕易不敢觸碰。我隻是再也不吃兔子肉,不敢看兔子的眼睛,夜裏偶爾會被噩夢驚醒,夢見六張微笑著的臉。
    我以為,隻要我不說不想,時間終究會衝淡一切,那來自黑風山的詛咒,已經被我永遠地留在了過去。
    直到我女兒小滿十六歲生日那天。
    早晨,她房間裏傳來一聲尖叫。我和她娘衝進去,隻見小滿坐在床上,抱著頭瑟瑟發抖。而在她烏黑的發間,赫然豎著兩隻毛茸茸的、銀灰色的……
    兔耳朵。
    她抬起頭,臉上滿是驚恐的淚水,而那雙看向我的眼睛,不知何時,已變成了某種我熟悉又恐懼的赤紅色。她的嘴角不受控製地向上彎起,形成一個我終生難忘的、詭異而悲憫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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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有一絲奇怪的腔調,“我昨晚……夢見了好多兔子,還有一座黑黑的山……”
    我如遭雷擊,愣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黑風山。
    它從未放過我。
    詛咒,才剛剛開始。
    我的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手死死抓住門框才勉強站穩。那對毛茸茸的銀灰色耳朵在小滿的黑發間微微顫動,她臉上那抹詭異悲憫的微笑與她驚惶的眼淚形成了無比恐怖的對比。
    “小滿!”她娘尖叫一聲,撲過去想抱住她,卻又不敢觸碰,手懸在半空,劇烈地顫抖著。“你的臉……你的耳朵……當家的,這、這是怎麽回事啊?!”
    那夢囈般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錐子,刺透了我塵封二十年的恐懼。黑風山。它一直蟄伏在時光的陰影裏,從未離去。它不是索我的命,它要的是更殘忍的東西——它要從我血脈的延續上,開出詛咒之花。
    小滿臉上的怪異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恐懼和迷茫,她哭喊著:“爹,娘,我怎麽了?我好怕……耳朵好癢,臉上剛才好像不是我自己了……”
    但我看清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紅光。
    那一天,家裏愁雲慘霧。請來的郎中被那對耳朵嚇得連滾帶爬,藥箱都沒拿穩就逃走了,嘴裏喊著“妖孽”。村裏很快傳遍了風言風語,他們看我們家的眼神,就像二十年前我看趙獵戶他們撲向那些人麵兔——混合著貪婪、恐懼和一種即將降臨災禍的預感。我知道,不能再等了。黑風山給我的債,必須由我去償還。
    夜裏,我翻出那把早已生鏽的柴刀,在磨石上一下下地磨著。冰冷的摩擦聲裏,妻子紅著眼眶替我收拾行囊,塞進幾張幹餅和所有攢下的銀錢。 “一定要帶小滿好好的回來。”她的聲音啞得厲害,充滿了絕望下的最後一絲希冀。 我重重地點頭,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
    第二天,我帶著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驚惶眼睛的小滿,再一次走向黑風山。山路似乎比二十年前更加崎嶇陰森,樹木張牙舞爪,風聲像是亡魂的嗚咽。小滿緊緊抓著我的衣角,她的體溫高的嚇人,偶爾會發出幾聲模糊不清的、類似兔子的嗚咽。
    憑著模糊的記憶和一種被牽引般的詭異直覺,我竟再次找到了那片林間空地。一切仿佛昨日重現——那被啃食過的白色苔蘚依舊生長著,空寂,死亡般的寂靜。隻是這一次,沒有瘋狂的獵人,隻有我和我正被詛咒侵蝕的女兒。
    “爹……就是這裏……”小滿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奇異的回響,“它們在叫我。”
    她掙脫我的手,夢遊般走向空地中央。我驚恐地想拉住她,卻發現四周的陰影裏,一點點亮起一對對赤紅色的光點。一隻,兩隻,三隻……越來越多長著人臉的兔子從灌木後、樹根下悄無聲息地出現。它們圍成一圈,靜靜地看著我們,眼神不再是當年的溫順悲憫,而是某種冰冷的、審判般的注視。
    它們比二十年前更多了。
    這時,一個蒼老得像是風吹過千年洞穴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深處響起,而非通過耳朵:
    “背約者的血脈……貪婪的果實……終將回歸土壤。”
    我猛地跪倒在地,柴刀咣當一聲掉在旁邊。“山神……山神老爺!求您!當年貪心的是我們,動手的是他們!孩子是無辜的!求您放過我女兒,有什麽報應,衝我來!”
    那些赤紅色的眼睛齊刷刷地轉向我。那蒼老的聲音帶著嘲諷和無盡的疲憊:
    “無辜?血脈即是契約。貪婪的種子被種下,便會在最鮮嫩的果實中成熟。她即是因,亦是果。若要解開,須看清根源。”
    話音落下,其中一隻格外蒼老的人麵兔緩緩走上前。它的人臉上布滿皺紋,眼神卻深邃如星空。它對著小滿,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小滿渾身一顫,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隨即眼神變得空洞起來。緊接著,她開始用一種完全不屬於她的、蒼老的聲調,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
    通過她的口,我聽到了一個被漫長時光掩埋的真相。
    這些人麵兔,並非邪物,而是古老的山靈守護者,它們的職責是看守山中心一處維係地脈靈氣的靈穴。那白色的苔蘚是靈穴溢出的氣息所化,是它們的食糧,也是約束它們不得離開此地的契約。二十年前,趙獵戶他們的槍聲和貪婪,不僅褻瀆了守護者,更可怕的是,他們在追捕中,無意間用血汙和暴力破壞靈穴外圍的古老封印。靈穴失衡,汙穢的瘴氣開始緩慢泄漏,侵蝕著守護者,也扭曲了這座山。它們的悲憫化為怨念,它們的守護化為詛咒。那些獵人的死,是失控的守護力量的反噬,也是被瘴氣引燃了自身貪婪心火的自焚。
    而小滿身上的變化,是因為我的血脈裏沾染了當年那場貪婪事件的氣息,靈穴的汙穢通過無形的聯係,找到了這個最年輕、最純淨的載體,要將她同化為新的、被汙染的守護者,永遠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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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源不在兔子,而在那被破壞的靈穴。
    “修複……”小滿的口中吐出最後兩個詞,然後虛脫般地暈倒在地。她頭上的兔耳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那蒼老的兔靈看著我,眼神複雜:“修複靈穴裂隙,或留下血脈,成為新守護者,平衡汙穢。選擇。”
    我沒有選擇。我輕輕放下小滿,撿起柴刀,看向那兔靈所示意的方向——空地盡頭一處原本被藤蔓遮掩、如今卻隱隱散發著不祥黑氣的石縫。
    那根本不是什麽簡單的石縫。越靠近,越能感到一股冰冷的、吸食生機的惡意。裂縫深處仿佛有無數隻眼睛在窺視,帶著趙獵戶他們臉上那種詭異的微笑。
    修複?如何修複?我一片茫然。
    就在這時,我瞥見了地上那幾片被啃食的白色苔蘚。它們正散發出極其微弱的柔和白光,凡是白光所及之處,那黑氣似乎便退縮一分。
    我猛地想起,二十年前,那些人麵兔就是在啃食這種苔蘚!
    我瘋狂地采集所有能找到的白色苔蘚,將它們緊緊攥在手裏,走向裂縫。越靠近,寒意越重,仿佛有無數隻手在把我往外推,耳邊響起各種誘惑和威脅的囈語,許諾我財富,恐嚇我死亡。
    我咬著牙,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救我女兒。
    我將散發著微光的苔蘚一把一把地塞進那嘶嘶冒著黑氣的裂縫裏。每一把苔蘚塞入,都像是燒紅的鐵塊遇到冷水,發出“嗤嗤”的聲響,黑氣劇烈翻騰,那冰冷的抵抗力量也愈發強大,幾乎要將我掀飛。
    我感到生命力在快速流失,手腳冰冷,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這是在用我的生機,去填補那裂縫所需的能量。
    最後一捧苔蘚塞入。裂縫猛地爆出一陣強烈的黑白交織的光芒,整個山體似乎都震動了一下。最終,光芒褪去,裂縫消失了,隻在原處留下一片濕潤的、散發著清新氣息的土壤。
    我癱倒在地,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視線開始模糊,我看到周圍那些人麵兔眼中的赤紅色漸漸褪去,恢複了某種清澈和平靜。它們對著我,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如同融化在空氣中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那隻最蒼老的兔靈最後離開。它走到小滿身邊,低頭似乎在她額頭觸碰了一下,又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裏,悲憫終於壓過了冰冷。
    然後,它也消失了。
    山林恢複了真正的寂靜,不再是死寂,而是蘊含著生機的寧靜。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遠處傳來了久違的鳥鳴。
    小滿嚶嚀一聲,蘇醒過來。她茫然地坐起身,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頭頂。
    那對毛茸茸的兔耳,消失了。
    她臉上的皮膚光潔如初,隻是透著大病初愈的蒼白。她看向我,眼神清澈而困惑:“爹?我們怎麽在這裏?我好像做了一個好長好可怕的夢……”
    她想走過來扶我,卻突然愣住,驚恐地看著我:“爹!你的頭發!你的臉!”
    我艱難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皮膚鬆弛,布滿皺紋。我知道,我付出了二十年的壽命,或許更多。
    但看著女兒恢複正常的模樣,看著這片山林重歸寧靜,我擠出一個疲憊至極卻無比安心的笑容。
    “沒事了,小滿。”我的聲音蒼老沙啞,“夢醒了,咱們回家。”
    我扶著女兒,踉蹌地站起來,最後看了一眼那片變得普通的空地。陽光透過葉隙灑下,溫暖而明亮。
    山依舊是那座山,隻是山裏的秘密,從此真正沉入了時光之底,再無人知曉。而那曾經凝固在六張臉上的詭異微笑,也終於在我心底,化成了山風的一聲歎息。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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