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落頭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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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奶奶臨終前在我掌心畫了隻血蝴蝶:
    「記住,頭顱飛出時千萬不能被月光照到翅膀。」
    我笑她老糊塗,世上怎會有人頭長翅膀?
    直到新婚之夜我醉酒現出原形,丈夫嚇得跌撞逃出門外。
    我追著頭顱飛過整座城樓,看見護城河裏浮著密密麻麻的人頭。
    它們齊聲說:「恭迎公主歸來——」
    城牆突然火把通明,我那新婚丈夫挽著弓箭冷笑:
    「落頭民餘孽,等你蘇醒整整二十年了。」
    正文
    我奶奶死在那年槐花開得最盛的夜裏。油燈的光暈縮在牆角,把她枯幹的麵容照得忽明忽暗。她攥著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指甲幾乎掐進我的皮肉裏,另一隻手顫巍巍地蘸了碗裏的藥渣,在我攤開的掌心上,一筆一畫,用那褐黑腥苦的汁液,畫下一隻扭曲的蝶。
    “囡囡…”她喉嚨裏拉著破風箱,聲音又輕又碎,卻每個字都砸在我心上,“記住…飛出去的時候…千萬,千萬不能被月光…照到翅膀…”
    我那時年輕,心裏揣著即將出嫁的歡喜,又浸滿了對她即將離去的悲慟,幾種情緒攪合在一起,竟讓她這沒頭沒腦的囑咐逗得想笑。我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指頭,帶著哭腔嘟囔:“奶奶,您說什麽糊塗話呢?人頭怎麽會飛?又哪兒來的翅膀?”
    她不再說話,隻是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裏麵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令人心悸的執拗和恐懼。她就那樣盯著我,直到眼底最後一點光散盡,手掌倏地鬆脫,垂落下去。
    那晚的淚是滾燙的,滴落在掌心,將那血褐色的蝴蝶暈開一小片,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奶奶的話,連同那隻模糊的蝶,很快就被婚期的忙碌衝淡了。我的夫君是城裏最有前途的年輕將領趙世琛,英俊,儒雅,待我極好。爹娘對這樁婚事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仿佛我這平凡女子能攀上這門親,是祖上積了天大的德。
    出嫁那日,滿城喧鬧。鳳冠霞帔,鑼鼓喧天,我坐在顛簸的花轎裏,聽著外麵的歡呼,臉上燒得厲害,心裏像是揣了一百隻雀兒,撲棱棱地亂飛。偶爾指尖觸到掌心,那日被奶奶掐過的地方似乎還隱隱作痛,可那荒誕的叮囑,早已被羞澀和喜悅擠到了腦海最深的角落。
    喜宴之上,觥籌交錯。世琛體貼,替我擋了許多酒,可他那些部下同僚卻不肯輕易放過我這位新夫人。一杯杯醇烈的喜酒遞到唇邊,帶著祝福和哄鬧,硬是灌入喉中。火辣辣的酒液燒灼著四肢百骸,視線開始模糊,周遭的喧鬧聲仿佛隔了一層水幕,嗡嗡作響。我看見世琛溫柔的笑臉在晃動的燭光下有些重疊,他似乎在對我說話,可我一個字也聽不清。
    最後的記憶,是他攙扶著腳步虛浮的我,跌跌撞撞地走向那鋪滿大紅錦被的婚床。
    再後來,是一陣難以形容的、天旋地轉的撕裂感。
    像是魂魄被硬生生從軀殼裏抽離,劇痛之後,是驟然降臨的輕盈。視野詭異地拔高,我“看”見了下方——大紅的婚床,錦被上歪倒著的、穿著嫁衣的……無頭身體。
    頸項斷裂處光滑得不可思議,沒有一滴血。
    而我自己,正漂浮在空中。
    恐慌如冰水,瞬間澆滅了一切醉意。我想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視線餘光瞥見兩側——那裏伸展出了一對東西,薄如綃,半透明,縈繞著極淡的流光,正以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方式,微微扇動著,托舉著我的頭顱。
    翅膀…奶奶說的翅膀…
    就在這時,喝得醉醺醺的世琛恰好推門進來,想來是安頓好賓客,回來歇息。他臉上還帶著微醺的笑意,抬眼,撞見了這懸在半空、生著詭異翅膀的頭顱。
    他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得幹幹淨淨,嘴角那點溫柔的笑意凍結、碎裂,變成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他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響,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踉蹌著猛然後退,打翻了桌上的合巹酒,猩紅的酒液潑灑一地,如同鮮血。然後他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叫,連滾爬爬地撞開房門,瘋了一般逃了出去。
    “世琛!”
    我在心裏淒厲地呼喊,本能地想要追上去解釋,可我不知道該如何控製這詭異的飛行。念頭剛起,那雙翅膀便猛地劇烈扇動起來,帶著我的頭顱,嗖地一下掠出新房,投入了外麵冰涼的夜風中。
    風刮過我的耳朵,呼呼作響。我飛過了簷角,飛過了院牆,飛到了宅邸之外。惶惑與心痛交織,我隻有一個念頭——追上他,告訴他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我飛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穩,仿佛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夜風托著我的翅膀,下方是沉睡的街巷、起伏的屋瓦。我掠過城中最高的望樓,守夜的士兵正抱著長矛打盹,毫無察覺。
    終於,我看到了那個連滾爬爬逃向城門的身影,是世琛!他一邊跑,一邊驚恐萬狀地回頭望。
    我加速追去。
    就在我飛臨護城河上空的那一刻,一片流散的烏雲恰好移開,清冷皎潔的月光,如瀑布般毫無遮攔地傾瀉而下,瞬間將我連同那對透明的翅膀徹底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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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種被灼燒的劇痛猛地從翅膀蔓延開來!月光像是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穿透了薄膜般的翼,在上麵烙下清晰可見的、銀亮的脈絡。翅膀不受控製地劇烈震顫,飛行軌跡變得歪歪扭扭,高度驟然下降。
    我掙紮著,試圖重新拔高,目光卻下意識地投向下方被月光照得一片慘白的護城河麵。
    河水黑沉,映著粼粼月光。
    然後,我看清了。
    河麵上,浮著的不是落葉,不是浮萍,而是一顆又一顆……密密麻麻的人頭。
    男女老少,表情各異,有的閉目安詳,有的睜眼茫然。它們如同沉睡的蓮藕,靜靜地漂浮在墨色的水麵上,無聲無息。每一顆人頭的兩側,都舒展著一對與我相似的、半透明的翅膀,在月光下泛著微弱而詭異的光。
    這一幕,足以讓任何清醒的人徹底瘋狂。
    我僵在半空,靈魂仿佛都被凍結。
    就在這時,那成百上千顆浮沉的人頭,仿佛同時被無形的線牽引,齊刷刷地……睜開了眼睛!
    無數雙沒有焦距的瞳孔,在同一瞬間,精準地“望”向了我。
    它們開合著嘴唇,發出一種非人般的、空洞而整齊的聲音,那聲音匯聚成一股,穿透冰冷的夜色,直達我的耳膜:
    “恭迎——公主歸來——”
    公主?歸來?
    我是誰?我在哪裏?
    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懼感攫住了我,幾乎要將我這顆飛行的頭顱撐裂。
    咻咻咻咻——!
    城牆之上,毫無征兆地亮起無數支火把,瞬間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跳躍的火光驅散了黑暗,也照亮了城牆垛口後,那一排排引弓待發的弓箭手,冰冷的箭鏃在火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寒光,無一例外,全都對準了我。
    而我那剛剛拜堂成親、嚇得屁滾尿流的新婚丈夫趙世琛,此刻正站在城牆最高處,被一群甲士簇擁著。
    夜風吹拂著他早已整理好的衣袍,臉上哪還有半分之前的驚恐與狼狽?有的隻是冰寒刺骨的冷漠,和一種醞釀了太久太久、終於得償所願的殘酷快意。他緩緩抬起手,旁邊一名侍衛立刻恭敬地遞上一張雕刻著符文的長弓和一支特製的、箭頭上纏繞著銀絲的箭矢。
    他挽弓搭箭,動作流暢而優雅,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嘲諷,目光如箭矢般銳利,牢牢鎖定在我這顆長著翅膀、無所適從的頭顱上。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死寂的夜,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狠狠紮進我如果還有的話)的心髒:
    “落頭民餘孽,本將軍等你蘇醒,整整二十年了。”
    弓弦,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嗡然滿月。
    箭尖那點寒光,在火把跳躍的光線下,凝成死亡最精粹的模樣。它對準我,不,是對準我這顆飄蕩無依、生著怪翼的頭顱。趙世琛的手指穩得可怕,扣著弓弦,像扣住了我全部生路。
    二十年。他說他等了我二十年。
    我是什麽?餘孽?公主?還是……怪物?
    護城河麵,那密密麻麻的人頭仍浮沉著,無數雙空洞的眼睛望著我,那句“恭迎公主歸來”的餘音還纏在夜風裏,冰冷又詭異。它們是我的同類?這漂浮的、無身的頭顱,就是我的本來麵目?
    那下方婚房裏,穿著嫁衣的無頭身體,又是誰的?
    思緒炸裂成碎片,比翅膀被月光灼燒更痛。
    “放!”
    趙世琛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嗡——!
    弓弦震響的厲嘯撕破空氣。那支特製的銀頭箭矢,拖著一道殘影,直撲我的麵門!快得根本不容思考,甚至不容恐懼蔓延到極致。
    是求生的本能,還是那被月光灼出脈絡的翅膀自有意誌?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在那箭簇即將穿透我眉心的刹那,身體——不,是頭顱——自己動了。猛地一沉,以一種絕非人類能做出的、近乎折斷的角度向下急墜!
    箭矢擦著我的發髻掠過,帶起的勁風刮得我臉頰生疼。幾縷斷發飄落。
    城牆上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
    我能“聽”到趙世琛的冷哼,帶著一絲錯愕和更濃的殺意。
    “瞄準翅膀!射落它!”他厲聲下令,再無半點溫存。
    更多的弓弦被拉開,嗡嗡聲連成一片,死亡的鐵雨即將潑灑而下。
    逃!
    必須逃!
    可往哪裏逃?下麵是他布置好的天羅地網,是漂浮著“同類”的詭異河流?上麵是冰冷的箭矢?
    翅膀劇烈扇動,灼痛感越來越清晰,月光像是熔化的銀水,不斷滲入那逐漸清晰的脈絡中,帶來痛苦,卻也帶來一種奇異的、蘇醒的力量感。奶奶的話如同驚雷再次炸響——“千萬不能被月光照到翅膀!”
    不是照到會死,是照到……會醒!
    我猛地抬頭,看向城牆上的趙世琛。他臉上是誌在必得的獰笑,仿佛在看一個終於落入陷阱、垂死掙紮的獵物。
    恨意,毫無預兆地,像毒藤般從心底最深處瘋狂滋生,纏繞了每一分恐懼和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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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騙了我。從一開始就是騙局。那些溫柔笑意,體貼關懷,全是假的!他等著我醒來,等著我露出這怪物原形,然後……誅殺!
    “為什麽?!”我想嘶吼,發出的卻隻是一種尖銳的、非人的嗡鳴,像是無數昆蟲在同時振翅。
    這聲音讓城牆上的士兵一陣騷動,臉上露出驚懼。
    趙世琛的臉色也微微一變,但隨即被更深的冷酷覆蓋:“為什麽?因為你們這些妖孽,本就該絕種!二十年前讓你逃了,今日必取你頭顱,告慰我趙家滿門在天之靈!”
    趙家?滿門?
    破碎的記憶碎片,被這恨意和月光灼燒著,猛地刺入腦海!
    不是我的記憶……是這顆頭的記憶?是……“公主”的記憶?
    火光!衝天的火光!慘叫!兵刃砍入骨肉的悶響!一個美得驚心的婦人,頸項處伸展著巨大的、流光溢彩的翅膀,將她一顆頭顱帶起,試圖飛走,卻被一張銀絲大網罩住……她看向我的方向,嘴唇翕動……然後是奶奶!年輕許多的奶奶,抱著一個繈褓,瘋狂地奔跑,背後是追殺的馬蹄聲和怒吼:“別讓那落頭民的小孽種跑了!”……奶奶的手心裏,有一隻血色的蝴蝶胎記……她將什麽藥汁喂進嬰孩嘴裏……“睡吧,囡囡,忘了,全都忘了……”
    頭痛欲裂!
    那些畫麵瘋狂衝撞,伴隨著無數嘈雜的嘶鳴和哭泣。
    我是那嬰孩?我是落頭民的……公主?
    而趙世琛的家族,是二十年前參與剿滅“落頭民”的劊子手?!
    “呃啊——!”我發出痛苦的尖嘯,翅膀上的月光脈絡驟然亮得刺眼!
    更多的箭矢射來,密集如蝗。
    我瘋狂地閃避,翻滾,下沉。翅膀變得靈活,對危險的感知提升到極致。箭簇擦著薄膜飛過,帶起一陣陣漣漪般的劇痛。
    不能往上,不能停留。
    唯一的生路,似乎是……下麵!那條漂浮著無數人頭的護城河!
    它們是死的?還是活的?它們是恭迎我,還是要吞噬我?
    顧不得了!
    趙世琛顯然也看出了我的意圖,臉色鐵青:“攔住她!用火油!燒了這條河!”
    有士兵慌忙去取火油罐。
    就是現在!
    我猛地收攏翅膀,像一顆隕石,直直朝著漆黑冰冷的河麵墜去!
    噗通!
    冰涼的河水瞬間將我包裹。奇異的觸感傳來,河水仿佛不是水,而是一種粘稠的、蘊含著某種生機的液體。那些漂浮的人頭在我墜入的刹那,自動地讓開了一小片區域,然後又緩緩聚攏,將我包圍在中心。它們依舊睜著空洞的眼睛,靜靜“看”著我。
    預想中的窒息沒有到來。水下的世界寂靜無聲,月光透過水麵,變成搖曳的、微弱的光斑。翅膀上的灼痛感在河水的浸泡下迅速緩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滋潤的、緩慢恢複的感覺。
    城牆上傳來趙世琛暴怒的吼聲,還有士兵奔跑和器物碰撞的雜亂聲響。他們真的準備火燒護城河。
    就在我稍微緩過一口氣時,離我最近的一顆蒼老男性人頭,嘴唇突然緩緩開合,沒有聲音,但一段意念卻直接流入我的“意識”裏:
    「公主…意誌蘇醒…需連接…身體…」
    身體?!我的身體!還在那婚房裏!
    「時間不多…月光指引…回去…融合…才能…真正醒來…」
    回去?回到那個布滿陷阱的新房?回到那具無頭的軀殼旁?
    巨大的風險!趙世琛肯定在那裏布下了重兵!
    可是……留在這裏,一旦火油傾瀉,河水被點燃,我和這些漂浮的“族人”都將化為灰燼!而且,沒有身體,我算什麽?一個永遠漂浮的頭顱?
    意念再次傳來,帶著急切:「王族之血…可禦水…速去!」
    王族之血?是我嗎?
    來不及細想,頭頂的水麵已經開始波動,有黑色的、粘稠的火油開始滴落、蔓延,刺鼻的氣味滲透下來。
    拚了!
    意念集中,嚐試著驅動河水。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圍繞著我頭顱的河水輕輕旋轉起來,形成一個小漩渦,托舉著我,向上湧動!
    嘩啦!
    我破水而出,帶起一片水花。
    城牆上的士兵立刻發現:“將軍!它又出來了!”
    趙世琛猛地轉身,搭箭再射!
    但這一次,我沒有直線飛逃。翅膀攪動著河水,大片水花被掀起,如同一道屏障擋在身前。箭矢射入水幕,力道和準頭大減。
    我沿著河麵低空疾飛,朝著趙府的方向!
    水花不斷被我卷起,潑向兩岸試圖靠近的士兵,將他們淋得睜不開眼,踉蹌後退。我真的能微弱地控製水流!
    “廢物!追!”趙世琛的怒吼在身後響起,他親自帶著人沿城牆狂奔,同時不斷發箭。
    箭矢呼嘯。有一支穿透水幕,狠狠紮進了我翅膀的邊緣!劇痛讓我幾乎失控墜落,但我咬緊牙關如果還有牙關的話),猛地向前一衝!
    婚房所在的院落就在前方!
    院子裏果然已經布滿了士兵,刀出鞘,弓上弦,全都緊張地盯著天空。我的無頭身體依舊安靜地倒在婚床上,無人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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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
    下方的軍官一聲令下,箭雨向上襲來!
    我猛地拔高,然後看準那洞開的窗戶,收斂翅膀,如同投石般撞了進去!
    劈裏啪啦!撞碎了窗欞,滾落在地毯上。翅膀上的箭矢被撞擊,痛得我幾乎暈厥。
    士兵們發一聲喊,持刀衝進來。
    “滾開!”我發出尖利的嘶鳴,掙紮著飛起,懸在半空,麵對那些驚疑不定的士兵。目光死死盯住床上那具身體。
    連接!融合!怎麽融合?!
    一個膽子大的士兵舉刀砍來!
    我猛地一閃,躲過刀鋒,順勢撞向他的臉。他嚇得怪叫後退。
    就是現在!
    我朝著那具身體疾飛過去,頸項對著頸項斷裂處。
    能行嗎?可以嗎?
    在即將接觸的刹那,一種強大的吸力猛地從身體傳來!
    嗡——!
    眼前驟然一黑,所有聲音遠去。緊接著是巨大的拉扯感和眩暈感,仿佛靈魂被強行塞回一個過於狹小的容器。
    痛!
    全身都在痛!尤其是脖頸處,像是被重新撕裂又縫合。
    視野恢複。
    我看到了頭頂大紅帳幔的紋路,聞到了空氣中殘留的酒氣和……血腥氣。
    手指能動彈了。我抬起手,摸到了自己的脖頸——完整無缺的皮膚,隻有一道微微凸起的、滾燙的線,橫亙在那裏。
    我猛地坐起身!
    衝進來的士兵們嚇得齊刷刷後退一步,如同見鬼。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大紅嫁衣,看著這具完整的、屬於“我”的身體。力量在回歸,一種截然不同的、洶湧的力量,伴隨著潮水般湧來的、更加清晰的記憶碎片!
    腳步聲在門外停住。
    趙世琛帶著親兵,堵在了門口。他看著坐起的我,看著地上那支帶著血跡的、原本插在我翅膀上的箭,眼神驚疑不定,但殺意更盛。
    “果然……沒那麽容易死。”他緩緩舉起手,“刀斧手!”
    更多的士兵湧入,手持利斧重刀,顯然是專門用來對付什麽的。
    我慢慢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嫁衣逶迤。頸項間那道灼熱的線微微搏動,與窗欞外灑入的月光遙相呼應。
    我看著他曾讓我癡迷、如今隻餘憎惡的臉,第一次,用這剛剛融合的喉嚨,發出屬於自己的、冰冷而沙啞的聲音:
    “趙世琛,二十年的債,該還了。”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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